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點了點頭,還未開口說話,那廂得知自己大仇即日可報的李牧卻是大笑了起來:「此等事情,何勞蒙將軍親自動手?臣雖說無用,不過對付蠻子卻是有些法子,大王若是信得過老臣,這邊境之事,不若交由臣來辦!」他這話一說出口,蒙驁才想起李牧手段來,乃是打得匈奴等邊境惡民聞風喪膽的,當下不由笑了出來,拱了拱手:「倒是某搬門弄斧了,李將軍在此,自然是最好人選!」
歷史上的李牧此人一生可分兩個階段,一是前期對抗匈奴,二是後期率軍抵抗秦國,此人一生從未嘗過敗仗,邊境匈奴乃是兵強馬壯最為凶悍,但在李牧手裡卻從未討到過好,如今幾乎可以說邊境匈奴一聽到李牧名字,就聞風喪膽!歷史上的李牧對抗秦國之時也極為出色,秦國奈何此人不得,最後使了反間計,才使趙王自斷臂膀,殺了他最後趙國滅亡,若非如此,要是歷史上李牧仍在世,秦國要想統一趙國,還得頗費力氣!不過如今李牧已被嬴政收服,降於秦國,自然不可能再出現他後半生抵抗秦國的歷史事跡,但此人才能卓著卻是不可否認,若是此間事一了,讓他鎮守邊境,倒當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嬴政心內極快的閃過念頭,看李牧與蒙驁二人說笑的樣子,嘴邊露出一絲極淡的笑紋:「若是如此,政還真得替天下黎民謝卿一回!」匈奴位處偏僻,人人都能征好戰性子野蠻,最是凶殘不過,時常進境燒殺搶掠,令邊境黎民苦不堪言,歷史上的嬴政修築長城,防的就是這樣惡狼似的民族,如今若能有李牧這樣的名將鎮守,邊境自然是可安穩無憂。
李牧當然知道嬴政此話的意思,有些吃驚的同時,心內也是五味澄雜。嬴政這話與趙王行為一比較,高下立見,堂堂秦國君王,尚且心繫天下黎民,而趙王危難之時,卻只思自己逃亡,將滿城百姓棄之不顧,如此無道昏君,國破人亡也屬常理之事。李牧要說心內對于歸降秦國還屬無奈的話,此時倒是心裡又有了不同的想法。若是秦王仁政,統一天下,也好過讓百姓因連年征戰而受苦吃累,天下一統,到時匈奴哪裡還能逞強!一想到這些,李牧眼裡掠過光彩,起身沖嬴政還了一禮,隨即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坐下不語了。
嬴政與蒙驁等人商議了一陣,等到天邊魚肚白時,二人這才悄悄出宮,隔幾日嬴政又召見過麃公與王翦等人,朝中諸事交由魏轍處理,此人胸懷溝壑,見解又不凡,處理政事實在是一把好手,朝內之事幸虧有他,嬴政才能稍放心幾分,蟲害之禍後,魏轍漸漸在秦國有了名望,在他看來嬴政為人胸懷寬廣,又有才學仁德,是位難得的有道明君,秦國統一天下也是勢在必得,因此這位黃石公倒是安心在秦國呆了下來,並未如歷史上般有生離去之心。
嬴政對他也極為放心,魏轍此人可以說胸懷天下又淡薄名利,為人忠厚又極有才學,幸虧得了他幫手,否則他此時手邊能用的人手實在不多,因要韜光養晦,不引起呂不韋的忌憚,這些年來除了手邊這幾個忠心的,幾乎再未招攬旁人,若不是有魏轍幫忙,恐怕這會兒朝內之事並未有如今這般順暢!
