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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烏素,蒙古語意為「壞水」,不過,在公元五世紀以前,卻是一片堪比塞上江南的「好水」。在毛烏素南部(今陝西靖邊縣北的白城子),曾是匈奴人的政治和經濟中心。當時草灘廣大,河水澄清,水草肥美,風光宜人,是遊牧民族最嚮往的牧場。
也正是由於這片牧場太過肥美,匈奴部族間你爭我奪,戰亂頻仍,戰爭破壞嚴重。加上南匈奴的政權中心長期滯留此地,過度放牧,以及數百年氣候變遷等等原因,地面植被喪失殆盡,就地起沙。大約自唐代開始有積沙,到兩宋時期,毛烏素的沙漠化向東南拓展,至明清時已形成茫茫大漠。
不過,在兩宋之交時,沙漠化還沒達到後世那樣嚴重,此時的毛烏素沙區,處於幾個自然地帶的交接地段。其西北方,為半荒漠地帶;西南方到鹽州一帶為半荒原地帶;東南方,則為森林草原地帶。
這也就是為什麼西夏雖擁有廣闊領土,但包括都城在內的所有府州,全擠在東南及西南一帶狹長一線的原因。放著好好的大片國土不去開發、開墾、築城,死活要與宋國爭搶那幾百里地,而且一爭就是百年。若按原來的歷史軌跡發展下去,還得再爭百年。國一日不亡。領土爭端一日不息。
華軍第十二師的遠襲,就是為了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頑疾——非得要國破族滅才肯消停是不?那就成全你好了。
三月十七。大軍渡過濁輪河,正式進入毛烏素。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一支嚮導隊,嚮導隊的頭目,嗯,也是老熟人了,孫占功,孫大鬍子是也。
孫占功。原殺胡堡的指揮使。殺胡堡,做為與夏人貿易的第一個中轉站,身為指揮使的孫占功,自然得益不少,那日子過得可謂是相當滋潤。哪怕是這段時間,華、夏兩國關係緊張,但在邊境線上。仍有不少兩國商人暗地走私,殺胡堡依然能從中得利不少。
走私這種行為,華國明面上是嚴厲打擊的,底下卻是縱容。因為華國需要的是夏國的各種原材料輸入,而夏國從華國這邊弄到的,卻多為絲綢、瓷器等奢侈品。這是由兩國需求不同所決定的。這樣的貿易,卻是華國樂於看到的,更別提還可以借此將情報司暗探滲透進去。而且效果也很明顯——擺在華天子狄烈御案上那張夏國精確地形圖,就是情報司暗探們的功勞。
孫占功當著一個不上不下的指揮使,雖然小日子挺滋潤。但平淡的日子仍未能消磨這個西北漢子的激昂雄心。要知道,此前的殺胡堡。可是處在宋、夏邊境最前沿處,年年有戰,缺衣少食,異常艱苦。能在這樣的地方扎根之人,又豈是貪圖安逸之輩?在天誅北伐時,孫占功就曾向其部所屬的第五整編師師部投書,請求參加。當然,未獲批准。
就在孫占功為失去一次男兒壯舉的機會,失落嗟歎之際,突然一紙命令,將其召到臨潼第五軍總部,由副總參謀長趙能親自召見,重點卻是問他早年的一段經歷。
面對高出自己七八階的軍方高級將領,孫占功不敢稍有隱瞞,有問必答。原來孫占功早年未曾當晉寧軍副帥孫昂侍衛之時,曾在夏國河南之地的戈壁高原上當過馬賊,對毛烏素的地理環境,頗為瞭解。他這段經歷,曾對往來殺胡堡的情報司暗探們在酒後談起過,暗探自然將之報備。此番西征,情報司立即將其納入視線——這正是此次行動的最佳嚮導。而孫占功得知自己將能參加一場對夏奇襲之戰,樂得不行。二話不說,都不回殺胡堡,直接打馬上道,向十二師報到。
