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雪紛飛,暖閣裡相偎而眠的母子二人卻是格外的溫暖。舒殢殩獍
楚蕎送走了玉溪,卻是怎麼都難以入眠,兩界村的人說神域祭神一年期間是與外面完全隔絕的,也就是說她還要等一年才能見到燕祈然。
雖然想盡快一家團聚,但最艱難的困境已經闖過去了,她還活著,就一定會有她所期待的那一天。
如今眼下要做的事便是和燕禳相認,再去設法尋找諸葛無塵的消息,他一直沒有回岐州與沒有回蒼月,這讓她很難以安心。
還有,她也得去尋一趟商容才好,起碼她得讓這些為她擔心的人們知道,她還好好地活在這世上,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逃過這一劫縭。
燕禳小小的身子動了動往她懷裡鑽了鑽,小小的臉上掛著甜甜的笑,不知是在做著什麼美夢。
楚蕎低頭摸了摸孩子小小的頭,眉眼漸染溫柔,可是一想到要怎麼開口來跟他說自己是她生母的事,便有些頭疼了。
他出生那一年發生的種種,有讓她讓她難忘的幸福時光,也有讓她曾苦痛多年的心傷,這之間的種種糾纏並不好向一個六歲的孩子說明硇。
不過幸好,幾經離合浮沉,他們從未放棄過彼此,如今已然幸福在望。
想到這裡,她閉上眼安心地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早到廚房好好給兒子做一頓早膳,玉溪起來到廚房便看到已經在忙碌的人,連忙道,「王妃怎麼起這麼早,這些事我來做就行了。」
這一路奔波趕回來,這天沒亮就起來了,怎麼能休息好?
楚蕎正在和面,準備做一鍋燕禳以前老念叨的餛飩,抬頭望了望進門的玉溪,道,「沒事,我想給燕禳做一頓飯。
這麼多年,她虧欠這個孩子太多了。
玉溪聞言怔了怔,而後挽了挽袖子道,「我給你幫忙。」
楚蕎含笑點了點頭,「謝謝了。」
兩人正在廚房裡忙活著擀麵包餛飩,房裡半睡半醒的燕禳迷迷糊糊摸到邊上一片空空如也,原本睡在他邊上的楚蕎竟不見了,一時間慌張地坐起身,鞋也顧不上穿便跑出去找人。
他明明記得蕎蕎回來了,怎麼會不見了,難道又是他在做夢了,小傢伙越想越想急便在園子裡一邊哭一邊找,遠遠看到廚房裡有燈火便連忙跑了過去。
楚蕎聽到外面有人抬頭一看,便瞧見光著腳穿著寢衣的小傢伙衝了進來,一下撲過來抱著她的腿,「蕎蕎,蕎蕎,我以為你又不見了……」
楚蕎心中一陣揪疼,彎腰瞅著他道,「怎麼衣服都不穿都跑出來了,著涼了怎麼辦?」
玉溪望了望燕禳,連忙擦去手上的麵粉,道,「王妃帶他先到爐子邊坐著吧,我過去給他拿衣服鞋子。」
楚蕎連忙拉著燕禳在爐火邊坐下,脫下自己的外袍裹到他身上,溫柔地責備道,「以後不准再這樣不穿衣服鞋襪就往外跑,知不知道?」
燕禳抿著唇,重重地點了點頭。
「今天早上吃餛飩,好不好?」楚蕎蹲在那裡,手捏著孩子冰涼的小腳,仰頭笑著問道。
「好。」燕禳欣喜地笑道,原來蕎蕎一早起來是為了給他做餛飩啊。
兩人正說著,玉溪已經拿了他的衣服過來,連忙道,「先把衣服穿上,我去拿盆熱水過來,先燙燙腳再穿鞋。」
楚蕎感激地笑了笑,自己給燕禳先把衣服穿上,然後讓他在邊上泡腳,自己去淨了手繼續忙碌在灶台間。
燕禳乖巧地坐在一旁泡著腳,看著楚蕎的背影小臉揚著喜悅的笑,心中卻想到這個時候……若是爹爹也在就更好了。
天剛剛亮,楚蕎等人也忙活好了早膳,沁兒餓醒了尋到花廳來見到燕禳抱著碗,便道,「餓死我了,這碗先給我。」
燕禳一把抱住碗,道,「這是蕎蕎給我做的,不能給你。」
沁兒一聽垮著臉坐在楚蕎的另一邊,哼道,「楚姐姐,你偏心,什麼好的都給這臭小子,你就從來沒給我煮過餛飩。」
楚蕎一聽有些哭笑不得,將自己剛盛的一碗給她,「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子爭吃的?」
沁兒接過碗,撅了撅嘴道,「是你太偏心他了。」
楚蕎無奈地笑了笑,側頭望了望囑咐道,「小心燙。」
「你看,又偏心了吧。」沁兒不滿地道。
玉溪笑了笑跟著一同坐了下來,「沁公主,你老這麼孩子心性,還怎麼回去招駙馬?」
「誰說我要招駙馬了?我才不要呢。」沁兒哽著脖子哼道,低頭吃了兩個餛飩,方才問道,「楚姐姐,跟你一起離開岐州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楚蕎抬眼望了望,笑了笑說道,「你是問瀧一嗎?」