待到秦王政九年之時,不止嬴政這邊多有部署,連呂不韋與嫪毐也各自開始了私底下的活動。嫪毐心裡清楚,嬴政是斷然不會饒過自己一命,若是當初還只是一個市井間無賴的他,自然不會想到有今日這樣的輝煌,當年的他只願享受過,最後死了也不虧。但如今他有子又有權,自認自己不是沒有本事一拼博,自然就不再願意束手就擒,成則一步登天,敗則人頭落地,最壞也不過就是這樣的結局而已,貧賤與富貴,只不過是在一念之間,嫪毐自然是願意拼上一回。
他身邊往日的舊交孫竭等人如今已列居卿位,官拜衛尉,統轄宮庭衛士,就連守宮門的人,也是歸他管,長信候府中,嫪毐如今昔日舊交與心腹等人商議大計,別說他不願束手就擒,就連孫竭齊肆等人亦不願意放棄到手的榮華富貴。如今的長信候府裡,雕樑玉閣,處處透著堪比王宮的奢華,來往僕童絡繹不絕,嫪毐所處堂內,猶如宮闕一般豪華,屋內器皿大多乃是由金銀所造,美玉明珠等觸手可及,孫竭齊肆等人圍著嫪毐跪坐一團,人人臉上都帶著一種狠辣之意。
「主公,如今太后既是與您誕下子嗣,正是上天賜予主公您的際遇,機不可失,倒不如取其而代之!」開口的正是齊肆,他乃是嫪毐昔日舊交,原本也不過是個市井潑皮,當初做夢也是沒想過自己也會有拜卿成官之時,過慣了好日子,再想想以前風餐露宿,時饑時飽的日子,自然是不願意再過回以往的生活,嫪毐如今勢力有多大,他自然也是清楚,再者嬴政又無作為,被呂不韋壓得死死的,取其而代之,根本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眾人對他的話皆以為然,嫪毐臉上也露出得色,他當初留著趙姬所生兩個孩子,為的就是今日!嬴政不可能饒他性命,他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更何況他還想謀求更高富貴,如今的區區長信候,已滿足不了他的胃口,若能更進一步,掌握秦國,自然是更加令他嚮往!彷彿想到了自己已經君臨天下的模樣,嫪毐興奮得身子都有些顫抖了:「諸位,某自是不可能束手就擒,吾乃秦王假父,若秦王薨,自然是由某與太后所生子繼承王位,屆時若是當真有此富貴,某必不忘如今諸位兄長鼎力相助之恩!」
雖說孫竭等人乃是潑皮,但亦有其忠義之處,對嫪毐可說忠心耿耿,最是講義氣,一聽他這話,眾人也難免興奮,一個中年謀士看著嫪毐,猶豫了一下,搖頭道:「主公,雖說您如今勢大,但以某看來,對您威脅最大的,恐非秦王,而是另有其人!」
「呂不韋?」嫪毐眼皮兒一翻,頓時明白過來,臉上就現出幾絲扭曲。這幾年來他雖然成為呂不韋的眼中釘,但呂不韋又何嘗不是他的肉中刺,趙姬性情放蕩,雖說因床第之歡對他頗為柔順,但此婦心中最看重者,莫非呂不韋也。嫪毐昔日又是呂不韋府上舍人,當年討好賣乖,又被他使喚表演不堪之事,深以為辱,如今仍牢記在心,他得勢之後也沒有少找過呂不韋麻煩,可惜此人奸滑似狐,名望又比他高,手邊謀士亦不少,他在這老賊手上也吃過不少的虧,如今想起來依舊咬牙切齒!
眾人一聽呂不韋的名字,頓時沉默了下來。孫竭咬了咬牙,臉上露出猙獰之色:「主公,不若一不做二不休,先將呂賊剷除,屆時秦王不過是您掌中傀儡,自然是想要如何,便是如何了!」
嫪毐猶豫了一下,倒是沒有覺得嬴政如他們所說的一般軟弱好欺負。他如今肚腹裡還吞著一顆毒藥,時時得被人送來解藥才成,那樣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像是旁人眼中無所作為的?嫪毐一不開口,眾人便有些著急,齊肆性情最為衝動,一下子站起身來,焦急道:「主公,時不待吾,若是不除去老賊,恐怕待老賊一騰過手來,到時死的,恐怕是吾等!倒不如先下手為強,殺他個措手不及,如若不然,錯過機會,只是空餘恨矣!更別提王圖霸業,還望主公三思!」
一句王圖霸業,令嫪毐怦然心動!!
