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封一年多以前便寫好的休書,楚蕎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休書落款的日期卻是她不曾想到的。舒殢殩獍
那一天,西楚與蒼月聯姻,他與她成婚的日子,而他便在那一天就已經寫下了這封休書,也預料到他們最終也無法一生相守。
燕胤面色倒並未有太大意外,平靜說道,「其實,這封信從你們成親第二天便放在了我這裡,只是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裡面是什麼,直到你們離開岐州之前,他才告訴我這是留給你的休書。」
楚蕎眉眼沉重地將休書收起,問道,「他還說過什麼?」
「當時我曾勸過他,勸他說你們好不容易能成親在一起便不要再多想,可是他告訴我,他說他知道你們沒有那個相守一生的緣份。」燕胤悵然地說道縭。
也許,是因為那時候他已經知道了楚蕎這一生都無法放下燕祈然,所以怕自己到最後會沒有那個勇氣寫下這封休書放她走,才提前寫好放在他這裡。
而楚蕎下定決心離開岐州去尋人,也更讓他認識到了這一點,那一路護送而去,不過是將她送到了那個人身邊。
許久,楚蕎默然將休書收起,心情卻是難言的沉重鈸。
她一直不想傷害這個人,可是最終她還是害了他。
燕胤望了望她,誠懇地說道,「雖然我也一直希望你與他真的能有相守白頭的一天,但感情的事從來不是外人所能左右的,只希望你能找到那個人的消息,鳳丞相已經失去了縈縈,不能再失去這個兒子。」
這個他一直敬重的老人,因為對他和父親的一腔忠義,先後喪妻喪女,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已經是鳳家唯一的血脈,若讓他在有生之年再失去這個兒子,便當真要讓他孤獨終老了。
他是可以照顧他,敬愛他,可又哪裡抵得上親人之間的血脈相連。
「我知道,我一定會找到他回來。」楚蕎鄭重地說道,而後朝著燕胤微一頷首準備告辭。
「楚蕎,等等。」燕胤出聲叫住她。
楚蕎停了下來,「怎麼了?」
燕胤微微皺著眉頭,神色有些沉凝複雜,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無塵出行之前曾和我說,你們是要去神域之境,我聽人說那裡有一些大智慧大神通之人,所以一直想……有沒有可能再讓縈縈迴來。」
說到那個名字,聲音都不由有些哽咽得顫抖。
楚蕎抿唇沉吟著,她也曾拜託老酒鬼,也不知會不會是真的。
燕胤見她不回答,又連忙道,「便是不能讓她再回來,就算……就算讓我再見她一面也好,若是不能見面,哪怕……哪怕只是讓我知道她如今在何處,又過得如何……」
這個女子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這麼多年她就在自己身邊,自己卻一心想著為父親母親復仇,卻獨獨忽略她。
他總以為只有報殺父弒母之仇,才能真正放下心結,才有有資格與她恩愛纏綿。
可是命運竟是這般無情,他們還來不及相守便將她無情地帶走,當如今這年年月月他再也看不到她,任憑他再打勝多少仗,任憑他再如何政績斐然,也再也沒有那個對他會心一笑的女子。
她總是那樣懂他,懂他在仇恨困苦掙扎的靈魂,懂他對那個腐朽的王朝刻骨痛心的仇恨,所以當年她毅然決然入宮為妃,所以這些年她對他說如何營救母親,如何對付幾大家族,如何在隱下仇恨在那些豺狼虎豹間求得生存之機,可是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喜歡或愛。
她拿她的一生在成全他想要做的一切,他卻未能在她有生之年給過她一天幸福的生活,甚至都來不及將暗藏於心的種種心意道與她聽。
若是這世上有能換回她的一個機會,他願拿他一生的所有去交換。
楚蕎靜靜地望著燕胤面上蔓延起的悲痛之色,心也跟著沉了下去,縈縈的死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又何不是她一生最大的悲痛。
「這件事,交給我吧。」楚蕎堅定地望了望他,說道,「我會找到諸葛無塵回來,也會設法讓縈縈再回來。」
一年之後,等到神域的祭神大典過後,她一定會再去那裡。
「若是可以,我是想請你給我畫下一份地圖,待我交頓好這裡的事務,親自前去那裡。」燕胤道。
楚蕎已經幫助西楚太多,這件事理當由他自己去,他似乎從未為縈縈做過什麼,便是從這一件事開始吧!
