少女淑子有些嬌怯,此時坐於原地不敢動彈。她也是個命苦的,如今好不容易從新鄭之中逃了出來,可惜一朝之間便喪了父,依靠全無,當年雖有韓安作保,使她與張良有了姻緣之約,可如今兩人父母長輩皆死個乾淨,無人再替她打算,此時便有一種心中惶惶不安之感。那頭張良扔了不少東西進去,姜別這才拿了箭又將屍體掩蓋上,為了以防萬一,做了記號,眾人歇息片刻,也不敢再耽擱,連忙就站起身來朝南陽郡行去
眾人逃了一夜,除了流雲表情冷淡,與姜別面上看不出好歹之外,張良與韓淑子兩人俱都一臉萊se,二人以前都是貴族出身,養尊處優,還從沒吃過這樣的苦頭,此時同患難,心裡不免滋味兒不同,張良靠近了韓淑子身邊,輕聲道:「當年你與良亦是大王之命,往後小娘子既已失父,若不嫌棄,良必不負當年大王之語,願娶小娘子為妻,此生不敢有負。」那少女回頭看了他一眼,雖說容貌之上還帶著汗跡,直走得氣喘吁吁,張良這話也並無動人之處,可此時卻聽得她眼淚便含了滿眶都是。
姜別歎息了一聲,跟在後頭。若是韓國如今好端端的,張平不曾遇難,韓安不曾早死,此時兩人說不定再過得幾年便可結成一段佳話,又哪用他們如今這般淒涼?
對於這些男女間的情愛,流雲像是不曾聽在耳內,便只顧朝前趕路。南陽郡眼見著就在前頭約有七八十來里處,再過得一個來時辰,便可趕到,他當下也不由鬆了一口氣。眾人正都覺得疲憊之時,流雲突然之間便是耳朵一動,登時原本前進的腳步便停了下來。張良神情一動,還沒開口說話,姜別已經將手中長劍抽了一小半出來,厲聲道:「不知閣下乃是何方神聖,不敢露出面來!」流雲臉上露出警惕之色。原是本能的便要隱入人群中。誰料身體一動,便見到身後不過渺渺三人,頓時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苦笑來
「後方三百里處有追兵將至,不知各位可是惹了何事。引人追至秦國地界。」一個中年男聲響了起來。張良等人倒還好。臉上未曾露了異色,可唯有流雲這會兒心中是真正沉重了起來。他沒料到會在此處又遇著了這個人,當年他決定替嬴政效命之時便曾是與此人相遇過。如今再遇,恐怕是禍而非福了,只盼那事兒已過不少年月,他想不起自己樣貌來了才好。
正說話間,那樹梢上便傳來樹葉被人撥動的響聲,眾人下意識的抬頭往半空中看去,卻見一個穿著灰色麻布深衣,腰後別著一條劍的中年人似在空中踏步一般,慢慢從那樹梢之上跨了下來。見到這個情景,那韓淑子還好,只是婦孺,並不知此人露這一手的能耐之處,可那中年劍客姜別卻立即便變了臉色,瞳孔一陣緊縮,竟然到後來滿臉警惕之色的護著張良二人往後退了一步,胸脯不住起伏,足以可見他此時心中驚懼。
「閣下是誰,不知如今出現攔路,可有何指教?」姜別見流雲低垂著頭沒有開口,心下倒是猜出他並不願在此時出頭,更有甚者他恐怕知道眼前這中年人是誰,因此連忙便踏前一步,率先抽出半截長劍,一副警惕之勢,沉聲問了一句。他雖然此時面上表現雖然鎮定,不過心中著實沒底,就憑剛剛中年人那一手,他便是萬萬有所不及,此時雖然心中沉重,但他忠心之下卻是未曾退縮,反倒是將張良等人俱護於身後。
剛從樹梢之上下來的中年人目光往身後三人看了一眼,流雲低垂著頭,面目陰沉,只隱約看得見尖細的下巴,知其是個性情冷漠而又長相極好的青年,而另一個氣度沉穩約有十七八歲的少年衣著簡單,只是氣質卻隱隱不凡,將一個面容模糊不清的少女護於身後,真正稍有與他交手之力的,不過是面前這個中年漢子而已,不過就算是這中年漢子,亦並非是他對手,因此這中年人表情極其鎮定,溫和衝他微笑道:「諸位自洛陽方向而來,只是後有追兵將至,某家看來,恐怕諸位是自韓國之中逃出罷?只是不知諸位為何朝秦國而來?」
姜別眉頭一皺,對於這中年人一開口便問其目的而心生不滿,只是這中年人身手高強,若非萬不得已之處,他並不願意與他翻了臉,因此聽他這樣一問,便強忍著怒氣,先是拱了拱手,不答反問:「不知閣下乃是何人,某之事,又與閣下何干?」姜別看這人相貌堂堂,眉宇間也是一片正派,並無任何yin戾之處,不像是一言不合之下便出手傷人之人,因此便壯著膽子問了一句。那中年人果然臉上便露出笑容來,並未對他此舉有任務不滿之處,反倒直接開口道:
