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惡意!」
任由額頭上的汗水滑落,冉閔連放下胳膊去擦都不敢,就怕引起對方的誤會。這會兒他算是知道了,為什麼這個塢堡沒有陷落,感情有床弩這種東西,就不知道這是在軍隊中順出來的,還是通過什麼特殊途徑弄到的。
「我只求貴主人出來說一句話,我們要借糧!我們是漢人的軍隊,剛剛打敗了鮮卑人,但卻沒有了糧草,希望你們能夠借點糧草,讓我們順利返回!」
這一次,牆頭上的人再沒有等待,直接就回答道:「沒有!什麼糧草,我們自己都不夠吃,別做夢了!漢人軍隊又如何?還不都是一群豺狼!」
後漢時期軍閥混戰,實在是傷了老百姓的心。對於塢堡裡的回應,冉閔也不好再爭辯什麼,只好慢慢地喝著馬匹,步步退後,當他重新回到石塗身邊時,卻看見石塗額頭上的汗水,一點也不比他少。
「我差點就要衝鋒了!」
石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抬起手背擦了擦汗,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幸好你沒有!」
冉閔再次抬頭細細打量那塢堡,才霍然發現,此堡外牆居然處處是箭垛,而且比普通箭垛要大的多,只要有一半箭垛裡配著床弩,石塗把所有人填進去,怕都是搶不下那塢堡來。
「不知是那個家族的塢堡,居然如此強大!閔兒你瞧,那塢堡中還有好幾處炊煙!」
有炊煙,也就是有人在煮飯。
大軍壓境,塢堡中人卻絲毫不驚慌,豈不是證明他們早已經經歷過如此陣仗,卻是能安然度過?另外,有炊煙也證明塢堡裡不缺水源,不怕圍城。
苦笑著搖搖頭,冉閔道:「哥,此處怕是不成了,我們還是換個地方紮營吧,萬一他們缺兵刃,趁我們紮營的時候…那也是個麻煩!」
冉閔的提議得到了石塗的同意,他轉身下達命令,大軍緩緩開拔,冉閔轉過身去,望著夕陽中的塢堡,禁不住發出一聲歎息。
大軍行出兩里路,就不得不停下開始紮營,否則天色一晚,這兩千號人就更不好拾掇。
沒能在塢堡裡弄到食物,軍士們紛紛唉聲歎氣,餓肚子的事情誰也不想經歷,當初從軍的時候,不少人圖的就是有一口飽飯吃。
篝火升起來之後,石鎬又鬧開了。
他指桑罵槐,說石塗沒有魄力,那麼大一個塢堡,裡面該存著多少糧草,該有多少水靈靈的娘們兒,若是打下來,大家現在該是喝酒吃肉,摟著婆姨暖腳,好過在這裡忍饑挨餓。吵嚷一陣,石鎬見沒人理睬他,又攛掇起他的幾個親兵,吵著要殺雙腳羊吃。
「沒有吃食,這些傢伙難道還能活到明天天亮?不若趁著還有一口氣,放乾淨血洗來煮了,大家吃了也好有點力氣,明天快腳一天,指不定晚上就能見著襄國城門,大家就都不用受苦了!」
石鎬的話,得到他那些親兵的呼喝響應,甚至於幾個眼睛餓得發綠的漢卒,都在悄悄點頭,這個時代,真正沒有吃過人肉的又有幾個?冉閔或者算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他,怎麼可能接受那種生番樣的習慣?
「石鎬,我覺得,殺了你和你的親兵,倒是夠大家飽餐一頓,還能空出不少戰馬來,你覺得如何?」冉閔冷冷地望著石鎬,說道。
「狗娘養的小雜種,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石鎬眼中寒芒閃爍,他是早就看冉閔不順眼,此時正好發作:「先前就是你,就是你這小雜種才引起那塢堡的警覺,讓我們失去了突襲的機會,你現在還敢開口?不要以為石塗是你的哥,就敢在我面前放肆,別忘了,老子是皇上欽定的監軍,你非我軍主將,我就是讓人砍了你,也沒有人敢說我個不是!」
「哦?」譏誚的笑容慢慢爬上冉閔的臉孔,他不慌不忙道:「你可以試試唄?」
冉閔此話一出,那石鎬身邊馬上跳出個五大三粗的親兵,鬍鬚黃褐,頭髮亂得像是一窩枯草,張開的嘴巴露出兩排焦黃的牙齒。
「狗崽子,納頭來吧!」
長度超過一米有餘的環首刀,帶著風聲就朝冉閔頭上招呼而來,看那親兵的模樣,壓根就沒有半點留手的意思。
事發突然,周圍的漢卒紛紛叫糟,冉閔的連鉤戟,可還在張四方戰馬的得勝勾上架著呢!
