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閔身長,步子邁的極大,即便沒有了胯下戰馬,揮舞起那丈八長短的連鉤戟仍舊順手,巴掌闊的鋒刃只是找準了那些燕兵的頸脖胸膛招呼,一眨眼功夫又是好幾個燕兵慘叫著倒在泥水地上,眼瞅著斷了氣。
突然失去戰馬乍看是對冉閔等人不利,等到真正開始步戰的時候,冉閔發覺到在燕營裡步戰的好處。對方都是步兵,騎在戰馬上雖然有居高臨下的優勢,但普通戰馬負重之後,反而讓冉閔感覺重心不穩,不如現今腳踏實地切菜砍瓜來的順暢,鮮血潑濺在身上那種溫熱的感覺,讓冉閔差點大呼出聲。
除了殺戮,還是殺戮。
為了早一刻趕到燕軍的中軍大營,冉閔此時根本沒有其他的想法,只是照準了方向,揮動連鉤戟,斬殺過去。
大雨沒有半點要停的意思。燕軍大營裡殘留的火把和火堆已經越來越少,但隨著雨水下降,天上的烏雲好像變得薄起來,冉閔感覺週遭視線還是跟剛才差不多。更讓他高興的是,或許這些鮮卑人是被鬧得緊張到失了方寸,居然在中軍大帳周圍插上了更集中的火把,還有風燈,這豈不是給冉閔,指示出準確的方向?
陳三兒緊緊地跟在冉閔身後,他控著戰馬,盡量伏低身體,用手中的長矛,狠狠地扎向燕兵,他的想法很簡單:守衛好將主的側翼,不讓那些燕兵偷襲了將主。而在陳三兒身後,還在奔馳的戰馬,數量已經銳減到十五騎。
又是一波燕兵湧了過來,由幾個偏將率領著,想要將冉閔這一群人給攔截住,打頭的偏將,手中長槍耍得不賴,他一抖手,槍尖上就爆出三朵槍花,閃得冉閔微微一愣,暗道:「好功夫!」
待到冉閔定睛一看,卻差點驚呼出聲——漢人!
黑眼睛黑頭髮黃皮膚,雖然看得不太真切,但冉閔還是敢百分百肯定,這員偏將,定是漢人無疑!
「光當!」
連鉤戟跟長槍狠狠一撞,漢人偏將手中白蠟桿做的槍身明顯彎曲了過來,而連鉤戟精鋼鑄就的桿身紋絲不動,此番較力,冉閔明顯勝了一籌。
長槍彎曲,冉閔還沒有來得及進行下一步,就見那漢人偏將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彎曲過去的槍頭。
「不好!」
已經抬腳前移的冉閔心中暗驚,強壓腰身,間不容髮之際閃腰後仰,「呼!」,白蠟桿槍尾的黑影,幾乎是貼著冉閔的鼻尖擦了過去,若不是冉閔見勢反應的快,這一記「鞭槍」力道大的可以抽碎他的太陽穴!
「好槍法!」
慌忙之中,冉閔仍有閒暇對那漢人偏將脫口讚揚,而他的讚揚,卻是讓那漢人偏將眼神一滯,隨後,兩人再次戰成一團。
除了雁安之外,這還是冉閔第一次在燕營當中,碰上能夠抵擋他的將領。連鉤戟勝在沉重,白蠟桿槍妙在柔韌,一時間你來我往,冉閔和那漢人偏將過的數招,心頭頓時雪亮——這偏將,難道是年歲不夠?一些招式分明還有數般變幻,但那偏將愣是後繼無力一般,使不出來。
但事實上這員偏將並不是孩子,至少他的面目看上去比冉閔要成熟許多,所以,冉閔幾乎可以肯定——他是在放水!
「啪!」
兩人的槍身再度相擊,這一次,不等那漢人偏將伸手,冉閔哈哈一笑,突然張開五指,將那彈動的槍頭,狠狠一把攥住,結果就是,兩人猛烈的撞在一起!