「只是現在神域正在祭神之期,與外界是完全隔絕的,我已經試過了在祭神之期間根本進不去,我隨後還要去往神域的,縈縈的死也是因我,這件事交給我去做,亦是應當。」楚蕎道。
一來,如今西楚全靠燕胤一人支撐,他一走便很可能會出大亂子,周圍還有那些虎視眈眈的鄰國。
二來,如今燕祈然已是神域天尊,但他與燕胤之間也是有恩怨的,便是他真尋到了神域開口,以那個人的彆扭性子,也定然不會答應。
燕胤望了她半晌,想來是她有她堅持的道理,便也不再追問下去,點了點頭道,「那便拜託你了。」
楚蕎自大書房離開,估摸著燕禳差不多時間下學了便去了南苑的書房,一是要接他下學,還有便是要見一見鳳丞相,畢竟諸葛無塵是跟她一起走的,如今她回來了,諸葛無塵失了蹤跡,於情於理她也該向他說明一下。
進了南苑便聽到孩子朗朗地讀書聲,她沒有直接敲門進去,而是悄悄地在窗邊站著靜靜地瞧著裡面,鳳丞相如今閒下來不理朝中事務,便就教習朝中一些大臣家的孩子讀書習字,倒也過得清靜閒適。
約摸過了半柱香時間,鳳丞相宣佈下學了,燕禳一站起來便看到站在窗邊的她,連忙歡喜地招了招手,第一個跑出門,「蕎蕎,你來多久了?」
楚蕎一聽微微皺了皺眉,「怎麼還這麼叫?」
「那麼多的孩子叫母親都叫娘親,我不想這麼叫,你想啊要是在外面人多的時候,我叫娘親你也不一定知道是我在叫你,我叫蕎蕎,你不是一下就知道了。」小傢伙仰著小臉爭辯道。
「好好好,你有道理。」楚蕎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反正也只是一個稱謂而已,他喜歡怎麼叫便怎麼叫吧。小傢伙一邊走一邊拉著她的手,說道,「下午還有書法課,你也送我來嗎?」
「好,送你來,再接你回去。」楚蕎笑語道,望了望從書房裡出來的鳳丞相,便道,「禳兒,你跟小夥伴們玩一會兒,我找鳳丞相說說話。」
「好,不過你要快點,我肚子餓了。」小傢伙笑著說罷,便去園子跟其它小孩子玩去了。
楚蕎看著他跑遠了,方才望向邊已經頭髮斑白的老人,「鳳伯父。」
鳳丞相瞧見她笑了笑,「何時回來的?」
「昨晚上剛到。」她如實回道,沉吟了片刻便直言道,「不過無塵本應該比我早一個月回來的,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沒有回來岐州,而且失去了消息。」
這件事她不說,鳳丞相也很快會問,倒不如她自己直接說出來。
「失蹤了?」鳳丞相面色一瞬間有些煞白,他這一生已經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女兒,連這唯一的兒子再有個三長兩短,他真的就再也難以承受了。
「可能只是有什麼事耽誤了,我明日就啟程去找他,一定會盡快把他找回來。」楚蕎神色堅定地說道。
只是,想到諸葛無塵離開那一日的事,心中卻總是隱隱不安。
鳳丞相扶著柱子,讓自己站穩了,方才道,「我已經失去了縈縈,不能再失去這個兒子,你懂嗎?」
楚蕎抿唇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縈縈當年是為救你才出事的,但你這些年也我鳳家做了太多,我無法去恨你,但我心中卻不可能一點都不埋怨你,縈縈已經不在了,無塵是跟著你一起走才失了蹤,我不管你是要跟他在一起,還是要去找燕祈然,這是你們年青人之間的人,我不想管,也沒有精力去管,我只要我僅剩的兒子,平平安安地回來。」鳳丞相神色激動地說道。
雖然縈縈出事所有人都瞞著他,但他也隱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我知道,我會找到他回來,一定會。」楚蕎決然言道。
這是她欠他的,她欠他們鳳家的。
鳳丞相望了望她,疲憊地歎道,「但願你能說到做到。」
楚蕎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多說空話無益,便道,「這麼久以來,謝謝你對燕禳的教導,我明日便帶著他起程了。」
鳳丞相斂目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楚蕎舉步離開,到園子裡尋到了燕禳,小傢伙一見到她過來便立即飛快地跑了過來,「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嗯。」她點了點頭,牽著他一邊往王宮外走,一邊道,「下午不用過來了,明天我們就要離開岐州了。」
「離開岐州,那要去哪裡?要是爹爹回來找不到我們怎麼辦?」燕禳緊張地問道。
「他不會找不到我們的。」楚蕎笑著道。
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到,他還有什麼臉當天尊?
