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塗來信了。
自從他離開管家堡之後,冉閔只要一得空,第一個想起的,必然是石塗。當初雖然為石塗定下計謀,但最終能不能瞞過石虎,冉閔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當時誰也不會想到,石虎居然會在這個當口離開襄國城,將襄國城這邊大小事宜,都交給太子石宣處理。
如果當時冉閔知道石塗返回襄國城,首先要應對石宣,恐怕就會另謀它法。
石塗送來的書信,自然只能交給冉閔親自拆開。
一邊看信,冉閔一邊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整封書信雖然語氣十分平淡,但冉閔卻從中看到無數的刀光劍影!僅僅是一步之差,石塗就險些掉了腦袋,而現在,整個冉家人頭上,還高懸著一把利劍,稍有不慎,那利劍就會從天而降,將冉家砍的四分五裂。
然而,更讓冉閔覺得震驚的,是「黑大」這個名字!
三年多前,差點被胡人當軍糧吃掉的黑大,居然會成為馬賊首領,而且還是目前整個襄國城周邊,最強大的馬賊!
冉閔怎麼也不會忘記那雙驚恐的眼神,還有黑大離開時那個重重的響頭。
「黑大,你這是回來,找胡人報血海深仇了麼?」捏著書信,冉閔走出房間,他抬頭仰望夜空,天際繁星點點,一如千年之後。
「黑大啊黑大,你出現的太早了,三年,三年時間就算是有小說中的奇遇,你又能強大到何種程度呢?你何不潛心發展,待到實力強盛之後,再出來血債血償?」
將書信點燃,看著黃紙慢慢變成一隻黑色的蝴蝶,隨著夜風飄散而去,冉閔的一顆心,開始為石塗,為整個冉家苦惱起來。
石宣給石塗下的是死命令,是軍令狀!要是石塗不能在規定的時間內將黑大這股馬賊剿滅,不能將黑大的頭顱送到石宣手中,冉閔相信,那殘忍好殺的石宣,必然會說到做到,真到那個時候,難道就憑借此時手中的力量起事麼?
「不!時機不到!後趙國此時的強大,還不是我能夠撼動的!光是那上百萬戰可兵和可民的胡人(胡人的生活習性決定了他們一旦發生戰鬥便全民皆兵),就是現階段我無法戰勝的,為今之計,只有先委屈一下黑大了!」
很快,冉閔就此事做了個輕重緩急的判斷,黑大借馬賊的名頭來搶殺胡人固然是可喜,但冉閔不能為了黑大犧牲整個冉家,更重要的原因是冉閔此時的實力還太過於弱小,就連眼下這個管家堡,都還沒有真正落入冉閔的實際撐控,甚至於名義上屬於他冉閔的這兩百撼山新兵,在當冉閔站到管家堡對立面的時候,也未必就會聽從他的差遣,別忘了,這些士兵的親屬,還生活在管家堡,生活在管寧熙統治的管家堡!
只能是犧牲黑大了!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冉閔此時終於明白,何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謂一將功成萬骨枯!
