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對自己如此無禮也就罷,畢竟他沒有求自己的地方,又不問錢財美人兒,可是這張良明知自己身份還敢如此,實在太過目中無人了一些。韓劉心中生出怒意,此時卻不是計較之時,如今一下子多了如此多人出來,流雲臉色難看,原本的打算便會引人注目了,若是再從階梯之上爬上城樓,恐怕這樣多人,光是每人走上一步便足夠引人注意了,如此想來,恐怕還只有越牆而出最為穩當。只是如今人口這樣多,要想翻出去而不驚動旁人還真困難,更何況張良又不是擅長武藝之人,想來想去,竟然除了依舊走老路之外,再無輕鬆法子
人群之中那被稱為餚老的人也在其中,先是上前來無聲與張良作了個禮,此時不是說話的好時機,眾人見流雲未動,韓劉深恐自己被人拋下,連忙緊跟在他身後,見他上了樓梯之時,心中一喜,也跟著頭一個搶了上去。那名為淑子的少女跟在其後,進階梯之時便與張良撞了一下,頓時臉頰緋紅,張良也不敢多看,只將她扶穩了,只覺得手下那只少女的玉臂帶著微軟與彈性,就算隔著衣衫,觸感也不由令他心頭一蕩。
「小心。」兩個字似從他嘴邊擠出來的一般,唯有兩人才能聽得到,少女點了點頭,腳步踉蹌跟了上去,眾人安靜跟在後頭。流雲昨日進城之處果然是人煙最為稀少的地方,他頭一個出來時。便取了勾子掛在牆頭的縫隙裡,一邊拽了拽,回頭原是想讓張良先下,卻正好看到韓劉迫不及待想上前的身影,頓時便瞪了他一眼,韓劉鬱悶的退到一旁,張良上來時,見眾人都沒動,頓時也明白流雲意思,他想了想。卻是輕拉了淑子衣衫一下。示意她先上去
少女臉頰通紅,連頭也不敢抬,半晌沒動,韓劉又yu上前。流雲冷冷盯著他。大有他再動一下便要殺他的模樣。令他心內又氣又恨,卻是站在原地不敢動彈。淑子沒動,張良動了動嘴唇。便伸手攬在她纖腰處,將她抱了起來,一手拽著那牛筋,兩人一路抱著便朝那下頭滑了過去。半晌之後沒有聲音,流雲提著繩子動了動,知道他們已經落了地,這才又目光落到眾人身上,那姜別因看在淑子與韓劉份兒上,此時還不知韓劉耍的心眼兒,因此讓他先行,韓劉迫不及待,便先滑了上去,接著是那老人,眾人依次而下,都躲在牆角的陰影之中,流雲最後下來,看著眼前這樣一群人,臉色有些發黑,收了東西便朝遠處行去。
那韓劉忙不迭跟在後頭,此時月黑風高,韓劉又看不大清楚,一個踉蹌便險些跌倒在地,他並非是美人兒,可沒有哪個會搭手過來扶他,唯有那老人不忍,仍是伸手挽了他一把,韓劉頓時大怒,忍了許久的火氣此時一旦提著一口氣逃出新鄭之後,便發洩了出來:「故作好心!」他冷哼了一聲,若是平常便也罷,此時黑暗之中這一聲便顯得尤其響亮,城樓之上有把火朝這邊指了過來,眾人頓時心下一緊,還來不及罵這韓劉,那城頭上便有人大喝:「那邊有人!」接著,一陣箭羽便朝這邊射了過來。
眾人剛下城不久,此時箭支襲來,頓時便有韓劉帶來的人中了一箭,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這一聲便如一個訊號兒般,更證明了這邊有人,不多時便有一陣陣腳步聲傳來,接著傳來開城門的響聲,這下子韓劉響得魂飛天外,看那倒在地上還未死絕的人,恨不能當即上前便踩上幾腳。流雲心裡此時把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殺沒遲早殺掉,以致引來今日大禍,頓時扯了張良便要往前跑。
城樓之上的箭羽密密麻麻的襲來,距離又近,韓劉帶出來的人中登時便接連有好幾個都中了箭,發出慘叫聲,倒在地上。流雲腳步不停,這些人中了箭顯然是個累贅,跑又跑不得,走又走不動,除了等死別無他法。眾人腳步匆匆,連那韓劉都跌跌撞撞跑得極快,唯有那少女眼中露出複雜之意,卻是一手被張良扶著,一邊喘得厲害。後頭有人追了出來,此時離南陽郡還有一段路程在,若是此時便遇著追兵,這些人中老弱婦孺皆有,不死才怪!
