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國的天空,白天蒼白如紙,晚上卻呈現出瑰麗的寶石藍,月光在純藍天空的輝映下,比在人界更覺溫柔
夜冷如鐵。
嗚咽的北風吹動松濤林海,葉子被勁風刮得獵獵作響,蟲蟻野獸因為畏懼寒冷,紛紛躲進洞穴裡,縮著腦袋不敢外出。
在逍遙峰之顛,卻有一個銀髮飄揚的矍鑠老者,穿著薄薄的青衫,迎著刺骨的寒風,雙目死死盯著群山繚繞,黑雲壓城。他的身子彷彿一桿標槍般挺立在山巔,紋絲不動,似乎根本感覺不到寒冷。
他便是以一身通天徹底修為,橫掃六界,號稱世上最強的魔主悖天。當年,悖天親率魔軍三十萬大舉入侵飛雪國,仙人出面干預,卻因傲慢的姿態激怒悖天,雙方血戰於大風城外,仙人不敵敗北,數百名散仙和仙士形神俱滅。斯役,六界震動,各方頭腦暗中相聚,密探控魔之策。
十年前,仙界聯合人界四國,冥界屍軍,合兵三百萬,浩浩蕩蕩,殺入魔國,大軍所過之處,寸草不留。悖天以一人之力,獨滅仙人五百,威懾的聯軍不敢輕舉妄動。在與十八名散仙的拚殺中,悖天傷損了真元,元氣大傷,縱然天下無敵,也擋不住數百萬的大軍,且戰且退,直至無路可走,困守逍遙峰。
此時,魔軍已被圍困長達百日,兵無鬥志,哀鴻遍野。
「主公。」一個相貌俊雅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上前去,沉痛地說道:「剛剛得到的消息,六道魔尊全部降敵,四大魔妃不戰而退,率部往投萬妖之國了。主公,大勢已去,請速以星魔解體**離開魔國,再圖後舉。」
說話的魔人名叫葉窮,他父親是魔人,母親是人類,因而應有雙重的血統。從小葉窮在飛雪國長大,天賦異稟,前途似錦,號稱是飛雪國武道的一朵奇葩,卻因心愛之人被仙界相中,定為聖女,兩相生離,一怒之下進入天魔宗,踏進魔國,成了悖天的心腹,深受器重。
悖天遙望遠處一道道聖潔,豐華的仙力異芒,緩緩說道:「六道魔尊,四大魔妃,乃我平素倚重之人,皆相繼叛逃。爾等以三千病弱,竟肯隨我硬撼三界百萬聯軍,忠心可鑒。如今生死存亡之際,我焉能棄爾等而去。本尊殺仙戮人,生死由命,正是死得其所,不必多言。」
葉窮跪在地上,沉聲說道:「主公當以大局為重,我等皆死於此無妨,要誰來重振天魔宗的聲威,恢復我魔國的土地,拯救我魔人子民!」
悖天默然半晌,道:「我若去了,爾等怎辦?」
葉窮大笑,笑聲悲絕愴然,彈劍喝道:「英雄生死路,唯有血戰成仁而已。」
悖天掃視著遍體鱗傷的魔軍士卒,每當他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那些傷痕纍纍體力不支的魔人便個個挺直了腰板,捶著胸膛大聲咆哮。
悖天心中一陣陣的酸痛,六界第一又如何,眼睜睜的看著忠心耿耿的部下投身墳墓,卻什麼也做不了,一代強者,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無力的滋味。
「主公!」葉窮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朗聲說道:「主公若是希望我們死得其所,就請速速施法離開吧。屬下願誓死血戰,捍我魔土!」
那三千殘兵齊齊高呼:「誓死血戰,捍我魔土!」
悖天的眼淚在眼眶打了幾個轉,終於倒流回去。一代魔主,血可流盡,淚不可灑。他用力打了兩下胸口,大聲說道:「我悖天在此立誓,有朝一日,定會把侵我魔國者斬盡殺絕!爾等今天流的血,我必讓敵人和叛徒百倍償還!」
「殺!殺!殺!」魔軍士卒熱血沸騰,紛紛舉刀仰天大吼。
「主公。」葉窮默默走到悖天面前,小聲說道:「屬下有一請求,萬望主公答允。」
悖天凝視著他的眸子,淡淡地說:「講。」
「主公當知屬下與凌依依之事。屬下來魔國之前,曾與依依生下一子。後來仙界得知此事,將依依封印在蔚獨山下。為防仙人暗下毒手,屬下不得不將他送至太沖界,如今也該有二十歲了。我本想打完這仗便把他接到魔國,教他上階功法,但,恐怕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葉窮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哀愁:「望主公功力復原之後,找到我兒子,他自幼無父無母,必遭旁人羞辱,請主公授他魔國功法,助他救出被仙界封印的母親,讓他可以堂堂正正的,抬起頭做人!」
悖天沉重的點點頭:「你兒子可有什麼特徵,知不知道姓名?」
