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張良深呼了一口氣,直接道:「若要良前往秦國不難,只是如今有兩樁事,良心中暫且放不下,一為韓國如今被魏、楚二賊所滅,良父死二國之手,若秦王可替良報此仇,並助良匡扶韓室,良必定毫不反抗,隨閣下前往。」他話一說完,流雲一雙眼珠便落到了他臉上,一言不發,張良眉頭微微皺了皺,他如今不過是還不及弱冠的少年,遠不及後世所傳言的那般,這會兒雖然比之同齡人聰慧許多,不過在流雲目光下,後背依舊微微一寒,他原以為流雲對此心下不滿時,誰料流雲已經開口:
「主公既要一統天下,自然不會錯過魏、楚二國。」他這話裡的意思,卻是有反駁張良之前所說的匡扶建議韓王室的話。既然嬴政yu一統天下,又如何會重新將刊國扶起來?這並不是與張良談條件的問題,只是嬴政目標之中所做的一件事情而已。張良聽他這樣說,便苦笑了一聲,流雲又接著道:「更何況不論你願意與否,主公交給某的任務,只是將你帶回。」若他yu反抗,便要強行帶其走,張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場面頓時便冷了下來。
他不開口說話,流雲更是話少得可憐,張良最後歎息一聲:「牆倒人眾推,如今良能得秦王看重,原是喜事,不過良勢單力弱,可是父仇不共戴天,不論如何,秦王若能助良滅魏、楚二國。只要良能親自出手,亦心願足矣。不過此次楚將項燕乃是逼死良父之人,此人凶悍勇猛,良yu散盡千金,聘閣下助良殺此人!」他說這話時,下意識的看了身後床板之上被布掩蓋住的人一眼,眼中露出堅決之色,回頭又衝流雲深深拱手:「此乃良之私請,若閣下同意,如今這府邸。連同良祖父時便傳至下來的珠寶美玉。盡數贈送於閣下。」
「若全用此物使某殺人,舍弟之體如何下葬?」流雲並沒有答應他的問題,反倒是問了張良一句。從這屍體身形看來,已過十歲。此時縱然孩童喬折率極高。不過長到這樣大。也該是正經入了譜又記了名的人,總不該就這樣葬下了,也要賠入珠寶玉器等物。另該再使僕人陪葬才是,張良卻是說將全部家財相贈,只求他殺項燕。
項燕此人乃是楚國大將,祖上追源究底,乃是周公旦長子伯禽之後,項氏人在楚國之中人多勢眾,且在楚國之中地位極高,其父乃是安平候項承,項燕乃是其長子,項氏一門出身顯赫,當年聲勢雖然不如chun申君,不過門下食客幕僚亦是眾多,項燕地位亦高,亦有傳說其自身便是精通劍術,沒料到此時不過是攻個韓國,楚國之中派出的人竟是他,也不知他如今究竟屬何派之人。若是以前,為了取得這一千金而可用來查知親姐下落,流雲早便答應了,不過此時嬴政既知他有親姐,必定已知其姐在何處,財物對他來說便不如之前珍貴,他要做的,如今只是將張良帶回去,只盼自己多做事之後能得嬴政看重,最後賞他姐弟二人在有生之年相見罷了,因此便搖了搖頭:
「某奉主公之命,若是主公有言,便是不消你出千金,某定刺殺此人。可主公若未吩咐,某只是要將你帶回咸陽而已。」
既然大張旗鼓派了人過來尋找自己,張良雖然不知自己有何出眾之處得秦王政看中,但此時他既派人過來,便肯定沒有殺自己之心,反倒是要招自己為他所用,沒有出名而受人看重,張良心中亦是生出一股微妙之感,更何況此時不是自己再猶豫之時,自己父親張平乃是與韓路同出計聯魏、楚二國出兵南陽之人,韓路已死,可惜其家人性命亦未得倖免,此時自小到老,幾十顆頭顱此時便高掛於門牆之上,門下食客大多逃的逃,降的降,忠心的早已陪韓路上了那黃泉,此時自己家暫時雖未有事,不過是因為張氏一門在韓國之中名望深重,可越是如此,張氏就留不得。
