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有這麼瘋狂？」
雖然沒有任何明顯的分界線，但在那通道的兩邊，沒有一個以勇武自稱的鮮卑士兵願意跨過實際上不存在的界限踏入通道，甚至於沒有一個燕軍士兵會去看那條通道，他們假裝沒有什麼通道，更沒有冉閔這個人的存在，那怕是冉閔已經實實在在站在鹿砦的旁邊，距離中軍大帳僅僅只有一步之遙！
對於燕兵來說，冉閔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惡魔，但是對於陳三兒等人來說，剛剛冉閔的舉動，就是刺激他們最好的興奮劑，嚎叫聲中，僅剩的十餘騎軍漢，居然愣是將兩邊合攏的燕兵狂潮再次撕開，驅使著戰馬，向冉閔靠攏！
對於那條通道，每個踏上去的軍漢，臉上都帶著一絲莫名的虔誠，這血肉模糊的通道上何止消磨了鮮卑人的靈魂，自家將主的熱血，同樣是灑落在通道之上，而透過那層層疊疊的屍骸，大家看到的，卻是家鄉升起的狼煙！
「將主，我們過來了！」
陳三兒的神情有些激動。
剛剛，就在剛剛，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要死在這個燕軍的大營之中，死在將主的身後，但是誰也沒有料到，將主冉閔突然發威，居然生生地為大家拼出一條活路來，有將如此，夫復何求？
「來了，來了就好！」
冉閔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心中的驚訝不亞於現場的每一個人，他甚至有些奇怪，為什麼如此血淋淋的場面，他偏偏就產生不了一絲不安的感覺，好像一切原本就應該如此，應該如此啊！
「將主，大帳！」
一個滿臉鮮血的軍漢，遙指鹿砦之後。
不用他提醒，冉閔也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當十餘騎轉身向外，背朝冉閔組成防禦圈的同時，冉閔手中的連鉤戟，已經將擋路的鹿砦挑飛起來——對於槓桿原理，冉閔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使用得越來越靈活，隨心隨意。
又是一張漢人的面孔出現在冉閔的視線當中，三綹山羊鬍子在那張明顯沒有怎麼經歷風霜的臉上，是如此的醒目。驚恐而發紅的眼神，還有那一身文士打扮，不用說，正是慕容熙的首席幕僚，當陽大人。只不過當陽並不是有心出來查看情況，他是逼不得已，被人給趕了出來！
將他趕出來的人，正是和善。
和善是帶著自己的親兵衝進大帳的。
雖然當陽很聰明，在隨軍郎中束手無策的時候，他就立刻召集慕容熙的親兵，將整個大帳都包圍了起來，美其名曰：保護主將。原本當陽是想狐假虎威，居中以慕容熙的名義發號司令，然而，突然而至的和善，將當陽的計劃完全打亂。
和善是地地道道的鮮卑人，雖然不是皇族，但和善入贅的家族在鮮卑世族裡也是赫赫有名，慕容熙不出面，他豈會將一個漢人謀士放在眼中。況且慕容熙身邊的親兵也都是鮮卑人，相比之下，他們更相信和善這個同族，而不是留著山羊鬍子的漢人謀士。
所以當和善出現，而兩邊的喊殺聲逐漸靠攏大帳之後，當陽被人華麗的無視了。
若僅僅是無視，那也不錯。可是，和善早就容不下當陽這條漢狗，在知道慕容熙大人已經瘋癲之後，和善探視慕容熙轉出來，第一個命令，就是將當陽趕出大帳！
「不！我是慕容將軍的幕僚，你，你沒有權利這麼做！」
當陽知道外面情況危機，他更清楚，一個漢奸的下場會是什麼，所以在這樣當口下，他又豈會輕易的放棄眼看就要到手的權利？梗著脖子，當陽一邊是膽顫心驚地跟和善大吼，另一邊兩眼卻不住地對那些慕容熙的親兵使眼色：蠢貨們，難道你們還沒有看出來，這和善不是個好人，他哪裡是來探望你們的將主，分明就是來奪權的！