眾人正跑得喘氣如牛時,突然間傳來一個老人的悶哼聲,像是昨日時收留流雲的老人!這樣一想,流雲下意識的便轉頭去看,卻見他被那韓劉提在後背,替他擋了一箭,一支長箭已經從他心口透過,顯然活不成了,嘴角邊都還流出鮮血來,老人喘息了幾口氣,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任韓劉提在手上,張著嘴,血跡沁得滿嘴角都是,欣慰道:「張相,後繼有,人,子良,定要替張相,報仇。」一句話說完,目光便黯淡了不少,嘴裡發出『呵呵』的響聲。
張良就算明知韓劉乃是自己岳丈,可此時亦是忍不住對他這樣的行徑怒目而視,韓劉見眾人看他,頓時便將老人身體一扔,陪著笑道:「某危難之時本能如此,並非有意。」可惜這話句卻越發讓人心中不齒。張良冷冷看他,韓劉卻冷笑著沖女兒招了招手:「淑子,且來為父身側,為父有話與你說。」他說話時臉上帶笑,但話裡的意思眾人都看得出來,想到他剛剛拿老人當擋箭牌的舉動,眾人心裡剎時便是一寒,都覺得韓劉此人實在太過心狠手辣。
那少女顯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煞白,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一般,那嬌弱模樣實在惹人憐惜,姜別一見這情景,皺了皺眉頭,這才道:「某家隨你一道走罷!」話中沒了恭敬之意,眾人也不敢停留,那少女眼眶之中含著淚珠。張良卻是忍不住轉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強忍著淚意的模樣越惹人心憐,便歎息了一聲,也不言語,見前頭流雲已經開走了,也看了看地上已經沒了氣息的老人一眼,心中酸楚,連忙就跟了上去。
身後追兵襲來,隱約可聽到城門已經被打開的聲音,以及馬蹄踩在地上時的響聲。人的四肢總不如馬匹跑得快。流雲等人還好。常年練武,身材靈活,總是要跑得快些,唯有韓劉與那小娘子。跑得一時半刻。便已喘得厲害。韓劉帶出來的人中盡數死絕,只餘了流雲與張良之外,還有韓氏父女以及姜別而已。這會兒追兵跟了上來。韓劉眼中便露出yinse,身後箭支一直朝這邊追過來,雖然箭羽來勢凌亂,可也禁不住這樣似織成箭網一般,眾人也不敢闖入樹林之中,此時正乃夏季,恐裡頭毒蟲不少,若是被咬上一口,縱然是神仙也是難救,因此便艱難的躲著這場箭羽朝前。
突然間韓劉喉間傳出一聲痛呼來,流雲連頭也沒回,唯有那小娘子花容失色轉頭去看,卻見韓劉伸手緊緊捉著那劍客姜別之手,姜別滿臉冰冷,盯著他瞧,足下卻是未曾移動一步,這樣的結果眾人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都知道恐怕是這韓劉心懷不詭,想拉人做墊背,可惜力道不足,反誤了自己性命而已!
幾人之中頓時死一般的寂靜,張良抿了抿嘴唇,卻見少女面色雖柔弱,不過卻並未驚慌喊叫出聲來,反倒是轉了頭朝前走,韓劉喘著粗氣,哀求道:「救某,救某,某yu許你萬金,將步驟子贈你為妾……」一句話說得那少女身體抖得直如秋風中落葉一般,外頭追兵更近了,韓劉卻死拉著姜別不放,姜別吃怒之下又驚又氣,又深覺受到拿著污辱,忍耐不得之下竟然抽出腰後長劍,狠狠劈了過來!