十二師此前倒是招到不少契丹人、蒙古人當嚮導,但此次行動著實太過重大,不敢把寶全押在一群為佣金而來的異族人身上。讓同樣熟識道路的孫占功做領隊,可起到監督作用,等於上了雙保險,最好不過。
十二師萬餘將士,剛踏足荒漠之時,就被那如刀劈斧鑿的戈壁峽谷,平坦無垠的沙礫原野,與長城以南截然不同的風物景致吸引得興致勃勃,進軍速度那叫一個快速。可惜,這種興致沒能持續多久,就領教到了變幻莫測的天地之威。
三月十九,大軍行出百里,正為行軍順利而暗暗咧嘴高興的十二師將領們,好心情沒保持多久,很快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雨大風加冰雹,一掃而空。
毛烏素地區,春夏之季常降暴雨,又多雹災、大風天氣,當地有民諺「二、八月龍口奪食」,就是說該期容易出現大面積冰雹天災。此時,正值春夏之交……
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冰雹如彈,泥石俱下。這就是毛烏素給十二師將士士的當頭第一棒喝。
廣闊無垠的荒野上,黑雲密佈,昏天暗地;雷聲滾滾,彷彿在耳邊炸響;蒼白的閃電,照亮一張張被大雨澆得同樣蒼白的臉;驚馬四下奔跑,士兵頂著風雨追逐,稍不留神,就摔倒泥水裡。手上若執韁繩或套馬桿,及時撒手還算好,若是慢上一分半分,甚至會被驚馬拖傷、踩踏,救之不及……
岳飛以下諸將,頂著冰雹打得鐵盔叮噹響,四下奔走,聲嘶力竭地呼喊指揮,聲音穿透風雨,卻終被雷聲淹沒。
好在出發之前,岳飛曾根據天子與總參謀部的建議,對部下進行了半個多月的集訓,其內容就有如何應對雷雨風暴的訓練。將士們在經歷最初的驚慌失措後。終於在各級基層士官都隊的率領下,費盡周折。將六百戰車與千輛運輸車圍成一個防禦圈,首先將大量戰馬與橐駝圈入其間,避免這些重要運力奔走失散;然後緊急搭建帳蓬,所有帳蓬,都緊挨著車輛內側,增加抵禦狂風的能力;最後,除了馬伕、御手,必須與自己的牲畜呆在一起之外。其餘將士,盡數往帳蓬、戰車裡鑽。哪怕是人擠人、人壓人都沒關係,只要能躲避風吹雨打與足以將人砸得頭破血流的冰雹就行。
經過漫長的兩個時辰苦苦煎熬,終於守得雲開見日月,風停雨歇,冰雹停止,雷聲遠去——這西征路上第一難。總算熬過去了。
當岳飛、王貴、徐慶等將,盔歪甲斜,鼻青臉腫地從戰車、帳蓬裡鑽出來時,放眼望去,無不倒抽一口冷氣——整個臨時營寨,彷彿被千騎亂馬踹營一般。一片狼藉。到處散落著旗幟、刀槍、彈藥、甲牌、米糧、水桶,幾乎無一士兵不帶傷;最觸目驚心的是,戰車頂上的鐵皮擋板,被打得坑坑窪窪,兩側厚木廂壁。隱見裂痕,恍若剛剛被夏國潑喜軍的旋風砲洗禮一般……
此時天色已暗。又剛遭摧折,將士疲憊不堪,岳飛只得下令全軍就地宿營,掘溝排水,結車為營。找不到乾柴薪生火,只得將就著以水泡饃,待軟化之後,勉強對付過了一頓。
次日,損失統計報上來了:士兵輕重傷一百五十七人,死亡五人,失蹤九人。馬匹走散近百匹,糧食被浸漬淹壞二十餘石,水桶水罐破損以至漏水,接近總數一成。此外受傷的戰馬、輕微傷的士兵,更是數以千計。醫護營的三百餘名軍醫士們,當真忙得不可開交。
岳飛看著損失數目,眉頭擰成川字,徐慶直罵賊老天,王貴搖頭歎息不已。出師不利啊!這才走出多遠,就折了十數人——在這般荒涼的原野上,失蹤就等於被宣判死刑。
