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墨離?
「你在哪裡看到的?」寧天歌問得有絲小心翼翼的味道。舒骺豞曶
「街上。」樓非白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昨日得到消息,說你被人從刑部帶入宮,我很是不放心便去了宮外等,卻一直沒有等到,找了人打聽才知道安王早已離宮,我只好回來,卻不想在街上看到你與他……」
街上,正好就是她與墨離『親密無間』的時候。
寧天歌蹙起眉頭,明白了樓非白的異樣到底出自哪裡。
那般親暱的舉止,那般溫柔的對視,他沒有看到她手裡的銀針,卻將她與墨離的曖昧盡收眼底。
所以,他一夜未眠?
所以,他將年夜飯搬到了房間裡,設想她就坐在他旁邊,與他一同過除夕?
所以,他從昨晚一直飲酒到今日,卻仍不忘在大牢裡對她說過的話,為她燉上一鍋紅燒肉?
所以,他剛才一時失控,有了那般失常的表現……
心裡微澀,她無奈一笑,「師兄,你也知道,我與他之間不可能發生什麼。」
樓非白眸光似乎一亮,隨即又很快暗了下去,起身出門,再回來時,手裡已多了兩壺酒。
「師兄,我陪你喝。」她伸手拿過一壺,頭一仰,對著壺嘴就喝了下去。
——
這一喝,便喝到了晚上,待寧天歌泛著熏熏醉意從樓府出來之時,外面已是滿天星斗。
她怔怔地望著這冬日難得一見的星光,獨自走在這寂靜得只能聽見自己腳步聲的夜晚。
這樣的夜,一切都是靜的,偶爾從旁邊屋舍裡透出的燈光溫柔得如同母親之手,撫摸去她心頭淡淡的悵然,然而越是無聲,腦海裡奔騰的思緒越是想要掙脫她的禁錮跳躍出來,想要攪亂她平時的冷靜。
樓非白喝了很多酒,一直很平靜,沒有再發酒瘋,但是他眼裡的憂傷卻濃烈得讓她心痛。
他說,阿七,我想念以前在無崖山上的生活了,那個時候只有我跟你,雖然冷清,可我從不覺得寂寞。
他又說,現在不會再覺得冷清了,不管在哪裡都有很多人,可是,我卻越來越覺得寂寞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樓非白一直是個很瀟灑恣意的人,不管是在無崖山跟她一起拜師的時候,還是為了她在京都管理無覓的時候,她每次見到他都能在他臉上看到屬於他的神采飛揚,然而自從她回到京都,他臉上的笑容一次比一次淺淡,喝酒的次數也越來越多,直至昨晚的徹夜買醉。
她不是無心之人,十年以來的朝夕相處悉心呵護她怎可能沒有感覺,可是她的心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遺失在那場爆炸中,很難再找回來了。
後來,樓非白還提到了墨離。
墨離……
她作了個深呼吸,將他摒棄在腦後。
她與墨離,是在這時空中的兩條交叉線,雖然會有交集,但最終會在交集之後錯身而過,彼此走著屬於自己的路,越行越遠,沒有再次相交的可能。
足尖輕點,一路施展輕功,雪白的衣裙輕舞飛揚,她如一朵夜間綻放的幽蘭,飛越在京都的巷道屋簷上,任清冽的風吹拂起如雲黑髮,輕盈如精靈。
到了城南,她慢下身形,樓非白最終為了她打破了無覓閣的規矩,私底下調查了事主的資料,她也終於知道了是誰要調查她母親的身份,以及蘭妃的死因。
那事主在去年底委託無覓閣之後,便一直以客商的身份居住在京都,確切地說,是居住在城南的一座民宅內,今晚,她便想暗中去見識一下此人。
正在根據樓非白提供的資料辨認到底是哪家哪戶,兩排房屋之隔,突然火光大亮。
火光?
寧天歌眼底一沉,縱身躍上屋頂,那火光更為明亮,她朝那邊眺望過去,卻是一間宅子起了火,火舌蔓延得極快,轉眼間已是火光沖天。
失火麼?她身形一晃,已朝那邊飛了過去。
然而她剛躍過一排屋子又急速止住,身子下蹲隱在屋脊後,微瞇的眼眸犀利如劍般緊盯著那間起火的宅子。
在高漲的火焰中,有數名黑衣人嗖嗖地竄了出來,將手中的火把扔在各處易燃的地方,然後彼此望了一眼,躍出圍牆很快沒入黑暗中。
竟是人為!