「某家黃於淳,若諸位有難,某家可助諸位一臂之力!」他這話一說出口,姜別臉上登時露出喜色來。
墨家黃於淳之名,天下便沒有不知其人者,雖說這幾年黃於淳相較於以前聲望大降,但在許多遊俠與劍客心中,卻是身份不同,更何況黃於淳雖然因奪聶元妻女之事而名聲蒙污,但不論如何,他組建墨家遊俠,當年遠赴東陽助趙兵之事,最後雖然不了了之,更有甚者最後被當年名不見經傳的秦國小將王賁率人追得損兵折將,最後強渡黃河,自己亦是身受重傷,最後消聲匿跡,但無論如何,黃於淳此舉對許多人來說,當年之事都乃俠義之舉,雖說貶者不少,但同樣的,褒獎他此舉的人亦不在少數,更何況黃於淳除了當年因聶元之事而名聲受損之外,並未做出過什麼窮凶極惡之事,說到底,聶元雖說乃是受害者,但妻女亦不能保全,足以可見他無能,此事又事關婦人之風流韻事,縱然許多人心下因此事對他生出芥蒂,不過更多的,亦有人覺得此事不過無傷大雅,這也是當年黃於淳一旦號召救東陽之後,依舊有那樣多遊俠願對他唯命是從的原因。
此時姜別一聽黃於淳之名便放心,也是因為黃於淳生平從未做過凶殘之事,更有甚者素來還有賢名,他此時開口相助,便極有可能是真。如今眾人逃出韓國地界,可後頭追兵將至,前頭又離秦國南陽郡尚有一段距離,而這人群之中除了自己與流雲稍有自保之力外,張良不過是對劍術略懂皮毛,自保都困難,更別提其中還有一個小娘子。姜別心裡清楚,就算自己武功厲害,可畢竟好漢難敵人多,魏、楚二國追兵一至,自己等人則必死無疑。
他死了倒不如為惜,可是如今張良還未脫險,若是眾人一齊死於此地,往後他就算是身死,亦無面目見已死於幾日前的張平!姜別臉上露出喜色來,頓時一聽黃於淳的名字便將短劍送回劍鞘之中,一邊就歡喜道:「原來竟是墨家矩子,黃先生!兒乃姜別,原是……」
「不知黃先生若yu出手一助,可有何要求?」張良一見姜別聽到黃於淳名字便不自覺的就要吐實,心下卻並不如他想像中的那般樂觀,黃於淳一出現雖然看似極為溫和,亦是大公好義,並一出口便提出要幫忙之話,與他傳說之中鋤強扶弱的名聲確實極穩合,但張良並非普通不知世事的少年,他敏銳的聽出了黃於淳對他們一行人身份的懷疑以及對他們前往秦國時的不滿,雖然隱藏得極深,但張良依舊是聽了出來。俗語有言,天底下縱然是有憑白無故受人恩惠的,可總要心裡記上一筆,若是往後不償不這,便會被天下人唾罵,張良不怕欠人人情,例如秦王這般救他一命,並準備給他發展機會的,他只消用滿腔感恩之心,與他今日救助之情報過抵消便了。
可那種一旦開口不求回報的,往後索要的,往往要的比自己能付出的還要多!
張良一旦開口說話,姜別頓時愣了一下,還未說出口的話頓時便停了下來,回頭看了張良一眼,見他目光溫和,只是沒有再提自己出生之事,頓時便明白他的打算,不由面上羞紅,連忙就退了幾步,也不敢再輕言說張良身份。黃於淳倒是將目光落在了這少年身上,眼中露出欣賞之意來:
「某家不過只是略提一議矣,郎君若是肯聽,某家見郎君有難,便自然義不容辭yu助郎君一臂之力。」他話未說完,張良便直接道:「只是不知若小子不肯聽黃先生之提議,黃先生又待意下如何?」他問這話時,目光便毫不避諱的與黃於淳對上,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身上已經隱隱有了一股冷硬堅定的意味,韓淑子緊緊抓著張良的手,低垂著頭站在身後,場面頓時便冷靜了下來,流雲裝作一個僕人般,不起眼的站在張良身側,使得黃於淳目光沒有落到他身上,頓時心下不由鬆了口氣,只是卻並不敢輕舉妄動,惹來黃於淳懷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