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山軍不愧其名,五十人的喊殺聲竟然驚天動地。
在冉閔聽到喊殺聲的同時,他眼前那些人影,也紛紛凝滯片刻!
誰也不知道周圍究竟有多少漢人在進攻村落,四面八方都是喊聲,都是火頭,都傳出匈奴人的慘嚎!
舔了舔口角,冉閔藉著火光低頭看向雙刀,沾滿血腥的雙刀已經看不出本色,雖然沒有明顯的豁口,但從剛才的手感中,冉閔知道它們已經遲鈍,一如冉閔那顆即便麻木,也已經倦怠的心。
「投降吧!投降我可以不殺你們!」
面對仍舊在猶豫的人影,冉閔終於說出一句他認為是軟弱的話。
慘叫聲仍舊在村落中響起,混亂的環境讓一些原本想騎馬逃跑的匈奴人失敗了,況且,就算他們能夠奪馬而逃,就真的能夠逃出生天麼?
辟里啪啦的燒灼聲刺激著人的神經,那火光讓冉閔的兩眼刺痛、乾澀,他臉上沾染的血液已經乾涸,硬硬的像是戴了一層面具!
匈奴人也是人,當那些匈奴人眼神遊移在矮牆前面撲倒一地的屍體上時,終於有匈奴人丟下了手裡的武器,或者說,是農具。
「匡啷」的落地聲並不響亮,卻讓冉閔的眼角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
結束了!
人都是有從眾性的,當第一個投降者出現的時候,匈奴人決一死戰的信心就開始瓦解。
連續不斷的器物撞擊地面聲響起,冉閔不住地掃視人群,此時他才看清楚,眼前的匈奴人當中,已經絕少成年健壯男性,包圍著他的,不是耆老,就是婦孺,顫顫巍巍的腰桿,或者是還沒有犁耙高的獨辨兒。
「這是在造什麼孽啊!」
冉閔心中發出一聲吶喊,面對此種情形,他唯一能夠怒罵的,就是那些胡人的貴族,正是他們,為了心中的**,硬逼著這些草原的族人,進入中原大地,改變他們的生活方式,讓他們跟漢人日夜血戰,苦不堪言。
哭聲終於傳來,那是匈奴人當中幼兒,緊跟著是他們的母親,老人和已經明事的孩子們沒有哭,他們只是用赤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冉閔,雖然他們手中已經失去了兵器,但是他的心,冉閔知道,一定是充滿著滔天的恨意!
冉閔更知道,這種恨無法化解,只能用血來洗刷。
「將主,都控制住了!」
管令傑帶著幾個撼山軍出現在冉閔的視線當中,他們惡狠狠地撞開那些匈奴人,衝到冉閔面前。
看見管令傑等人,冉閔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容,他丟開左手長刀,指了指管令傑的臉,「擦一擦,跟剛剛撕了獵物的小狼一樣。」
「將主,你更誇張,除了眼睛,我們啥都看不見!」
冉閔的一句戲言讓管令傑等人緊繃的心弦放鬆了,畢竟這是撼山軍第一場真正的戰鬥,跟管家堡那一次較量不可同日而語。
「跪下,跪下!」
越來越多的撼山軍開始出現,他們每個人的聲音,冉閔都很熟悉。
「結束了,這該死的戰爭!」
直到此時,冉閔才真正放鬆下來,大量撼山軍的出現,證明局勢已經完全被控制。
焚燒起來的村子沒法再呆了,冉閔命令撼山軍將匈奴人不分男女老少,串螞蚱似的捆起來,攆出村子去。一小隊十人組成的撼山軍繼續在未起火的民居中搜查,盡量將有價值的物資搶救出來,其他撼山軍則是在冉閔周圍,看守著那些俘虜。
管令傑很快就將戰鬥數據整理出來,向冉閔匯報。
冉閔雖然感覺到身心疲乏,但在夜風中依舊站得筆挺,他知道此時不是他懈怠的時候,他的一舉一動,都是撼山軍的表率。
「說!」
「我方無一人陣亡,但有兩人重傷,十八人帶傷,目前俘虜的匈奴人共計一百八十人,割下頭顱九十八顆,其中有三十一顆頭顱,是……」