沁兒一下紅了臉,埋頭吃餛飩以掩飾自己的尷尬,「誰要問他啊!」
楚蕎抿唇笑了笑,說道,「他們暫時還不能回來,等宸親王回來的時候,他們也就回來了。」
如今燕祈然已經是神域天尊,瀧一他們想來也不會有太大的凶險,只等到神域的一年祭神過去,大約也就能安全回來了。
沁兒聽了暗自舒了口氣,悶著頭吃餛飩沒有再說話。
楚蕎側頭望了望燕禳,問道,「禳兒,你想見到你母親嗎?」
燕禳聞言抬頭望了望她,眨了眨圓圓的眼睛,笑著說道,「我有蕎蕎就好了。」
「是嗎?」楚蕎抿了抿唇,眼底掠過一絲失落,又道,「若是現在你母親來找你,你要跟她在一起嗎?」
燕禳靜靜地望著她,咬了咬唇說道,「蕎蕎,你是要送我走嗎?」
「不是,我是說……」楚蕎連忙搖了搖頭,慌亂地說道,「我是說,我……就是你娘親……」
燕禳聽了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的眼睛,似是在認真地想著什麼。
沁兒卻刷地一下抬起頭來,驚怔地望了望了楚蕎,「楚姐姐,你說什麼啊?明珠不是……」
玉溪連忙衝著她搖了搖頭,然後又認真的點了點頭。
沁兒有些愣愣地望著玉溪,她是在告訴她,楚蕎說的是真的,可是當年……
楚蕎見燕禳半晌不說話,一時間有些侷促不安,竟不知接下來該跟他再說什麼。玉溪望了望他,連忙解釋道,「小世子,你出生那年發生了很多事,你一生下來便被換走了,直到一年多前,你爹爹走了她才知道你的身世,所以……你可千萬不要怪她恨她,當年為了生下你她險些連命都送掉了……」
燕禳望著她,眼眶有些泛紅,卻又咬著唇不讓自己哭。
沁兒一見便有些看不過去了,說道,「這又不是她的錯,要怪就怪你爹當年扔下你們母子另娶了尹沉香那女人,這也就罷了,你娘千辛萬苦把你生下來他卻暗中把你給換走了留在自己身邊……」
「沁兒!」楚蕎打斷她的話,不想讓燕禳小小年紀聽到那些大人們之間的恩怨糾葛。
燕禳卻是跳下凳子,整個人一下撲到她懷中,抽抽嗒嗒地一聲一聲叫,「娘親,娘親,娘親……」
他一聲一聲地叫著,似是要把這些年埋在心裡的呼喚全部都叫出來。
楚蕎瞬間眼淚奪眶而出,怎麼也沒料到他竟會這麼簡單的就認了她,一顆心頓時狂喜交加。
玉溪也顧不得去想燕禳怎麼認得這般乾脆,只是看著母子兩這般抱頭痛哭,又想起這六年以來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一系列變故,頓時也不由紅了眼眶。
沁兒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這才漸漸明白為何楚蕎這般偏心這臭小子,這世上有哪個做母親的不疼愛自己的兒子。
半晌,燕禳止住了哭泣,卻還是賴在楚蕎懷中不肯起來。
「你比你老子上道,知道哪邊好哪邊壞,可是這一聽完是你親娘你就認,你還真是不得了,我要說我是你親娘,你是不是也認啊?」沁兒瞅了他一眼,哼道。
楚蕎抬手擦了擦孩子臉上的淚痕,卻也對燕禳的反應有些納悶兒,沒有震驚,沒有追問,平靜得讓人難以相信。
燕禳微仰著小臉望著她,笑了笑說道,「因為我早就想過蕎蕎是我娘親啊!」
「啊?」沁兒挑眉,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同樣的意外的還有玉溪和楚蕎二人。
「爹爹說,那個東籬園裡的不是我娘親,在德州的時候爹爹就很奇怪,他從來不會對別的人那麼笑,那麼生氣,所以他一定是認識蕎蕎的,再後來蕎蕎到上京的時候,我看到爹爹偷親她了,這麼多的事情了,我又不是笨蛋,怎麼會不知道?」燕禳道。
「知道你怎麼不說?」楚蕎捏了捏他的小臉蛋,板著臉訓道。
「我怕你會不要我。」燕禳低著頭咕噥道。
他也在京中偶然聽過爹爹的王妃一再逃離王府的事,所以他想一定是她不想要他和爹爹才離開的,怕一說出來她就不會這樣讓他再跟著她了。
楚蕎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你啊,人小鬼大!」
小傢伙笑了笑,隨即又苦腦地皺起小臉,信誓旦旦地說道,「那等禳兒長大了,禳兒還能娶蕎蕎嗎?我不會像爹爹做壞事惹你傷心的,一點都不會。」
「這可不行。」楚蕎無奈笑著搖頭道。
「為什麼,你不喜歡禳兒嗎?」小傢伙皺著小臉問道。
