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鏘』一聲!黃盈一見這二人交上了手,頓時臉色慘白,只能大聲勸阻哭泣。黃於淳存了要殺嬴政之心,嬴政自然也存了要留下黃於淳命之意,兩者相較之下,一開始都帶了刻骨殺意!嬴政雖然只得一招劍式,但這一招練了十幾年,如今早已非當年模樣,黃於淳托大之下,那劍影立時在他手臂上印了個約摸寸長的血印,並不深到足以影響行動,但卻令這位驕傲無比的宗師登時沉了臉色。
他還未抽出長劍,外頭已經圍了大隊兵馬,以王翦為首的士兵們穿著厚重的鎖子甲,手中提著長戟與盾牌,表情森冷的瞪著屋內黃於淳等人。身後是一層又一層密密麻麻穿著盔甲手握長弓的眾士兵,目光陰寒的望著屋內眾人,只待嬴政一聲令下,就會箭如雨發。
「黃先生此時可是改變了主意?」嬴政行事從來都會給自己留下後路,京中嫪毐叛亂,他留下蒙驁與李牧等人,而王翦與蒙恬卻是被他帶在了身邊,此二人不止是從小熟讀兵書能帶兵打仗,更是在武藝之上也是一把好手,王翦年長,一身千斤之力驚人,而蒙武自多年前遇過黃於淳之後,更是埋頭苦練,此時嬴政早有準備,亂拳都能打死老師傅,嬴政不信黃於淳縱然是天人下凡,也能敵過千軍萬馬!若是一百人攔不住他,就用一千人攔,一千人攔不住,則用一萬人攔!黃於淳又在與他初交手大意之下受了傷,行動力大打折扣,他今日是下定狠心要將此人性命留在此地,若是放虎歸山,以此人武力高強,手下墨家遊俠眾多,他日恐成大患!
嬴政存了必殺黃於淳的心,黃於淳心中也是要置他於死地,這會兒見他帶兵將自己父女二人圍住,不由放聲大笑:「區區幾人,難道還想困住了某?盈兒,為父將此人纏住,你速上前將秦王擊殺,還天下太平,縱然咱們父女今日葬身此地,亦是還天下人一個清明……」
黃盈淚珠含在眼眶裡頭,倒是帶出動人之姿,她搖著頭不說話,卻是坐在地上起不來身,黃於淳待要再喝,外頭卻是傳來一聲嘻笑:「黃老兒好不要臉,人家小娘子年歲正好,可不比你已一腳踩入棺材,如何捨得去死?」
王翦等人一聽此話,登時如蒙大敵,都沖聲音方向虎視耽耽,嬴政卻是目光微微一縮,臉現出猙獰之色來,那來人剛說話,外間就響起一陣衣袂翻動的聲音,黃於淳臉色扭曲,回頭一看,嘴裡下意識的道:「聶元!」
一道青色身影穿了進來,迅速在黃於淳不遠處站定了,臉上笑嘻嘻的,眼裡卻是一片冰冷之色,回頭看了一眼還坐在地上的黃盈,目光落在她脖子間受傷處,那尚未乾涸的鮮血令他瞳孔微微縮了縮,又極快的回復了之前吊兒郎當的模樣,這一個細微的表情不過是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卻一下子被嬴政瞧在眼內,心裡頓時有了計較。
「你來幹什麼?」黃於淳看到聶元,臉龐抽了抽,顯然強忍著怒氣,頗有些頭疼的模樣,手掌微微動了動,卻是想到此人難纏的程度,如今自己已經與嬴政為敵,如今秦國又人多勢眾,若是再加上一個與自己旗鼓相當的聶元,恐怕今日他於黃盈二人還真會功敗垂成!一想到這兒,黃於淳嘴角微微動了動,回頭看了黃盈一眼,卻見聶元狀似無意又瞧了瞧她脖子上的傷口,黃盈原本纖細白皙的脖子處約摸巴掌大一條傷口,許是沾了鮮血,更是分外猙獰,他心底冷笑了兩聲:「聶元,某與你之事,來日再算如何?盈兒尚在,她年幼膽小,某不願在她面前與人大動干戈!令她害怕!」
這話明顯是說與聶元聽的,剛剛黃於淳要殺嬴政之時,可未說過黃盈年紀小的話。嬴政心下冷笑,卻見聶元面上露出猶豫之色,果然有不忍之心,他眼睛微微一瞇,凜冽殺氣自眼底慢慢暈染開來,輕聲說道:「聶元,奪妻之恨,易女之仇,你思謀已久,今日政可助你一臂之力,報此仇恨,又可尋回女兒,豈不是快哉?」
他聲音清冷又不大,卻如同一柄重捶,狠狠砸在黃聶二人心上,聶元原本臉上的笑意登時僵住,目光灼灼的回頭看向了嬴政。兩人已多年未見,此時再見聶元心中頗有一種恍然如隔世之感,他還記得嬴政當年雖然性子乖戾,不過心中尚有一絲未泯的善意,此時再見,看他眼中如化不開的寒冰,雖然臉上帶著笑,不過這笑卻是讓人毛骨悚然,就連他這樣已經一把年紀,經過不少風雨的老骨頭,瞧見心中也不免有些膽寒,無關乎害怕,只是下意識的覺得危險。