面對斜斜劈來的環首刀,冉閔並不緊張,這威猛有餘、游刃不足的行伍架子,也只有沒啥底蘊的鬍子才會將其看的了不起,落在冉閔這種家傳淵源的技擊行家眼中,簡直就是處處破綻!
讓過虎虎一刀,冉閔蹂身跨前一步,右腳狠狠地踩向那親兵左腳膝蓋後面。
環首刀沉,慣性大,那親兵招式又老,幾乎是眼睜睜看著冉閔的腳狠狠踩下去,卻是半點反抗的法子都沒有。
眾人只聽到「喀喇」一聲脆響,高大的鬍子親兵就已經單膝跪倒在地,環首刀也拋了出去,臉色變得慘白,黃豆大小的汗水一顆接一顆不要錢似得從額頭上湧出來,沾著泥土就變成一道道骯髒的紋路。
這親兵倒也是硬氣,左腳膝蓋被冉閔硬生生踩斷,卻是咬緊牙關一聲未出,只是兩眼噴火地扭頭望著冉閔。
「就這點本事也出來顯擺?」
「冉閔!你難道忘記了你的身份?我們是上人,你膽敢以下犯上,回去就要滅你全族!」站在一旁的石鎬並沒有因為親兵受傷而難過,相反,他像是一隻剛剛在地上撿到顆花生的猴子般,原地蹦起三尺高,指著冉閔大呼小叫,唾沫橫飛。
「什麼事?」
聽到此處喧鬧的石塗,終於趕了過來,一見眼前的情況,他雙眉頓時鎖緊,指著那親兵道:「怎地走路如此不小心,摔斷了你的狗腿事小,沒有保護好監軍,看皇上不砍了你的腦袋!伯老大,伯老大,趕緊來把他拖去接上,接上!」
「石塗!你睜著眼睛說瞎話呢?是冉閔干的,是你那個狗雜種弟弟幹的好事,他膽敢對上人動手,我倒是要看看,區區一個游擊將軍的點將,是不是能夠保住他的狗命!」
面對石塗明顯拉偏架的舉動,石鎬怎麼可能依得,當場就鬧了起來。
冉閔只是冷笑不語,他眼瞅著石鎬,想看看這個討厭的鬍子究竟能蹦躂出個什麼模樣來。
然而石塗不想跟石鎬鬧的太僵,大家好不容易從燕人手中逃得性命,總不能為圖一時快意,就把所有人都拖進危機當中,石虎上位之後脾性變得愈加暴躁,有時候就連佛圖澄都未必勸解的住。石鎬越是吼得厲害,石塗的臉色就越是難看,他壓向石鎬,貼近石鎬低聲道:「石鎬,你給我閉嘴!剛剛發生的事情,我說是什麼樣就什麼樣,否則,你就是在逼我對你下手!」
「你敢動手麼?」
石鎬的眼角在瘋狂地跳動,他的瞳孔也在猛烈地收縮。因為當他問出這句話之後,他就感覺到一股殺氣,一股來自石塗身上的濃烈的殺氣!
夏夜裡溫熱的風絲毫不能讓石鎬覺得有所幫助,冰涼的氣息從石塗那雙虎目當中瀰漫出來,讓石鎬產生一種錯覺:他要是再不低頭,石塗那隻大手就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脖子擰斷,跟在落鳳山上那次一樣。
那種難受的感覺,石鎬不想再經歷第二次,尤其是將死未死之間滋味,只要是體會過的,又豈能不記憶深刻?
「石塗,你這是在自己求死,求死!」石鎬的嘴唇哆嗦著,眼裡已經沒有了那種瘋狂的神色,他畏懼了,是的,沒有人不畏懼石塗,這個千軍辟易的石塗,一旦發怒可以生裂虎豹的石塗。
「這天,是我等上人的天,這地,是我等上人的地!石塗,你不過是一漢狗,假上人矣,你就不怕,皇上親自責罰與你?你還是好好想個清楚明白,在這天地之間,你究竟是要如何活下去!」
「石鎬!某要如何活下去不勞你費心!但若是你再撩撥閔,某定會,讓你活不下去!」
「好,石塗,咱們走著瞧,看看回到襄國之後,倒地是誰活不下去!」
丟下這麼一句狠話,石鎬狠狠地轉身離開。
冉閔看兩人終於說完話,漫步過去,低聲道:「哥,我們可能會有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