面對這人力無可抗拒的天地之威,岳飛亦無可奈何,只得下令:「命匠人將破損的木桶修補好,取壕溝裡的水盡數裝滿,用於駝馬飲用。休整一日,明日繼續上路。」
戈壁沙漠的特點,就是昨日狂風暴雨,今日就有可能萬里無雲。十二師的將士們,很快感受到這一點。當大軍漸漸接近沙漠地帶時,白晝陽光異常灼熱,到得夜間,依然冷得令人直哆嗦。
行軍到第七日之後,水土不服的患病士兵,包括戰馬,越來越多,已經嚴重拖累了大軍進程。岳飛不得不抽調一個都的騎步軍、一隊軍醫士,與二百餘名患病及受傷較重的傷病號,組成一個傷兵營,留下足夠的給養,邊治療邊上路,遠遠輟在大部隊隊尾。
儘管有著這樣那樣的困難,但經孫占功與七八名嚮導一致確認,大軍確確實實沿著正確的方位向西挺進,並且已經行程近半。這消息足以令岳飛與他的將軍們倍受鼓舞,一掃前陣子的頹勢。
三月二十七,在大軍前方五里,擔任探路開道任務的一隊騎哨硬探,發現一夥沙盜,立即飛馳向師部匯報。
岳飛指示,盡數拿下,不可放走一人,以免走漏消息。
徐慶這些日子快憋出病來了,聽到有敵人可以欺負,當即自告奮勇,親率三百騎兵前去增援。
可就是這麼一個來回的功夫,等徐慶帶著三百騎兵趕到事發地點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五十名騎哨硬探,利用一人雙馬的優勢,快速追上沙盜,以什為單位,像五柄利刃,將騎著馬或駱駝的沙盜群切割為五段。以弓箭、手弩、標槍、鷹嘴銃、霹靂彈……一傢伙齊上,不消兩刻時,就將這伙七、八十餘人,規模不小的沙盜隊伍,盡數殲滅。
徐慶咂嘴搖頭,也不知是感慨自家騎兵太強,還是感歎這支沙盜太渣。
遠遠一騎飛速奔來,馬上騎士將挾在脅下的一名沙盜,往沙地上一摜,然後抬手頂開頭盔,向徐慶致禮:「徐三叔,俺擒了一個賊人頭目。」
徐慶大笑,策騎上前,親熱地用馬鞭輕抽了一下騎士的肩甲:「好小子,不愧為五哥(岳飛行五)的種!」
這騎士不是別人。正是時年十六的少年岳雲。
岳雲不是在楊再興的第一軍裡任職麼,緣何轉到第四軍?更歸於岳飛麾下?
這事說來就有些曲折。正如狄烈所期望的那樣。北伐中的岳雲,大放異彩。初戰蘆溝橋,一擊斃馬進,一鳴驚人。戰後論功,由普通小兵一躍而升為隊正,並得軍主親授黨青甲一副,以資獎勵。再戰棋盤山,斬首六級。均為帶環首領,以功再升都頭。三戰上京,以勇猛無畏的乳虎之姿,第一個登上上京城頭。戰後因功得授銀質二級勳章,升任副指揮使。
短短半年,連升數級,由區區一小兵。升到了中級軍官,這樣的速度,對一名十六歲的少年而言,確實令人嘖舌。而岳雲那實打實的戰績,即便是最挑剔的人,也無話可說。
岳飛也無話可說。但他對兒子如此快速的升級,甚為不安。於是請求將之調到自己的十二師,狄烈很痛快地允了。旁人猜測是否岳飛欲借自己升為西徵集團軍統帥之便,為其子積累軍功陞遷,鋪墊更寬闊的道路。唯有狄烈知道。恰恰相反,岳飛一定會壓制岳雲的軍功。就像歷史上一樣,既讓馬兒跑,又不給這只千里馬吃草。
歷史上,岳雲戰功卓著,卻多次被岳飛壓下不報,而岳雲也毫無怨言。不過,在華國,有著最嚴格的軍功獎勵機制,更有狄烈這位天子專門盯著這一茬。岳飛想壓制兒子的軍功戰績,嘿嘿,可沒那般容易了。
岳飛審訊了一番倖存的二十餘名沙盜,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當即命刀斧手將之推出斬首。