「政兒,許久不見了。」聶元臉上歉疚之色一閃而過,他早在進來之初就已經看到嬴政手中長劍,頓時就猜出他這些年恐怕有了些境遇,不然以他性情,斷然不可能直呼自己名字,如今竟然喚得如此生份,顯然他心中早已不將自己當作師尊,師徒懷份自然是也不用再提,雖然早在當初做下那樣的決定之時,就已在當初已料到今日之事,但聶元心中仍感有些不自在。
眾人一聽聶元名字,王翦等人倒是如臨大敵,而流雲臉上卻是露出詫異之色,他嘴唇動了動,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嬴政拂掌而笑:「今日眾人齊聚,又何苦見了血腥?刀劍無眼,傷到人也就是傷到和氣,不知黃先生對政之話,意下如何?」嬴政此時掌握大局,自然談笑間更是凌然於眾人之上,黃於淳冷哼了一聲:「無道之君,人人得而誅之,想要墨家降你,休想!」
他倒是一把硬骨頭,嬴政也像是不動氣,只是雙手傅於身後,卓爾高大的身軀挺得筆直,目光如電,嘴角邊一絲冷笑:「既然如此,那政當初亦與聶先生立下誓言,此生必滅墨家為他報仇,倒當真是對不住黃先生了。」
「聶元,你竟如此心狠手辣!」黃於淳一聽此話,勃然大怒,回頭望著聶元,嘴唇動了動,眼睛裡露出失望之色來,聶元被嬴政頓時扣了個屎盆子在頭上,頓時無語得說不出話來。當初他曾救過嬴政一回,也聽他說過這樣的狠話,只是當時他根本未放在心上,只當嬴政與自己開玩笑,順口就答應了下來,哪料得到哪初那落魄小兒身份金貴,乃是秦國公子,如今又成秦王,昔日一句戲言,如今瞧來竟成了墨家的催命符!聶元當時是答應過這樣的話,不過他只是以為說笑而已,如今嬴政舊事重提,他乃男子漢大丈夫,又豈能出爾反爾,說自己沒有講過這樣的話?聶元心中鬱悶,明知嬴政有意挑撥自己與黃於淳打鬥,他則從生收利,偏偏他還說不出半句不是的話來,心下對嬴政如今變化,不由膽寒。
果然那宮中就是一個吃人之地,嬴政如今經過宮庭洗禮,心狠手辣自是不必多說,心機則是更勝以往,明知他這話有挑撥之意,偏偏自己與黃於淳二人卻是就算知他意思,仍舊忍不住會順了他意鬥起來,果然是好算計,好手段!
聶元苦笑了兩聲,看著這個自己昔日也算是看著長大的孩子,表情有些難受:「政兒,你知某昔日不過是一句戲言而已……」
「聶先生,君無戲言,政當年雖年幼,但仍牢記政曾立下誓言,聶先生於政有恩,既然黃先生是您仇人,政自然會助先生一臂之力,斷然會叫先生稱心如意!」最後幾個字嬴政微微說得重了些,一雙上挑的眼睛裡露出點點寒光來,看得聶元心下一冷,那頭黃於淳卻是聽到聶元當年就已經立下要剷除墨家之話,頓時火冒三丈,痛心疾首道:「聶元,虧你當初也是與某師從同門,如今竟然吃裡扒外……」
「住嘴!」一聲尖利的叫聲響了起來,眾人不約而同回頭,卻見到黃盈身子顫抖,臉色慘白,她一邊抖著一邊從地上吃力想要爬起身來,黃於淳眉頭皺了皺,便要伸手過去扶她,黃盈卻是身子一側閃開,黃於淳待要發火,她卻是已經咬著嘴唇,狠狠盯著聶元,一邊轉頭看著嬴政,眼裡帶著哀求之色:「政哥哥,剛剛你所說之話,是何意?」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原本嬌美的臉上露出幾分惶惶之色,花容慘淡,柔弱姿態令人憐惜。
可惜嬴政心卻是鋼鐵所鑄,亦不會因她小女兒姿態而化為繞指柔!別說黃盈乃是黃於淳之女,二人之間並無絲毫可能,縱然不是,他如今心思未放在兒女私情之上,再者大丈夫何患無妻,當年兩人亦算不得有情,如今自然是不可能會因一時對她的同情而壞了他大事。因此一聽黃盈此話,嘴角邊露出一絲笑意來,歎息了一聲:「盈兒難道不知,這位聶先生,才是你生身之父!」這事其實是他剛剛看聶元神情,而猜的,不過如今看來,他自然是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