可惜鮮卑人雖然勇猛善戰，但是在查眼觀色方面明顯就不是跟當陽一個段位的，無論他怎麼擠眉弄眼，最終那些慕容熙的親衛門，還是選擇了視而不見。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要不是你這個漢狗出了那些卑劣的計謀，將主何至於此？滾，你馬上給我滾出去…」和善的眼神越來越凌厲。
慕容熙瘋了，真正的瘋了。在這個節骨眼上，慕容熙居然真的瘋了！
和善心中的感覺很古怪，他既覺得高興，同時又有些為難。高興是因為他至少可以掌權到這支軍隊返回大棘城，為難的是，後趙那些漢狗不知道突然發了什麼瘋，居然主動發起進攻，在這潑天似的大雨下進攻一座嚴陣以待的營地，不是發瘋是什麼？
然而很快和善就緊張起來，因為兩面的喊殺聲，居然逐漸靠近，而且越來越強烈，不時氣喘吁吁跑到大帳裡的士兵，更是帶來一個又一個的壞消息。
石塗衝下山來了，帶著不少人馬。這一點，和善還勉強能夠接受。外圍的那小隊騎士，居然三度踏破轅門，在整個大營當中肆意衝殺，這是和善覺得最不可思議的一件事，若不是因為他現在手中事情沒有處理完畢，他還真想馬上砍了負責轅門的那些軍漢的腦袋——和善當然不知道，他的願望，冉閔早就已經替他完成了。
好不容易將當陽這條看著就心煩的老狗攆出大帳，和善滿心歡喜地在那代表主將的胡凳上坐了下來，半瞇著眼睛，彷彿是在品味這種感覺，就在此時，大帳簾子被人掀起，連滾帶爬進來一個披甲的士兵。
「幹什麼？如此慌裡慌張！」和善不悅而怒，聲量提的很高。
「報…報告將軍，趙軍殺，殺進來了！」
滾進大帳的軍漢臉上滿是污泥，等他顫顫兢兢的伸手一抹，和善這才分辨出，此人乃是自己親兵。
「殺進來了？」
屁股下的胡凳突然之間變得好像針板一樣扎人，和善抓起長槍原地彈起，大聲道：「這，這怎麼可能，難道是後趙又來了援軍？」
「不，不是！」
那親兵把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披散的頭髮甩出渾濁的泥水，一些甚至都濺到了和善的臉上。
然而和善卻是絲毫都沒有在意，不用那親兵再開口，喊殺聲已經貼著大帳周圍，擠進來了。
「所有人聽令，拿上武器！你們，保護慕容將軍，其他人，隨我破敵！」
和善畢竟是戰陣上掙扎出來的將軍，知道這種時候越是慌亂越是容易出錯，無論何時，背對敵人逃跑都是最愚蠢的舉動。在他的命令下，原本屬於慕容熙的親兵們用繩索將仍舊瘋狂吼叫的慕容熙緊緊地困了起來，由兩個身量力氣最大的親兵貼身保護，其他親衛將三人包圍其中，跟在和善及其親兵身後，擠出大帳門簾。
大雨此時好像有些收歇的勢頭，但是潮濕的弓弦仍舊不敷使用，所以每一個親兵都拿著趁手的兵刃，甚至有人已經丟下沉重的臂弩，拋開一切不需要的負擔。
「殺！」
和善長槍指向，正是衝殺最前的石塗，在和善的印象當中，這輩子最大的恥辱，莫過於被石塗一拳頭砸癟了頭盔，倉皇逃竄的那一幕。所以他一出大帳，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已經殺的好像血人一般的石塗！
那雙刃矛仍舊寒光灼灼，那眼神仍舊犀利如矛，當和善跟石塗的眼神對上時，一種從未曾有過的心虛感，從他自認堅定的心中升騰起來，這不是和善想要的結局。
「殺！」
像是要用怒吼給自己壯膽，和善在搜腸刮肚地憋出第二聲大喊之後，突然驚喜的發現，石塗雖然還是那個石塗，但跟隨在石塗身邊的趙軍，卻明顯不足。一眼望過去，大概就是百餘多的數量，而此時在大帳周圍，光是慕容熙和他的親兵，加起來就足足有三百之數，更不消說那些普通的燕國士兵，正在從四面八風圍過來。
「或許今天就是老子報仇的機會，石塗啊石塗，你這是發哪門子瘋，眼巴巴地帶著你的人來送死，是知道慕容熙瘋了，急著給老子送功勞來了？」
然而和善心中的喜悅還沒有持續一個噴嚏的時間，就被身後突然竄出的一聲怒吼，給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