張良心中清楚,他門下雖有食客,其中亦不乏忠心者,但卻並不是魏、楚二國之人對手,自己雖自小有聰慧,亦有學過劍擊之術,只是懂的不過皮毛,就算勉強保存已身亦是勉強,若無人相助,他恐怕出新鄭亦難,此時流雲上門,對他來說,實在是一個機會。雖說流雲並未答應替他報仇之事,但張良心中亦是明白,因此也沒有猶豫,就怕遲則生變,楚、魏二國最多容他幾日便是極限,斷然不會使張氏留根,因此這會兒隨流雲走乃是最好的事。
這樣一想,張良也沒有再猶豫,當下便答應了流雲,只是讓他稍待片刻,自己轉身出去,不多時便召了一大群人進來。流雲跪坐著沒有動,那些人過來時警惕似的打量了他幾眼,這才試探著道:「不知閣下有何證明,乃是秦王邀請小主公前去,秦王又如何證明他並不會加害於小主公?」
流雲眉頭皺了皺,懶得與他們多加廢話,直接道:「不知張良何德何能,使主公費心思,令某前來混入新鄭,多此一舉救張良出城?」若是不救張良,張良雖不一定會死,但要逃出去亦是極難,更何況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又非像張平這樣的已侍兩代韓王的名相,又如何值得嬴政賠上一個人材前來救他?那人被流雲這話問得面色一紅,退了下去沒有開口,接著另有人道:「既如此,某家也願隨少主公前往咸陽。」
「請便,只是出城之時若有事,某定不會相救。」流雲這話說得極不客氣,那人窒了一窒,瞪了他一眼,嘴裡只道不用他相救,也跟著退了下去。張良見此情景,眼中神色更定。當日便指揮著人將自己弟弟屍體裹了,又帶了家中財物等,張家祖上兩代人皆為相,在韓中聲望極高,張平為人既寬容大量,且又極公道,待人以和,因此三百食客之中,竟有大半都願隨張良前去,只是這樣多人一塊兒離開難免惹人注目。因此約定分開行事。只待往後在咸陽之中再行碰面便是。
當夜流雲便領了張良出府,與張良同行的,乃是一個名為姜別的劍客,此人年約三十歲許。身材高大。滿身彪悍氣息。眼神懶洋洋的,不過流雲從其身上卻是感受到一股威脅感,知道他是不信任自己。這才想隨同張良一塊兒前往咸陽,流雲也並無意見,事實上此人若是不拖後腿,甚至還對他有助的話,他便沒有再趕人的必要。財物等只挑最為貴重的帶在身上,另一些不易帶走的,便都打包了,由剩餘諸人一併帶走。流雲一出門來,這會兒沒了顧忌,當下便掏出腰側內暗袋中的瓶子,分別倒了三粒褐色丹藥出來,分別遞於張良與這姜別之手,這姜別滿臉警惕之色,張良倒是毫不猶豫的一下子將藥丸扔入口中,這姜別頓時神色大變,輕聲道:
「主公如何能隨意吃下此物,須知藥從口入,若此人心懷不詭……」
「姜先生且放心便是,若這位俠士有意相害,又何必大費周折等到此時?」張良衝他微微一笑,只擺了擺手。自今日決定離開之後,眾人便都認他為主,此時對他俱改了稱呼,那姜別聽他這樣一說,頓時愣了一下,猶豫了一下,見流雲看也沒看自己一眼,頓時心生惱意,也跟著將這藥丸扔進了口中。見他二人都吃了藥丸,流雲這才又重新取出瓶子,示意張良二人摀住口鼻,這才將大門露出一條縫隙,將那瓶口塞子取下,把瓶子挪到了外間。