「啊!」韓劉嘴裡發出一聲尖叫,手腕齊齊斷落,那血肉模糊的傷口處噴湧出大量鮮血來,那頭追兵大叫:「在南處!」
韓劉痛得滿地打滾,姜別這才扔了短劍回鞘,一邊朝前跑了幾步,想向張良解釋什麼,張良卻是搖了搖頭:「無妨,不過是小人胡言亂語爾,先脫險再說!」他說完,看了淑子一眼,見她淚流滿面,偏偏還強行忍耐,便一把捉了她手腕拉進懷中,輕聲道:「得罪,若有失禮之處,來日再向小娘子告罪!」說話間,便將她抱了起來,腳步飛快,朝前走去。淑子安靜伏在他懷中,並不掙扎,令他心中甚安,三人沒了累贅,這下子跑起來更是暢快,不多時竟與追兵拉開距離來,不遠處突然之間又傳來騷動,張良與姜別相互看了一眼,都覺得恐怕是張氏府中食客此時趁機出來,如此也好,可分散追兵視線,眾人這才心下更放鬆了不少。
也不知跑了多久,天邊現出青色來,後頭追兵已經沒了蹤跡,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張良早已經跑得雙腿顫顫,這會兒一旦停歇下來,便喘氣如牛,那少女被他抱在懷中,臉色羞紅,掙扎著要下地來,流雲見張良這模樣,恐怕也跑不了多久,再加上他自己體能也耗得厲害,因此便道:「兵追已擺脫,便先歇息片刻再行趕路也不遲!」張良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而已,此時一聽他這樣說,頓時便跟著坐到了地上。
那少女低垂著眼皮,倚到他身邊,拿了寬大的衣袖替他扇著風,若此時不是狼狽逃竄之時,恐怕還真是一副極為悠閒的畫面,流雲停了下來,眾人都跑得腹中飢餓,可此時卻不是停下來弄吃食之時,南陽境界恐怕要再跑一兩個時辰才會至,若是停留得久了,又是白日,追兵若是趕來,必死無疑!
趁著這時歇息的空檔,姜別將背上已經背了一夜的屍體放了下來。此時天氣大,屍體已停放了兩日,若是再放下去,恐要生出味來。張良只是不忍將弟弟丟棄於祖宅之中,任其曝屍於床板之上,不得入葬,原本yu保存實力準備使人買刺客殺魏王與項燕想不為他陪葬亦是大大對他不住,此時又哪裡還忍心將他隨意丟棄,因此出來時姜別便將他背在了背上,此時姜別拿劍八鋤,他力氣大,沒幾下便在身旁挖了一個坑出來,只可惜沒有棺材。姜別將背上的屍體扔了進去,那裹著的麻布袋也並未取下來,張良想了想,顫抖著起身將自己身上帶出來的珠寶等物如數倒入坑中,慘笑了兩聲:「大哥沒甚本事,能做的便只是如此,只待他日功成名就之時,再來為弟弟重整此塚。」
姜別頓了頓,原是想勸說他幾句,但他此時已經看得出張良已下定決心投靠秦國,心中只盼那秦王當真如世人傳說一般禮賢下士才好,如今他既派人前來尋張良,想來這位主公也該有過人之處,至少有讓秦王看重之處,秦王就算看在他年幼之情份上,就衝著他肯派人來尋,這份情義也不同凡響,往後不至於虧了張良,而以張良性情,必定會更加勤奮,往後說不定還真有出人頭地,替張氏一門出頭之時。
兩人心中如此想著,張良心中定了決心,又恨魏、楚二國欺人太甚,便心下立下重誓,當今天下之勢,唯有秦國最為強橫,魏、楚二國明明與韓聯約,原是自保之事,若是事成,本該三國受益,可惜兩國俱怕秦國,不敢與秦理論,便只敢欺負弱小,使韓國頃刻間便化為烏有,父仇不共戴天,亦有家人之仇,不可不報!幸虧秦王看重,著人來救,否則張良性命恐怕不保!此時還未見面,張良心中本能的便對嬴政生出一絲感激來,又朝坑中望了一眼,流雲沉默不語,眼神也跟著望了過去,卻見那麻布之中沁出陣陣鮮血來,便知當日張良口中所說其弟暴病而亡之事不見得是真,不過這是人家家事,他也不便過問,因此只看了一眼,便又將目光挪了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