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有忠心肯替他去死之人,有此本事,也不足為奇。」李牧瞇了瞇眼睛,心下也有不甘,但此時也知急不來這一時,只有等待天亮之後,由魏轍說服咸陽庶民,以爵位金帛為由,引眾人揭發而已,否則若是強行追查,恐令庶民生怨,尤其是在咸陽城的人們擔驚受怕一整晚之後,心弦早繃得緊了。
蒙驁恨恨的握了一下手掌,聽到手指關節『咯咯』的響聲,猶不解氣,不過此時也知李牧思慮極對,因此這才不甘不願的揮手令人收了隊,準備帶兵回宮鎮守,待明日天明之時,再行捉拿嫪毐,畢竟李牧與嫪毐有大仇,他尚能忍,不過是一晚而已,自己又有什麼好不能忍耐的!
咸陽之事暫且不提,此時已行至半路的嬴政一行,倒是當真遇上了麻煩。
秦國君王的車隊一路快行,還未至雍城,半路卻是在一個專門為諸國停留的行館處歇了下來。嬴政一心記掛著咸陽城中的事情,猜測著這會兒嫪毐該是已經叛亂,等著咸陽城中蒙驁給自己傳來消息,他身後原本站著趙高的位置這會兒卻是站了一個侍人打扮,卻是面容陰沉的青年流雲,如石雕般半晌沒有動彈,此時夜深人靜,火光將館內幾人倒影打在牆壁之上,流雲原本冷凝的面容突然頓了一頓,身子一下子變得緊繃。
嬴政離他極近,流雲的變化他自然感受得最為清楚,在他剛剛動彈的一剎那間,嬴政身子就微微偏斜,一支細長的竹尖削成的尖銳短箭破空而來,未發出半點聲息,險險擦著嬴政面容重重的釘在他身後牆上,箭支插入土中,發出細微的『噗』聲。嬴政並未問來者何人這樣的話,反倒是一把抓過原本放罷在案幾邊的長劍,與流雲動作麻煩的極快換了個位置,外頭又有一支翠綠小箭凌厲襲來,一連兩支短箭,外面重重的守衛竟然連聲音也未聽到!嬴政心下大怒,眼神更冷,流雲一瞧他表情,頓時得他示意,一個閃身就朝外那疾電似的射了出去。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嬴政小心的靠在牆後不與門窗相對的地方,狠狠一揮衣袖,原本案几上的燈盞頓時熄滅,屋內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等了片刻,身體卻並未動彈一下,一片死寂中,門口處一陣淡淡的香風襲了進來,他眼睛縮了縮,原本握在手中的長劍更是顯得幾分凜冽殺氣來,那門口先是探進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探頭往裡看了看,許是沒見到裡面有人影,嘴裡輕輕發出『咦』的一聲,聽聲音應該是個年輕的女郎,嬴政不動聲色,躲在暗處挪動了幾步,手中長劍握得更穩,那女郎小心的跨了步子進來,藉著門外的光亮,依稀能看得出是個穿著薑黃色衣裳的娘子。
這女郎一邊左右望了望,這才提步進屋,卻是腳下剛剛一動,脖子後就已經被抵上了一冰冷尖銳之物,一個略有些清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了起來:
「若想活命,可別亂動,如若不然,休怪某劍下無情!」嬴政輕易就制住了這突然出現的人影,他心內雖然覺得以此人如此低劣的身手,不可能是剛剛射出兩支竹箭的人,但他心下依舊是不敢掉以輕心,流雲此時未回,恐怕是遇見了那個真正擲箭之人,嬴政一瞬間心下閃過不少念頭,但唯一肯定的,卻是他手上動作更加冷冽,殺意更甚,那女郎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嘴裡發出痛楚的悶哼聲,嬴政能感覺得到自己手上提著的長劍沒入那脖脛下,血細細流淌的聲音。
「政哥哥?」少女甜甜膩膩的嗓音夾雜著絲絲歡喜,響了起來。此時黃盈滿心歡喜,竟然連脖子上的疼痛都忘卻了幾分,她一心想著自己當年與少年分離之時的難受,卻不料今日竟有重逢之日,歡喜之下喚了出來,卻是忽視了嬴政身上散發出來的陰戾寒氣,也沒注意到他滿身的殺意早就借由自己脖上的長劍,宣洩了出來。
一瞬間,嬴政心內閃過各種念頭,一下子猜出了這少女身份,也猜出了門外人的身份。
