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航班一落地歐洲,心理醫生就打越洋電話回來告訴蘭溪,說賀雲的一切表現都還好。舒殢殩獍雖然能看出創傷的痕跡,不過她的表現並不如蘭溪她們一家人擔心的那麼嚴重。
越洋電話那麼貴,人家心理醫生沒說幾句就掛斷了;蘭溪心裡還是放不下,便又忍痛又捐獻出自己的一筆銀子來,又給心理醫生買了回程的頭等艙,拜託那心理醫生回程的時候再跟賀雲聊聊,要確保萬無一失才好。
那心理醫生都笑了,跟她說,「不然你還是只給我付回程經濟艙的票價就行,升艙的錢我自己出。」
蘭溪聽了就害臊得耳朵都紅了,心想一定是自己說話的時候把心裡的捨不得給化作咬牙切齒表現出來了,沒能逃過人家專業人士的耳朵。蘭溪只好強撐著跟人家在電話裡傻笑,「厚厚,穆醫生您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的,怎麼能叫您自己破費。」
結果心理醫生回程又跟賀雲聊了一路,回來確定地告訴蘭溪,說賀雲真的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只要平時不要有意刺激到她就可以。蘭溪這才長出一口氣,雖然心疼自己那兩大筆銀子,但是明白這錢花得是值得的嬖。
——至少確定了賀雲安好。這就是花多少錢都值得的。
確定了賀雲安好,同時也讓蘭溪對她隱隱地心中生出佩服來。那樣的經歷對於一個女人來說,該是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夠在原地站立起來,破繭重生?
於是今天儘管賀雲又是語氣不善,可是蘭溪卻也沒頂回去,反倒揪著被子,輕輕地問了聲,「姐,你說在商場上打拼的男人,是不是都免不了要逢場作戲?撈」
賀雲彷彿被問得一怔,她停下鼠標,轉頭來盯了蘭溪一眼,「你什麼意思?」
心思一轉,賀雲就笑起來,「哈!杜蘭溪,你該不會是發現了月明樓背著你幹的事兒,你受到傷害了吧?是不是現在才明白,原來這個世上的男人皆不可信?可惜了你從前還死心塌地相信他,為了他而不惜跟所有人鬧翻。」
蘭溪隱在被子裡咬牙,卻也不客氣地白了賀雲一眼,「姐,我可什麼都沒說,你別自行聯繫到我們總裁身上去行不行?腦補不能當真的劇情的,這個道理你總歸該知道吧?」
賀雲氣得瞪她。
蘭溪也瞪回去,「你直接回答我問題就行。如果不願意回答的話,那就別說話;讓我安靜會兒,我一會兒上網去問去。」
賀雲被噎得抿緊了嘴唇,半晌才終於開口,「……商場上的男人,原本就都不乾淨。」
「杜蘭溪你在這個圈子裡時間也不短了吧,該看過無數個類似的場面:某某老總剛剛跟妻子秀恩愛,在媒體的聚光燈下過萬結婚若干週年的紀念日;等媒體散去,他撒手就推了糟糠妻,轉身就去叫上小蜜出去嗨皮。」
賀雲聳肩,「我們那個圈子裡,就有不少人給商人們當著『女朋友』。實則哪裡是什麼女朋友啊,說白了不過是當小三兒;而且還是心知肚明地永遠不能扶正的小三兒,因為商人們在人前還要維持家庭美滿的假象。」
賀雲冷笑,「商人重利輕別離,從古到今一直都是這樣,又有什麼奇怪的?」
賀雲說著轉了眼珠子,目光落在蘭溪面上,「所以啊,相愛了又怎麼樣?結婚了又怎麼樣?男人終究是男人,本性難移;當商人的因為手裡有錢,本性裡又是好鑽營,所以他們就更難守住忠誠二字。」
「凡是嫁作商人婦的,如果連這一點覺悟都沒有,那趁早等著當怨婦,或者是下堂婦。」
蘭溪將自己整個都沉進被窩裡去,感覺被窩裡的黑暗和燠熱,宛如水波一樣漫上來,將她淹沒。
賀雲的話說的冷,卻並非沒有道理。商人重利輕別離,這原本就是千百年來顛撲不破的道理。
而小天呢?他原本就是深諳商場之道的人啊,所以就算他愛她,可能也會有些背著她的事情發生吧?