爹爹對蕎蕎不好,那就他來對蕎蕎好。
「小鬼頭,還說自己不是笨蛋,楚姐姐是你娘親,是嫁給你爹才生的你,怎麼會再嫁給你?」沁兒哭笑不得地說道。
小傢伙苦惱地撓了撓頭,「為什麼?」
「你現在還小,等長大了就懂了,爹爹和娘親是你的親人,你以後會再遇到你喜歡的姑娘,你也會娶她為妻,就像爹爹和娘親一樣。」楚蕎笑著說道。
「可是我喜歡的姑娘就是蕎蕎啊!」燕禳道。
沁兒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話道,「大約你跟你爹是一個德行,見過的女人太少了,所以這麼目光短淺。」
小傢伙太小,對愛情和親情的喜歡都分不清楚,只是單純地想要跟最喜歡的母親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不准摸我的頭。」小傢伙拍掉她的手哼道。
蕎蕎和爹爹最喜歡摸他的頭,不能讓別的人再摸頭。
「小氣鬼。」沁兒皺了皺眉子,哼道。
「好了好了,先用早膳吧,都快涼了。」玉溪笑著拉沁兒坐下頭。
用完了早膳,楚蕎親自送燕禳去王宮內尋鳳丞相上早課,將他送到了書房並約定等他下學過來接他,方才去見燕胤。
她昨日一回城便有向王宮內回報了消息,只是燕胤一直諸事纏身便也沒有抽出空去探望,見到樊離帶著她進了園子,他立即簡單交待了幾位大臣便讓人退下了。
楚蕎一路過來從樊離口中簡單瞭解了如今西楚的狀況,雖然與大燕還有交戰,但宸親王府的一人一堅守在江南一帶,這一年來雙方都僵持不下未見勝負。
燕胤有他的國仇家恨,燕祈然雖然性子淡漠,但對於大燕對於燕皇和葬在江南的恭仁皇后也有他必須堅守的底線,這般下去西楚要想打回到上京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樊離將她帶進了大書房,燕胤自堆滿奏章的書案後起身,道,「坐吧!」
「諸葛無塵沒有回來,你可有他的消息?」楚蕎開門見山地問道。
那日他走的時候明明是說要回岐州的,便是不回來也該送信給鳳丞相報個平安才是。
燕胤聞言搖了搖頭,「自你們離開岐州,我便再沒有他的消息了,昨日接到消息說你回來,我還以為他是同你一起回來的,這一年諸葛家也不斷派人來詢問他的消息,想來他們也沒有找到他。」
楚蕎不安地皺起眉,一邊轉著手上的暖玉扳指,一邊道,「此事我回頭再派人去追查。」
「縈縈已經不在了,鳳丞相如今身體也一年不如一年,請你務必尋到他回來。」燕胤神色鄭重地說道。
諸葛無塵是隨她一起離開而失去蹤跡的,若是如今諸葛家得到消息,她回來了,左賢王卻未曾歸來,只怕又是一場大麻煩。
楚蕎點了點頭,隨即將一封書信和一把短箭放到案几上,說道,「這是神兵山莊的令箭,這封信裡有山莊的確切地圖以及各國各城的管事名單。」
「你這是……」燕胤微微擰起眉頭,她把這樣的東西交給他,豈不是要將整個神兵山莊也交給他。「以後我大致也不會再做這神兵山莊的三莊主了,這些你便收下吧,西楚雖然如今尚能立足,但要延續這百年基業會需要這些的。」楚蕎道。
她只想處理完這一系列的瑣事,然後安安心心地等著那人回來。
「另外,神兵山莊的兵器鍛造術,我已經寫信讓人銷毀了,這樣的東西留下來對西楚,對這天下都不是什麼好事。」那些神兵利器的鍛造之術各國多年以來一直想要爭奪,再留下去也會讓西楚引火燒身。
「這是應當的。」燕胤含笑道。
雖然對於他這樣一個征戰沙場之人覺得有些可惜,但這些東西留下來讓世人知曉,只會引來更多的戰禍。
「我大約不會在岐州停留太長時間,鳳丞相你便多費心照顧了,我會盡快尋到諸葛無塵回來。」楚蕎說著,起身準備告辭。
「等等。」燕胤突地起想什麼,起身道,「無塵有東西托我交給你。」
楚蕎詫異地皺了皺眉,「什麼東西?」
燕胤起身到書案,打開一個隱密的暗閣,將裡面的一封信取了出來,遞給她道,「這是你們離開岐州之前他交給我的,他說如果你們一起回來,這封信他就取回,若是你一個人回來,就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楚蕎抿著唇打開信,最開頭的兩個字映入了眼簾。
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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