兩人回到楚宅,燕禳直叫餓拉著她拉廚房跑,兩人一進了院子便瞧見樊離和玉溪正站在廚房門口,楚蕎愣了愣拉住兒子道,「等等。」
「樊將軍天天都來的,有什麼奇怪的,為什麼要等?」小傢伙仰著小臉問道。
楚蕎神秘地笑了笑,瞧著廚房裡的兩人,樊離拿只髮釵藏在身後,說了句什麼,將髮釵一把塞到玉溪手裡,然後燥紅著臉大步便出了廚房,一下撞見楚蕎和燕禳兩人,面上登記是紅得更厲害了。
燕禳奇怪地瞧了瞧,問道,「樊將軍,你發燒了啊,臉好紅。」
「我有事去軍營,先告辭了。」說罷,大步走開了。
楚蕎這才牽著兒子進了廚房,瞧見玉溪正瞧著手中的髮釵眉眼含笑,於是清了清嗓子,「嗯哼。」
玉溪連忙將東西收進袖中,面上飛過一絲紅霞,「還有一菜就能吃了,再等一下。」
楚蕎抿唇笑了笑,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成親?」
「王妃,你說什麼呢?」玉溪背過身手忙腳亂地收拾桌子,卻臉紅到脖子根了。
楚蕎笑了笑,認真地說道,「樊將軍倒是個不錯的人,值得你托付,若是有意成親,你們都不小了,早些把事兒辦了。」
玉溪紅著臉瞧了瞧她,小聲道,「他方才……倒是把他們家傳的髮釵給了我,都不問想不想要,扔下就走了。」
「那不就是向你提親了?」楚蕎笑語道。
玉溪從小被賣入國公府為奴,後來再回老家尋親也再沒尋到親人,如今也是孤身一人,她再這一走便就真的只剩她一人在這岐州了,若是能盡早成了婚,她也能走得安心些。
「我……我還得想想呢?」玉溪紅著臉低聲道。
楚蕎走近前來,說道,「我原本是計劃明日就帶燕禳離開岐州去查找無塵的行蹤,若是你們打算成親,那我便把日子定在這幾日,替你操辦了婚事我也好安心離開。」
「王妃,你這是……」玉溪驚怔地望著她。
楚蕎一邊端菜上桌,一邊道,「你也不小了,總不能一直跟著我,你若是願意的話,我下午便去樊將軍家裡說說,這幾日便替你們把婚事辦了。」
玉溪在這裡沒有親人,若是出嫁的時候都沒個親近的人在身邊,也未免太過冷清了。
玉溪知道她的用意,於是點了點頭道,「一切但憑王妃做主。」
「那你這幾日便好生等著坐新娘子,一會兒我去了樊將軍家裡,便差人著手準備,岐州城南的一家綢段莊便做為你的嫁妝的一份,你好生收著打理。」楚蕎給燕禳盛了飯,抬頭朝她說道。
「王妃,這使不得……」她一個下人,怎好收這樣貴重的嫁妝。
「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投奔了我,這一年多來又幫我盡心盡力地照顧禳兒,於情於理我都該項好好謝謝你的,以後成了婚一家子要過生活,只靠樊離那點軍餉怎麼能夠。」楚蕎笑著言道。
玉溪如今是孤身一人,以前又是奴隸出自,樊離好歹也是個將軍,玉溪就那般嫁過去難免會被公公婆婆輕視,她得親自給她辦了婚禮,給她留些嫁妝才妥當。
「那便多謝王妃了。」玉溪連忙跪下行了大禮楚蕎一把將人扶起來,歎了歎氣道,「都跟我說過了,不必再對著我行禮,怎麼又忘了了?」
玉溪笑了笑抹了抹眼角的淚花,連忙道,「王妃你們先用膳,我再煮個湯就好。」
楚蕎點了點頭,剛坐下來沁兒便與人吵吵鬧鬧地進了門,跟著進門的是個紫衣的小丫頭,楚蕎倒是認得是沁兒南疆那個毒王師傅的女兒,名叫蝶舞。
「楚姐姐,你也在這裡呢?」小丫頭親暱地坐到了邊上。