葉窮眼中落寞更甚:「當時走得匆忙,不曾給孩子取名。屬下臨走之前,親眼見到飛雲堂追風將他抱走,此人本是妖界高手,只因復興妖界的壯志難酬,歸隱在太沖界,是條磊落漢子。」
「我向你承諾,一定會讓他成為獨步天下的魔國高手!」
「如此,葉窮可安心一戰了。請主公,速離此地!」
悖天兀自有些戀戀不捨,葉窮不禁吼道:「悖天,你乃是蓋世豪傑,不要像女人一樣婆婆媽媽。要走邊走,何故遲疑?」
悖天的身體陡然變得一片晶瑩,他已運轉了天魔宗『祖魔混一決』第九層的秘法:星魔解體**。不片刻,他的身體在虛空中,分解成一塊塊白色的晶體,每一塊又在一刻不停的分解,每一塊細小的晶體,對應著天上的一個星宿,淡淡星光映照在上面,瞬間流光溢彩,勁風吹來,消逝無影。
「大人,聯軍恐怕天一亮就要攻上來了,我們該怎麼辦?」目送著魔主消失在星空之間,一個滿臉都是鮮血的魔兵怯生生的問道。
葉窮笑了笑,猛然站起身來,劍指天心,大聲吼道:「山下,是三百萬的聯軍,而我們,只有三千弟兄。沒有退路了,我們被上蒼遺棄了,天上地下,再無生機。但!在生命的最後,我們會退縮嗎?」
「願隨大人,決一死戰!」被逼上了絕路的魔兵們嘶聲怒吼,響徹天地。
「天一亮,不等聯軍發動攻勢,咱們率先衝下去,殺他一個措手不及!讓仙界人界冥界的雜種們,曉得我魔國並非沒有敢死的漢子!」
「殺!」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們的胸間,只有一個巨大的,把所有意念都驅散了的黑殺!
「原地休息,聽我命令,隨時準備出擊!」
葉窮清楚的記得,那個夜晚也像今夜一樣,黑雲翻滾,寒風刺骨,他把青梅竹馬的愛人凌依依送上鷹愁崖,相對而立。她將成為整個飛雪國唯一可以步入仙界的人,崇高尊貴,她的愛將奉獻給所有的子民,再不屬於他一人。
天地間沒有一絲的光亮,她的眼睛卻綻放著奇異的光輝,猶如東方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的啟明星,在清澈的目光的掩映下,依依雪白晶瑩,弧線絕美的臉頰若隱若現,攝魂奪目。
葉窮無法抑制內心的狂熱,輕輕在她的眼睛上吻了一下。凌依依淡淡的望著他,猛然將柔軟的雙臂環抱住他的腰肢。那一夜他們傾盡瘋狂,似乎要把一生的愛慾都發洩在這個沒有溫暖的黑夜中,靜謐的只剩下狂風咆哮的鷹愁崖上,響徹著他們撕裂靈肉的呼喊和呻吟。
他還記得,當仙界得知聖女懷有身孕後,無比震怒,將她封印在仙界蔚獨山下,永生永世,不得輪迴,飽嘗寂寞孤獨之苦。那天他發下毒誓,一定要救出依依,讓仙人付出代價。他拋棄了出生才半個月的兒子,將他送往太沖界,毅然踏上了魔國的領土二十年間,成為魔國首屈一指的後起之秀。
今日,凌依依還被壓在蔚獨山下,他卻要先一步離開人世了。
修者,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既入魔國,自然要奮不顧身,為抵抗仙界的侵略而灑盡最後一滴血。
「依依,但願魔主,能夠找到我們的兒子,救你出苦海。對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東方漸露魚肚白,萬道五彩霞光沖天而起,天空褪去了寶石藍,換上了蒼白的底色,葉窮知道,他生命中最後一段璀璨輝煌的時刻就要上演了,唯一的謝幕,將用鮮血染紅魔國蒼白的天!
「怕不怕?」葉窮微笑著看著他的部屬們,「怕得,把腰帶繫緊了,屎尿出來了留在褲襠裡,莫讓仙人看了笑話。」
三千魔兵哈哈大笑,一個小兵指著山下吼道:「老子日你仙人!」
「日你仙人!」眾魔人齊聲笑罵。
「讓仙人知道,魔國有的是不怕死的好漢子,給老子上啊!」葉窮雙眼彷彿爆出一團烈焰,熊熊燃燒著,整個身子漂浮在空中,像一根離弦之箭一樣扎向了一眼望不到邊的聯軍。
天空上,近千仙人睜開微閉的雙眼,身體在空中舒展開來,無數的飛劍,法寶像扔板磚一樣砸向瘋狂衝了下來的葉窮。地面上,冥界屍人大軍在陰官的指揮下,瘋狂的向著葉窮和他部下發起了衝擊,擋在前面的一部分人界士兵,瞬間被踩為碎片。屍人洪潮淹沒了所過的一切,人界的軍隊,也用弓箭和劍氣發起了遠程攻擊。
實力懸殊委實太大,一個又一個魔國士兵倒在衝鋒的路上,葉窮冷笑著,將披風扯掉,身披五彩戰甲,身體化作一道裂空光影,劃出一道彎虹般的弧線,升到臨界點,狠狠的墜向聯軍的中央……
兒子,爹的戰爭,已走到了終點。你的戰爭,才剛剛開始,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