寧天歌眸光頓寒,想要跟上去看看到底是何人所為,然後她心中忽然一動,眸光落在各間屋子裡,從大敞的房門以及窗戶望進去,地上果然倒著不少人,看不出是死了還是受傷。
沉睡中的左鄰右舍已紛紛亮起了燈,披著衣衫叫嚷著救火,各自提著水桶朝這邊湧了過來,她略一沉吟,沒有去追那些黑衣人,而是從紛亂的人群上面如一縷輕煙般掠了過去進入宅子,將衣袖在院中的水缸裡浸透,隨即摀住口鼻衝入了最大的屋子。
屋裡的木製傢俱與簾子都已捲起火苗,她忍受著灼熱的氣息衝進內室,床上的情景讓她心裡一沉。
被褥全被鮮血浸染,床上的人全身皆是血窟窿,兩眼圓睜,早已氣絕身亡。
將屋裡的櫃子打開,裡面的數件物品都顯示著主人的身份,她嘴唇一抿,將裡面的一封書信放入懷中,再回望了床上那人一眼,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冒著大火將每個房間都看了一遍,越看心裡越沉,所有的人都已被殺死,有些是一劍斃命,有些則是身中數劍,無一活口。
有些不甘心,她環視整座院子,除了廚房與茅廁,能找的地方她都找了,真的都死絕了?
她看了眼茅房,那些黑衣人連那裡都不放過,簡易結構的茅房早已燒得只剩下支架,無需過去便一目瞭然。
那就只有廚房還未看。
她緊抿著嘴唇,這宅子裡火勢最大的就是廚房,那裡易燃物品最多,此時從裡到外都已熊熊燃燒,發出嗶嗶剝剝的爆響,那門已呈搖搖欲墜之勢。
衝進一間屋子裡扯了塊已燒掉一半的布幔,用水浸濕之後披在身上,她果斷地衝進廚房,裡面的熱浪與濃煙熏得她眼淚直流,她強睜著眼睛,將廚房飛快地掃視了一遍。
還是沒有?
她擦了把眼淚,繞過火紅的案台,將每個角落都找過去,走到水缸旁邊之時,終於看到一個倒地的身影。
一個箭步跨過去,她扶起地上之人,手探到他鼻子下面,還好,尚有一絲氣息。
拍滅他頭髮上與衣服上的火星,她將身上已被烘得半干的布幔再放入水缸裡泡了一次,隨後披在他身上,背起他衝出廚房,腳剛邁出門口,身後一聲巨響,一根橫樑砸了下來,正好落在她之前落腳之處。
背上的人氣息微弱,胸口中了一劍,失血過多,然而若非他聰明解,用水缸中的水將自己與周圍淋濕,他早已被火燒死,也等不到被她所救。
沒有遲疑,寧天歌避開救火人群繞到房後,解下腰帶將背上之人與自己綁在一起,之後幾步攀爬上牆,略微辨認了一下方向,便躍下牆頭,朝樓非白住處而去。
——
次日,寧天歌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
將昨晚之人安置妥當,在她回府之時已近天明,躺下之後又因為想事情而久久未眠,天亮之後才漸漸睡了過去。
「大公子,你起了麼?」黑丫在門外詢問,卻不敢進來。
這是她服侍寧天歌第一天便被告知的規矩,沒有她的允許絕不放進房間。
「什麼事?」寧天歌立即清醒,坐起身來。
「皇上下了聖旨,老爺叫大公子一起去前廳接旨呢。」黑丫很是著急。
聖旨?
「你去打盆熱水來,放在門口就好,我洗漱要用。」寧天歌翻身下床,心中不免狐疑。
這三天皇帝都不上朝,怎麼理起朝政來了?
更何況,寧桓休養在家,她的官階又不上品,這下的是哪門子旨?
走到梳妝台前,拿起象牙梳正要梳頭,看到鏡子裡的那張面孔之時卻一愣,這眼睛紅得好似要滴出血來的人是她麼?
這才想起昨晚在大火中進進出出的折騰了近半個時辰,後來又被廚房裡的煙熏了眼睛,當時只顧著找人也去注意那麼多,想來是熏壞了。
梳洗穿戴整齊,寧天歌快步走出院子,穿過花園與走廊,還未步入前廳,卻聽得一陣哭喊聲從裡面傳出。
「我不嫁,我不嫁……」
那是寧采詩的聲音。
「休得胡言,這是皇上天大的恩賜,你別不識好歹!」寧桓怒斥。
腳步頓時止住,寧天歌立在那裡沒有進去,稍後便見宣旨太監走了出來,陪同而出的寧桓連連賠禮,又往宣旨太監手裡塞了張銀票,那太監連說寧相太客氣了,手裡卻不含糊,將銀票利索地放入了袖管。
宣旨太監由寧府管家送出府,寧桓轉身看到寧天歌,抬手示意她不必再進去,這時寧采詩從裡面衝了出來,淚流滿面。
「爹爹,你跟皇上去說,就說我不想嫁給太子哥哥,一點都不想,好不好?」
「胡鬧!」寧桓擰起眉頭,喝道,「有多少人想做太子妃卻苦於沒有機會,皇上看中你那是你的福分,你還不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