一陣風刮過,不多時外頭便接連傳來『撲通撲通』的倒地之聲,在這夜間顯得尤其響亮,不多時便有腳步聲傳來,接著又響起了這樣的倒地聲,有人甚至來不及發出驚呼,不多時外頭便已經沒了聲響。流雲將瓶子收了回來,連忙拿塞子堵上,那頭張良已經憋得面色通紅,卻見流雲沒有移開手,自個兒也不敢亂動,過了許久,流雲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將手移了開來,張良見此,也跟著挪開手,只是空氣中一股濃郁到令人反胃發吐的惡臭之味,直熏得人頭暈眼花,四肢無力。他張嘴乾嘔了兩聲,流雲又遞了一粒藥過去:
「吃了罷!此時正是離開之時,不過府中眾人須得在此時一併離開,遲則生變。」他這樣一說,再想到之前外頭的倒地聲,張良臉色一沉,便沖那姜別點了點頭,姜別背著屍體,轉身便往屋中衝了過去。不多時幾百人便都衝了出來,個個身上背上早已準備齊全的物件,這些人數量龐大,此時張氏府邸之外的人雖然被解決得乾淨,不過若一齊離開仍是容易暴露目標,因此決定兵分幾路各自憑本事出城。
張良腳步跌撞跟在流雲身後,三人一齊朝那城門邊行去,流雲一路早已經取了腰側纏著的牛筋勾拿在手上,挑了自己前日時進城的方向,還未上樓,那角落裡便陡然之間衝出一大群人來,眾人都嚇了一跳,流雲連忙將手中匕首露了出來,身影衝了過去,還未開刺,一個熟悉的聲音便已經慌亂道:「莫動,莫動。」他定睛一看,被自己制住的人正是早晨時便欲跟在他身後,那名為韓劉的人。
「某早知壯士yu出城,特意候在此處,只盼壯士能順手救某一命,某必感激不盡!」他說完,僵硬著身子,小心的挪開了頭顱,伸手沖後頭招了招,那人群之中一個年約二八的少女正朝這邊看了過來。流雲乃是練武之人,對女色之事並不如何上心,只看了一眼,便挪開了目光,那姜別亦是年紀已長,同樣也是練武之人,雖覺得這小娘子貌美,不過只看了一眼,便也跟著別開頭來,唯有張良,他年紀最少,正是心中懵懂之時,冷不妨一見少女,月光下只見她容貌秀美,一張臉蛋兒還帶了惶恐之色,弱質纖纖,楚楚動人,卻覺得心裡既生出一股保護之yu來,又忍不住怦然心動,多看了她幾眼。
「小女淑子,如今十六之數。」那韓劉見流雲表情未動,頓時有些著急,只是一說出淑子之名,流雲聽過便也罷,面色冷靜,可張良與姜別二人面色卻是齊齊一變,頓時沖韓劉怒目而視!
這個情景韓劉如何能看不出來,他也並非蠢人,只是事關性命之下心內著急,這會兒一見張良舉動,又想到流雲為何而來,此時他要出城,必定是已經完成了目標,這年輕人一聽淑子之名便神情劇動,恐怕十有仈激u便是自己那未來女婿!幾乎只是一瞬間,韓劉心中便已經改變了主意。流雲既是前來救張良,又對淑子美貌無動於衷,如此倒不如利用張良將自己一家人救出去,說不準還容易達成目標得多。他眼珠轉了轉,便目光落到了張良身上:「此乃便是某那賢婿罷?多虧流雲俠士救出子良!」他說完,沖流雲福了一禮。韓劉早前便看得出來,流雲這人話並不多,若是無意義的,他不一定會開口,此時賭了一把,果然見流雲看了沒看他一眼,雖然態度十足藐視,但他心內卻是鬆了一口氣。
張良神色微動,只是又看了那少女一眼,卻見少女臉頰微紅,心口的怒氣頓時鬆了一下。不管韓劉是否說的實話,不過目前來說,這樣也最容易下得了台,至於他另有打算之事,往後再算想來也是不遲,不過他一心想著重建韓王室,為的便是這個已經消失了一段時日的先韓王之弟,更是自己未來岳父之人,此時見他如此不堪,心中失望,竟然只衝他福了一禮,也沒有開口多言。唯有姜別,在聽到韓劉後來所說之話時,臉色稍微緩和了不少,倒是衝他笑了一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