那沙盜頭目連連叩頭求饒,言道自家是豬油吃多了蒙了心,不該衝撞大軍。委實是不曾想到,在這荒涼大漠之上,竟有漢家天軍出現。自家是夏國右廂朝順軍司某指揮使的親兄弟,願向其兄討取贖金,贖買自家性命。
右廂朝順軍司?岳飛心頭一動,略微沉吟,當下命軍士將眾沙盜押下去,嚴加看守。
……
三月二十九,大軍出發十餘日之後,西征路上最大的一次磨難來臨了——一場空前猛烈的大沙暴,即將凶暴來襲。
時至正午,天空萬里無雲,陽光正炙,大軍正準備紮營,意欲避開中午最炎熱的時刻,待傍晚時分方才開拔上路。突見前方引路的嚮導隊,拚命催著騎駝,瘋一樣往回跑。
將士們紛紛停下手邊的活,整隊集結,準備應敵。卻聽七八個嚮導一齊大叫:「大沙暴!大沙暴!」
隨著嚮導們倉皇地驚呼,但見西北方向,一團黑沉沉地鐵幕,慢慢逼來……
已經承受過風雨冰雹、小型沙暴、烈日灼烤、毒蟲蟄咬等等磨難考驗的十二師將士,已經擁有相當的避險經驗。不用將官督促,立刻行動起來。馬伕、驅手將牲畜牽到一處集中看守;輔兵將戰車、運輸車合圍成三個呈品字形的、車車相聯的環形車城;豎帳蓬、紮緊糧袋、封存水罐……在大沙暴來臨前,所有人畜都進入了預定的安全避難處。
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好了,人事已盡,能否挺過去,就看天意了。
大沙暴捲起漫天黃沙撲來的一刻,彷彿是世界末日,整個天地都是一片混沌。除了足以撕裂耳膜的狂呼怒號,什麼都聽不到,看不見。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馬匹、橐駝,甚至是看守的役夫,被狂暴地風沙捲飛出數十丈、百丈、甚至數里之外;更不知有多少戰車、運輸車,被烈風吹襲,折斷車轅,失去勾連的車輛,一路傾翻,如風中蓬草……
整整半天一夜,凌晨時分,狂暴如魔的大沙暴,在百般蹂躪這支車馬軍隊之後,方心滿意足離去。
風暴過後,放眼望去,底塹變高丘,昨日還在沙丘另一面的萬人大軍,竟半數被掩埋在沙土之下,許多車輛只露出車頂部分,沙丘上高高低低地隆起,彷彿是無數的墳丘。
噗!一個頂著鐵盔的腦袋破沙而出——岳飛。當這名西征統帥奮力從半活埋狀態下的車廂裡爬出,舉目四顧,剎時手足冰冷——
「兵!俺的兵!還有喘氣的沒有?全給俺滾出來!」
隨著岳飛嘶啞的吼叫,在漫無邊際地沙丘上空滾滾而過,一個沙丘地隆起似動了一下,再搖一下,沙粒如粉而落,露出一頂粘糊糊的頭盔來。頭盔掀開,顯出徐慶那張滿是大鬍子的粗獷面孔……
「呸呸呸!」徐慶不斷吐著泥沙,晃著腦袋,四下張望,大叫:「大侄兒!你還活著嗎?快給俺爬出來!」
不遠處,岳雲的腦袋從沙裡拱出,奮力扒拉周圍沙土,一邊掏出耳朵的沙粒,一邊不斷向父親與徐慶揮手。
那密密麻麻隆起的沙丘,彷彿活過來一般,抖掉沙土,探出一張張面孔,有王貴、有孫占功、更有著無數十二師將士,甚至還有那沙盜頭目。每一張骯髒難辨、粘滿沙土的面孔上,都洋溢劫後餘生的笑容……
岳飛眼眶微濕,緩緩俯身,單手插入沙堆裡,抓住一物,猛力一扯,破沙而出——沙粒四濺,塵土飛揚,一面雖殘破污濁,卻難掩鮮艷生動的大華國旗,迎著大漠圓日的光芒,在長風中勁舞飛揚。(。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