「將軍,可是有煩心事了?」正當冉閔思量間,一個聲音在院中響起。
整個管家堡裡,能夠不經通傳而跨入冉閔院子的,就只有三個人:管寧熙、管中月,還有眼前這個姜波。
「是有點事兒,剛剛收到家兄的一封書信,那後趙太子石宣,借口石鎬重傷,要家兄去剿滅一夥漢人馬賊,割下馬賊首領頭顱將功折罪,以一月為期,若是家兄不能完成任務,到時,冉家上下滿門抄斬!」
「啊?」
姜波微微一驚,隨後又皺眉道:「如此大事,為何我在將軍臉上看不到一絲緊張之色?難道說,將軍已是胸有成竹?」
「胸有成竹談不上!既然石宣開出了條件,無非就是全力完成,想那一隊馬賊,不至於能夠難住我那兄長,只是為了避免出現意外,我還是想離開管家堡,去助家兄一臂之力!再者,我在襄國城裡還有一萬士兵,光是讓張四方和杜雷兩人看著,我放心不下!」
聽說冉閔要走,而且口氣還挺急,姜波也緊張起來:「這麼說來,將軍是要離開?」
「然!明日一早,拜別堡主之後,我就直接返回襄國城,找家兄商量,處置此事!」
「那這裡的事情……」
「這裡的事情,就只有拜託少游你了!」冉閔面帶微笑,示意姜波隨自己進屋。
書桌上,冉閔拿出一疊黃紙,交給姜波。
「此乃撼山軍下一期訓練內容,還請少游你多費心,按照裡面的內容,進行訓練。為了不出差錯,少游你先看看,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地方,我現在就解答於你,可好?」
事已至此,姜波也沒有多話,只是他拿起那疊黃紙之時,還真是被紙上的字跡,給震撼到了。
冉閔見姜波神精驚詫,笑了笑道:「幼時家窮,沒時間,也沒有能力練字,少游切勿見笑!」
「哪裡哪裡。」
姜波口中如是說,臉上的神情,卻不是這麼回事。只不過很快他就被紙上的內容吸引,倒是忘記了那字體是如何的不堪。
其實冉閔在後世的書法還算是過的去,只不過他習慣的是硬筆,而不是軟趴趴的毛筆,再加上他已習慣了簡體字,讓他突然改為使用隸書,能夠寫出來,就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就這樣,姜波一邊看,一邊提問。
這些計劃本來是冉密寫給自己看的,有些內容需要腦補,如今讓一個從未接觸過的姜波來參研,自然是難度暴增,只是苦了姜波一邊如獲至寶,一邊愁眉苦臉。
兩人這一宿未眠,直到天光大亮之時,姜波才勉強將整個第二期訓練內容強記腦海之中。
冉閔送姜波出去之時,姜波不住口道:「吾曾以小諸葛自居,至今方知,愚兄腦袋裡的這點東西,跟閔弟你比起來,不啻那井底之蛙,可笑可笑啊!」
「少游兄切勿自謙!正所謂術業有專攻,小弟我雖然在練兵之術上小有心得,但在其他方面,比如機關術數、器械消息方面,那就是拍馬也趕不上少游兄你啊!」
「那是小道!身外之物,只能借重而不可依賴,唯有將士兵本身訓練到極致,這樣的軍隊,輔以器械機關,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效用!閔弟,此刻我已情不自禁懷想,有朝一日,你訓練出來的鐵血精銳,用著我設計製造的器械機關,豈非是天下無敵?」
看著姜波那激動不已的模樣,冉閔實在是不想撲他的冷水。
光是有強悍的士兵和先進的裝備就一定可以獲取戰爭的勝利了?縱觀二十世紀新中國建立前後的那幾場戰爭,不管是紅軍、新四軍還是志願軍以至於後來的人民子弟兵,又不是在跟身體素質更強、裝備更好的敵人作戰,然而戰爭的結果證明了什麼?證明一場戰爭的勝利,更重要的決定因素乃是大義!
大義在誰的一方,最終的勝利,就已經握在誰的手中!
此時,大漢民族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大義,就在冉閔的手中!
姜波情緒雖然激動,但兩眼早已經是熬得通紅,冉閔不忍看他被自己「摧殘」的不成人形的模樣,便催著他去休息。
「走的時候,一定要來叫我!我那兩個丫鬟,一個叫春香,一個秋濃,瓜子臉那個叫春香,可不要叫錯了!」姜波邁著醉酒般的交叉步,一邊向冉閔交待,一邊在黑龍騎士兵的攙扶下,向著自家而去。
等到姜波走後,冉閔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回到房間洗漱一番,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去向管寧熙辭行。
「我聽說過這支馬賊隊伍,最近突然之間興起,勢力卻很龐大!」
聽到冉閔要離開的原由,管寧熙並沒有當場表示什麼,而是將話題轉移到馬賊身上:「我聽說,這支馬賊光是戰馬就有上千匹,石塗麾下好像都是步卒,你就這麼有信心,兄弟兩人合力,就能夠在一個月內,將其剿滅?」
冉閔笑道:「堡主何曾見過我冉閔說大話?我說能,就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