冉閔一百五十多斤的身體終於在此時體現出優勢來,轟然聲響,那漢人偏將明顯有些發暈。
「你若是願意,可到我麾下效力!」
兩人此時幾乎是唇耳相接,冉閔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那漢子偏將的掙扎力道明顯一收,不等他反應,冉閔又道:「大家都是漢人,難道一輩子給胡人做牛做馬?」
「砰!」
漢人偏將被冉閔重重一腳踹飛出去,倒在泥水當中,掙扎兩下之後,不動了。
眼看著如此一員猛將在冉閔手中也不過是五合之數,周圍的燕兵紛紛挪開眼神,不敢再去跟冉閔糾纏,吃柿子撿軟的挑,燕兵風向一變,陳三兒等人的壓力頓時暴增,那些明晃晃的刀槍湧來,眼看就要把陳三兒等人給淹沒下去。
「是石塗!」
冉閔正打算回身營救,突然耳中聽得一片喊殺之聲在那大帳的另外一個方向響起,他心中焦急,但又不得不回轉步伐,將陳三兒等人周圍的包圍圈,生生地撕開一條缺口來。
「跟著我!」
掃了眼渾身浴血的陳三兒眾人還有那明顯減了一半的騎兵隊伍,冉閔心中一疼,剩下的十幾個手下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長時間,冉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或許自己一個人來就好,不用帶著這些兄弟們來送命。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他臉上的那一絲猶豫,陳三兒猛然從將死的戰馬身上跳下來,大吼道:「將主,不要管我等,前去接應石塗將軍為要!」
陳三兒這一開口,後面苦戰的騎兵紛紛開口,讓冉閔不要管他們,只管衝進燕營大帳,只要殺了燕軍主帥,還怕這支燕軍不散麼?
一波燕軍又湧了過來,陳三兒手快,第一時間將環首刀劈了出去,愣是砍斷了兩柄矛頭才算力竭,擋開這兩個燕兵之後,陳三兒再次大吼道:「看!將主,我還有的是力氣,你快去,不要再等了!」
「你們,頂住!」
冉閔一咬牙,轉過身去。
迎面一柄大刀兜頭砍來,持刀的燕兵咬牙切齒,生生像是要把冉閔吞下去。冉閔將手中的連鉤戟狠狠向前一送,巴掌闊的矛頭輕易的撕開那燕兵胸膛上的皮甲,鑽進了身體裡。巨大的痛苦讓那燕兵四肢發軟,沉重的環首刀再也拿捏不住,他想叫,然而從胸膛裡冒出來的鮮血卻搶先填滿了他的喉嚨。
這樣死一個人,在冉閔的眼中已經沒有絲毫意義,他的心中現在只有一個目標:衝過去!
傾盆大雨之下,沒有燕兵會傻的使用臂弩,但是僅靠那些短兵刃,他們完全不能阻擋如同瘋虎一般衝殺的冉閔,那粗長的連鉤戟就像是黑白無常手裡的招魂牌,只要遇上,就再也看不到明天早上升起來的太陽!
一步又一步的前進,刀光槍影,都無法阻擋冉閔的腳步片刻,他那雙看上去有些發直的眼睛當中,擋路的燕兵好像都變成了一個個平面的人影,只消他機械地揮動連鉤戟,那人影就會被撕開、破碎,然後就是下一個人影。
在這樣的連續動作裡,冉閔好像聽不到任何聲音,也沒有其他的感受,他放佛已經不知道何為疲倦,身上皮甲被撕爛,胳膊小臂多處受傷,但他仍舊渾然無覺。直到連鉤戟「光當」一聲砸在中軍大帳外的鹿砦上,他才從風魔的狀態當中驚醒,回首一看,身後一條五步多寬的通道,二十多步長,整條通道完全是由血肉組成,那些倒伏在通道上的燕兵,愣是找不到幾具完整的,就連掉落在地上的兵刃,幾乎都變成了廢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