「是什麼?」冉閔睨了一眼面帶怯色的管令傑,大聲道。
「是在圍牆邊上割下來的。」
圍牆邊上割下來的,也就意味著,在短短一頓飯時間裡,就有三十一名匈奴人,死在了冉閔的戰刀之下,也就是說,整個撼山軍五十名戰士在付出兩人重傷,十八人輕傷的代價下,戰果也僅僅是冉閔的一倍而已。
難怪管令傑有些說不出口,作為一名撼山軍戰士,撼山軍的大隊長,他深深的為這樣的戰果而感到恥辱。
「分工不同,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明白過來的冉閔溫言道:「考慮到你們是第一次參加戰鬥,過多的殺戮對你們的成長並不好,沒有人陣亡,我已經感到非常滿意,只不過。」
說到這裡,冉閔突然停頓了一下,語氣再度嚴肅起來:「只不過居然還有人受傷,這是撼山軍的恥辱!你們是軍人,職業軍人,這個時代最強的軍人,在面對一群平民,頂多算是有點武器的平民面前,你們居然會受傷,而且還是重傷!這種事情,說出去,將是你們的恥辱,撼山軍的恥辱!」
冉閔的聲量很大,周圍的撼山軍差不多都能聽見,紛紛低下頭去。
「是,請將主放心,我們一定會加強訓練,保證今後類似情況不會再輕易受傷!」管令傑本能的立正,大聲吼將出來。
「好!此事暫且記下,以觀後效,繼續匯報。」
「是!在戰鬥中,有少量敵人搶奪戰馬而逃,數量估計在二十人左右,我方戰士因為缺乏戰馬,無法追擊……」
管令傑剛剛說到此處,突然聽的馬蹄聲響,且數量不少。
「是黑大他們來了!」冉閔臉上露出微笑,對管令傑道:「去吧,不用擔心那二十多個匈奴人,他們跑不掉的,去整頓隊伍,讓匈奴人當馱馬,將能用的都搬走!」
管令傑轉身而去,冉閔自家迎向馬蹄聲來處。
遠遠的,一隊人影從黑暗當中衝出,冉閔藉著火光,看清楚來者果然是黑大。
在黑大身後,是塢堡中的那些戰士,而黑大戰馬脖子上,掛著四五個血淋淋的人頭。
「少爺,我們做到了!狗娘養的,一個都沒有跑掉!」
黑大的聲音,還有那些掛在馬脖子上的人頭,頓時引起匈奴人俘虜的慌亂,一些認出人頭的婦人兒童,驟然失聲痛哭。
「哭個球囊的!你們家男人死了你們知道哭,我們漢家全家上下都死了,連個哭的人都沒有!哭,你們有啥好哭的!」或許是哭聲沖淡了那種勝利的喜悅,黑大很是不耐煩地怒斥大吼,同時趨向冉閔,甩鞍下馬:「少爺,黑大前來繳令!」
冉閔看著黑大和他身後的塢堡戰士,連連點頭。雖說這些戰士在訓練紀律上不如撼山軍,但是在面對血腥戰鬥時,心裡承受能力卻遠遠超過了新鮮出爐撼山軍,就觀此時面對那些婦孺俘虜,黑大諸人皆是面色平靜,該說該笑,毫無負擔,反觀那些撼山軍,每每聽到婦孺哭喊,總有人會偏頭不忍觀看。
「訓練的還不夠啊!老子要的是虎狼戰士,而不是仁義之師,這亂世!」冉閔心中閃過念頭,口中卻對黑大道:「去,找幾個人配合管令傑整理物資,另外再找人來拷問匈奴人,可有隱匿財物,撼山軍心軟,幹不得這些事兒!」
「都是在管家堡裡圈養的綿羊!」黑大很是不屑發出一聲低嘲,隨即領命離開。
看著那些重新變得緊張的俘虜,冉閔雙手負於身後,轉過身去,仰天發出一聲長歎。
作為一個現代人,他何嘗不知道自己帶領軍隊進攻平民村落有違道義,可如今這世道,漢人跟胡人講道義,胡人可曾跟漢人講道義了?
「面對豺狼之族,唯有行豺狼之事,人以禮待我,我以禮待人!冉閔啊冉閔,你可不能心軟,華夏漢族的將來,就握在你的手中!」
面對星空,冉閔暗暗為自己鼓氣,一千多年後的星光下能否還有漢人的影子,好像就掌握在他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