「就聽諸位之言,先除老賊,再禁秦王!」嫪毐咬了咬牙,他骨子裡其實也有一種拚命瘋狂之勢,呂不韋在他心中扎刺已久,每回又是高高在上的凌人之勢,令他早已懷恨在心多時,更何況呂不韋掌握秦國大權,平日阻他許多好事,嫪毐心中早已容忍不得,嬴政如今並未親政,手中權柄不多,大部份勢力都掌握在呂不韋手中,若是能將呂不韋剷除,再聯合他手中勢力,秦國幾乎就在自己掌心,屆時後有趙姬相助,前又有自己掌握權勢,區區一個還未親政的嬴政,還不是任由他搓圓捏扁?縱然自己仍是身中他所下劇毒,不過等自己將他拿住,又何愁解藥問不出來?大不了沒有得到解藥之前,不殺他就是,百般折磨之下,還不信他不肯吐出實話來!
嫪毐很快下定了決心,眾人聽他語氣,登時大喜,幾人連忙湊上前來,有人進言:「主公如此英明果斷,當真是屬下們之福矣!不過呂賊詭計多端,又老謀深算,手下能人眾多,勢力又極為龐大,恐怕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才好!」
「何懼於此!」齊肆滿臉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主公自有戎狄五千勇士相助,更是如虎添翼,老賊又已年邁,縱然有勢,又如何比得過主公?」
此話聽得嫪毐心花怒放,但他從前曾做過呂不韋舍人,深知此人本事,因此笑著沖齊肆一舉杯,仍是說道:「不可小覷此人,戎狄勇士雖好,但老賊以前拉攏王齕為其所用,手下能人亦眾多,若是一次不成,要再殺他實屬不易,子竭,你再與戎狄各部首領聯絡,再借五千精兵,就說往後若某為王,必定念他今日相助之情,金帛美人兒各挑一百送過去,此次除賊,務求妥當,絲毫疏忽不得,不能給老賊留下可趁之機!」
齊肆與孫竭等人齊齊答應了一聲,眾人又商議了一陣,嫪毐想了想,仍是對那好像近在眼前的王位垂涎不已,不願再忍耐幾年,因此咬了咬牙:「秦王如今年長,還未舉行冠儀之禮,屆時趁他去庸都之時,咱們立時下手,先殺呂賊,再控王宮,就算趙政到時察覺不對,已是為時晚矣,屆時一個區區小兒,自然是想殺便殺,想留便留!」
眾人哄堂大笑,自然連聲應是,嫪毐臉上越發現出志得意滿之色,他只當自己已是勝券在握,卻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失敗之時,畢竟幾萬精兵在手,突然發動襲擊,拿下呂不韋與一個沒有君王坐鎮的咸陽宮城,還不是手到擒來而已!
嫪毐與眾人商議之事,自然不會瞞著趙姬,趙姬此時已年近四十,雖說保養得宜,但接連生過三個孩子,身段風貌仍舊是大不如前,一聽嫪毐計劃,臉上不由現出複雜之色,她與嬴政感情不親,當年生下嬴政之時,她仍是年幼,正是貪玩性情不定之時,又一心愛慕呂氏,承寵於嬴楚,哪裡有閒心放到孩子身上,待到後來嬴楚逃回秦國,她正是惶恐害怕之時,也沒有心思與兒子親近,她自個兒尋歡還來不及,又哪裡可能去照顧一個父親都可能不要他的孩子,誰知到後來,卻被婠娘那個賊婦鑽了空子,最後婠娘雖死,但嬴政看她的目光卻是讓她打從心底裡害怕,如今嫪毐說要殺他,趙姬表情複雜,但心裡卻隱隱升出一種輕鬆之感來。
她害怕嬴政!她害怕這個兒子,每當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就渾身顫粟,婠娘死之時,嬴政的臉色厲若鬼魔,讓她每每回想起來都會嚇出一身冷汗,當年嬴政失蹤之時,她其實心裡是鬆了一口氣的,嬴政若死了,壓在她心頭的大山從此自會消失,她再也不會害怕哪日嬴政會為婠娘報仇,殺她性命,雖說此時子嗜母是大不孝,會為天下人所不恥,但她就是覺得嬴政會殺她,可惜呂不韋不准嬴政早死,而嬴政為人又警覺,至今未留下子嗣,沒給任何人機會,如今嫪毐說要殺他,趙姬心下鬆了一口氣,卻又怕被人瞧出來,讓人覺得自己心腸狠辣,因此低垂下頭來,沉默著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