那提劍人的沉默令黃盈心下有些慌亂,她是嬴政開口的一瞬間,就認出了他的聲音,心下認定了他的身份,誰知少女芳心之中帶著驚喜與歡愉,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劍不止沒有鬆開,反倒是壓得更近了些。黃盈臉上甜膩的笑意頓時僵住,感覺到身後嬴政的殺意,略有些慌亂:「政哥哥,奴是盈兒,黃盈……」她說話時帶了些顫音,顯然心情極為激動,與她心中的複雜完全不同,嬴政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卻是帶著一種令人透入骨子裡,無法阻擋的森寒:「黃盈?門外來的,可是你父黃於淳?」
黃盈一聽這話,終於想起了什麼,下意識的驚呼:「你乃秦王!」
嬴政目光中露出陣陣殺意,手上力氣更大了些,黃盈這下卻是毫無所覺般,只是想著自己之前呼口而出的話,身子開始顫抖了起來。嬴政推了她一把,見她沒有要反抭的意思,仍舊是先狠狠一掌劈在她肩處,聽她悶哼一聲,這才起身拿了折子吹亮,將燈又重新點上了。
幾年不見的兩個人,頓時又在昏暗的燈光下,重新又見了面。
此時黃盈面色慘白,幾年未見,她褪去了當初的嬰兒肥,倒是出落出幾分少女風情,眼角隱隱上挑,帶出幾分桃花之勢,偏偏又有著少女的清純,原本這樣的妖嬈該是極令人收動的,不過嬴政因趙姬之事,最恨面相嫵媚之婦人,因此瞧她這模樣,眉頭皺了皺,冷哼了一聲,毫不憐香惜玉,提了她扔在自己面前,這才自個兒坐定了,將長劍放在自己手邊處,一邊也將黃盈手裡的長劍伸腳踢了過來。
「說吧,爾等父女來此何事?」嬴政狀似輕鬆的跪坐於案幾邊,不過渾身卻是肌肉緊繃,那悠閒狀只是麻痺黃盈而已,他目光冷淡,絲毫未因面前人是個貌美少女或舊識而溫柔幾分,黃盈一雙眼睛裡含著淚珠,看他冷淡一如當年的臉,忍不住咬了咬唇,輕輕哭了起來。
嬴政一看她這模樣,頓時眉頭皺了起來。還未開口說話,外頭已傳來一個中年人的冷哼聲:「小郎君好大架勢,盈兒,還不快快起來!」
這個聲音,嬴政一輩子亦是難忘!他眼神一縮,外頭已竄進來一個略有些狼狽的身影,流雲嘴角淌著血絲,一言不發重重跪在了嬴政面前。他這模樣嬴政心下哪裡還有不清楚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來,頭也未垂,只是盯著門口看:「起來吧,不是黃先生對手亦不算失責。」
外間黃於淳冷哼了兩聲,這下周圍該是都被他驚動了,嬴政耳朵裡聽到士兵迅速朝這邊圍過來的聲音,黃於淳青色的青影從那門後轉了進來。多年前曾經在這黃於淳手上逃得一命,嬴政嘴上不說,但心裡一直視為侮辱,如今再見,雖說他心下生出殺意,不過這幾年他心思卻是隱藏得深,旁人輕易瞧不出他心中的想法來。多年未見黃於淳,此人面貌未變,依舊是當年見過的模樣,此人外表憨厚老實,隨著他越走近屋內,他的面容就越加清晰,嬴政眼底殺意更濃,待黃於淳一走進來,他突然笑了起來。
「黃先生,政願與你做筆交易,未知先生意下如何?」並沒有如想像中的劍撥弩張,不止是半伏在地的黃盈愣了愣,連黃於淳也是頓了一下,接著看到女兒脖子處的傷痕,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伸手朝女兒伸了過去,嘴裡喝道:「盈兒,還不起來!」黃盈被他一喝,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脖子,卻是吃疼的縮了下身子,一時間沒有動彈。黃於淳臉色略有些難看,冷哼一聲回頭看著嬴政,眼裡帶著殺意:「強橫蠻國,該殺!休得與某攀談!任你今日花言巧語,某亦不會放你離開。」
嬴政聽聞這話,不止沒怒,反倒是嘴角邊露出淡淡笑意來:「先生何不聽政一言?若是先生願領天下墨者降入秦國,政願許先生上卿之位,從此榮華富貴,豈不是美事?」
「呸!」黃於淳一聽這話,勃然大怒,冷笑了兩聲:「某當日就料準你心狠手辣,如今瞧來,某當年並未算錯,只可惜當日讓你逃走,以致趙國無辜生靈塗炭……」
見黃於淳油鹽不進,嬴政臉色不變,但眼裡一下子佈滿了陰森,狀似無意間走了兩步,流雲卻是高聲呼叫了一聲!黃於淳聽著外頭漸漸響起的腳步聲,嘴裡冷笑:「螳臂當車!」他說完,看嬴政抽出長劍朝自己攻了過來!當年他就曾見過嬴政這一招,初時見著還驚若天人,自然是牢牢記在了心中,不過後來只知他不過得一招而已,心中生出小視之心,因此並未放在心上,只隨意伸出手中長劍一擋,竟連劍也未出鞘。
………………………………………………………………今天有小三更,昨天是我媽突然間急性闌尾炎,送醫院馬上做手術了,所以也沒來得及請假,抱歉了大家,補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