賀雲盯著鑽入被窩的蘭溪,良久便笑了起來,「我早知道你會有這麼一天。杜蘭溪,其實我早說過,你不適合跟月明樓在一起。你一直覺得我是貶低你,實則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就你那一條道跑到黑、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你怎麼適合站在他的身邊?」
「商人真正需要的妻子,不光要漂亮,更要八面玲瓏,甚至還要善於逢場作戲,或者是打掉牙齒和血吞……可是你杜蘭溪會什麼呀?」
蘭溪悶悶地攥緊了被子,「好了姐,你別說了。我沒問你這些,你回答完剛剛的問題,就可以安靜下來了。」
賀雲惱得抓起椅子上的靠墊,就想砸到蘭溪腦袋上去。
「杜蘭溪,看你那個窩囊的樣兒!」
賀雲想了想還是將靠墊塞回到腰後頭去,抱著手肘冷笑起來,「我都不用猜,就知道一定又是尹若那個小j人吧?從當年我就看出來她是個狐媚子,一站到月明樓眼前兒恨不能骨頭都是酥軟的……杜蘭溪你真是吃一百個豆都不嫌腥,七年前你鬥不過尹若,如今還是敗下陣來,是不是?」
蘭溪悶悶地從被子裡哼了聲,「……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好啊你還有力氣罵我,呃?」
賀雲氣得騰地站起身來,「你說我是狗,你也沒好到哪兒去,你還是耗子呢!」
蘭溪不搭理她了,賀雲瞪著窩在被子裡的那個輪廓,氣惱地還想繼續反駁些什麼,卻還是終究沒繼續說出來,而是悶悶地坐回去,轉過身子繼續扒拉著鼠標。
杜蘭溪說她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她杜蘭溪自己呢?杜蘭溪偷偷摸摸替她幹的那些事兒,她是裝作不知道,也不想欠她的人情——可是她不說出來,卻不等於她真的就一點都不知道……
她沒想到,在她人生最失意的低谷裡,杜蘭溪沒有趁機踩上一隻腳來跟她報仇,反而鼓鼓搗搗替她做了那麼多事兒——賀雲用力地吸氣,
如果換了她是杜蘭溪,一定會趁機落井下石才是。這是多好的機會啊,也許一輩子就這麼一回,卻被那個笨蛋杜蘭溪給錯過去了。杜蘭溪真是一如既往地笨。
笨死了。
丁雨接到了蘭溪請假的電話,便走進月慕白的辦公室去跟月慕白打了個招呼。尋常員工的話,她倒是不必這樣親自去跟月慕白打招呼,但是蘭溪的身份畢竟特殊些。
丁雨從月慕白辦公室出來,迎面卻撞見小汪投過來的目光。小汪托著杯子站在茶水間門口,可是目光卻是那麼急切而沉甸甸地砸過來,顯然他立在茶水間門口也是假的,他可能是看見她走進月慕白的辦公室後,便後腳跟著出來了,故意站在這裡盯著。
丁雨微微皺眉,故意略過小汪眼睛裡的執著,轉身走回向自己的辦公室去。小汪卻緊步跟上來,低低地呼喚,「你昨晚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丁雨的心一緊,抬頭望了一眼四周,見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小汪你要幹什麼!這是在辦公室,還懂不懂規矩?」
「辦公室?規矩?」
小汪明顯瘦了,眼底一圈兒黛色,「你別忘了,我們的第一次就是在辦公室裡!那時候一門之隔就是整個總裁辦的同事,你不是一樣對我……」
「你別說了!」
丁雨深吸口氣,靜靜望他,「你找我有什麼事?直說吧。」
小汪眼簾一顫,有些哀怨地望了一眼月慕白的辦公室,「只是蘭溪請假這麼點小事,你有必要親自過去打招呼麼?還是你不過是想藉著這個機會,而能進去見他?」
「你閉嘴!」丁雨緊張得一顫,又似乎是驚怒的緣故,目光盯得小汪有點瑟縮。
「難道我說錯了麼?」小汪吸了口氣,顴骨上湧起一圈兒因憤怒或者是窘迫而起的紅暈,「難道你敢對我說,你喜歡的人不是月總麼?」
小汪再吸口氣,「……或者我有理由猜測,小哲的爸爸其實就是月總?!」
小汪像個執拗的孩子,這一刻把什麼都豁出去的模樣。丁雨先時聽著還暗自心驚,聽到後來反倒笑了。
她抱著手肘笑起來,目光輕蔑地落在小汪面上,多年在職場上摸爬滾打得來的經驗,讓她成熟的魅力更加綻放,「小汪你這就沒意思了。看你眼前的樣子,分明像是在拈酸吃醋的模樣。」
「怎麼著,難道你真的愛上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