楚蕎笑了笑,連忙也給兩人盛了飯,「幾年不見又長高了,你不在回疆跑中原來,你爹知道了可是不會饒你的啊!」
「我才不怕他。」蝶舞接過飯碗便開始大口地扒飯。
沁兒瞅著她餓死鬼的模樣,便教訓道,「你說說你,沒本事跑什麼跑啊,都多大的人了還被人偷了錢袋,要不是我在岐州,你就等著餓死在中原吧!」
楚蕎聞言挑了挑眉,「怎麼回事?」
「哎呀,說起來就氣死我了,之前不知道她跑到中原來不知怎麼的遇上了墨銀,千方百計地要把人騙到回疆去成親,結果沒有人弄回去,倒被墨銀查出底細綁了扔回南疆去。」沁兒說著,惡狠狠地瞪著狼吞虎嚥的人道,「以後別說我你是我伊蘭沁兒的師妹,我嫌丟人!」
這丫頭看上誰不好,怎麼幹上墨銀那傢伙,楚姐姐栽在燕祈然手上也就罷了,怎麼她們一個個都栽在了宸親王府的人手裡,太可氣了。
楚蕎笑著搖了搖頭,「這怪不得蝶舞。」
墨銀一直掌管宸親王府的大小事務,心思之深又豈是常人能及,這一年來遵從燕祈然的命令死守江南,竟從無敗績,這樣的人又豈是好惹的。
蝶舞嚥下口中飯菜,望了望兩人說道,「所以我才來找你和楚姐姐幫忙嘛,我要是不能跟他成親,我爹就要我跟你三哥成親耶,我可不願意,難道你想以後叫我三嫂嗎?」
沁兒果斷搖頭,「我也不願意。」
這些年她就是仗著師姐的身份才能訓她,要是讓她成了三嫂,那還不反過來了。
「那你就想辦法幫幫我啊?」蝶舞焦急地望著沁兒請求道。
她很少來中原,懂得事兒沒有她們多,只有請他們幫忙了。
沁兒苦惱地撓了撓頭,然後望向楚蕎道,「楚姐姐,你有沒有辦法?」
「我?」楚蕎驀地想到之前因為燕禳的身世被墨銀險些擺了一道,於是點了點頭,「倒是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蝶舞連忙瞪大了眼睛盯著她追問道。
楚蕎抿了抿唇,然後望向邊上的燕禳,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然後道,「禳兒,把鞋子脫給我。」
燕禳正吃飯,聞言望了望她,也沒多問就將鞋子脫下來遞給她,「一隻夠不夠?」
「夠了,你吃飯吧。」楚蕎將鞋子遞給蝶舞道,「你拿著它送到墨銀那裡,就說要想見人就跟你走,我保證他乖乖跟你去南疆。」
蝶舞挑著俏眉瞪著手裡的小靴子,「就這樣?」
「嗯,就這樣。」楚蕎點了點頭。
墨銀如今最緊張的莫過於燕禳的安全,過幾日她又帶著燕禳悄悄走了,他岐州這邊查不到人,那便勢必會去南疆跑一趟了。
蝶舞雖然不相信一隻鞋子就能把人給騙到回疆去,但還是將東西收下了,吃飽了飯一放碗道,「好了,我這就去了,等我成親的時候,你們可要來喝喜酒哦!」
沁兒頭疼地撫了撫額,將自己腰上的錢袋扔出去道,「帶上它,不然餓死了我可不管。」
蝶舞接到她扔的錢袋,擺了擺手,道,「謝謝小師姐。」
岐州這邊楚蕎一行正風風火火地準備玉溪的婚禮,千里之外的神域天宮大殿卻冷清地可怕,一身雪色神袍的新天尊又一次回到了天池之畔,對著寂寥的空氣喃喃道,「阿蕎,這一天一天都這麼漫長,你要我如何等到一千年以後。」
蝶舞由我們群裡的蝶舞姑娘扮演,這裡露個臉,等番外再寫你和你的墨哥哥。
這兩章把配角人物做一個收尾,然後就是祈然和楚蕎的大會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