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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七,開戰十日,戰果頗豐。
東線,第一整編師混合營奪橋之後,迅速通過,趁勝追擊。金軍大將橫死,精銳損失慘重,其餘新募簽軍,哄然潰散,逃回城內。隨後,第一整編師及渤海師,近兩萬大軍盡數過橋,向燕京城外圍之東、西、南三座關城,以及城下兩道羊馬牆展開猛烈攻勢。
五日之後,先是兩道羊馬牆先後被攻破,緊接著,是最早包圍的南關城,在爆炸聲中,被天誅軍摧毀城牆而佔領。南關城一失,被割裂的東、西兩座關城守軍士氣頓喪。西關城於次日被克,東關城獨木難支,在被攻克前夜,守軍棄城而逃,旋即為渤海師所佔。
事後一審俘虜方得知,守將正是李成手下大將商元,若非他見機逃得快,就要做俘虜了。
五月二十五,正式兵臨城下,合圍燕京。
同日,北(中)線,第二整編師傳來捷報,已克靈丘、飛狐二縣,並包圍蔚州,正加緊做攻城準備。
翌日,西線亦有戰報傳來,岳飛第十二旅攻克應州,打掉了西北金軍呈「品」字形戰略佈局最上頭的那個「口」。應州一下,等於切斷了西京雲中對朔、武二州的支援。雲中府的「大門」。被生生踹開了一道縫。
只用了十日,就有這樣的戰果,狄烈還算滿意,這與戰前參謀部的推演基本相符。接下來,就是力爭在六月底之前,全面攻佔幽雲十一州——事實上,只要攻取關鍵的幽、蔚、朔、武四州,並大量殲滅敵有生力量,剩餘七州,指日可下。
東線戰場。完成合圍燕京之後。連續兩日,驅使戰俘填壕。
在掃蕩燕京外圍之戰中,天誅軍共殲敵四千,占燕京金軍總數四分之一。其中有兩千五百餘人是俘虜。被驅使填壕者。就是這兩千多俘虜。
俘虜多為燕地漢兒。守軍也是本地簽軍,豈忍下手?結果兩日不到,護城河水被掘溝引開。護城壕也被填平大半。
守將李成聞訊大怒,連殺南城守將及兵卒數十人,差點釀成兵變。幸得郭藥師出面安撫,局面方得以控制。隨後,李成以自家的青州軍及大名軍守南城,取代本地簽軍。外地軍兵自然毫無顧忌,對填壕的俘虜痛下殺手,這才堪堪扼制天誅軍的填壕攻勢。
兩日之後,壕溝未曾鋪滿,俘虜卻已是屍橫遍野。
狄烈對這些北地漢兒,毫無憐憫之意。因為在十年前,曾經有一個人,一廂情願地認為,北地漢兒心向中原,王師北伐,北人必定簞食壺漿,爭相迎送。
結果,他將一支百戰雄軍,毫無戒備地推入燕雲險惡之地,但等來的,不是鮮花與笑臉,而是刀槍與陷阱,生生葬送了這支大宋最後的強軍。
這個人,就是童貫童公公。
這支軍隊,就是大宋西軍。
北宋末年宋軍的征遼之戰,燕地漢兒在其中充當了遼人最凶狠的那只惡犬,大宋西軍纍纍白骨,鋪滿了白溝兩岸百里沃土。
教訓慘痛,殷鑒不遠,狄烈絕不能再犯與童公公一樣的錯誤。
燕雲漢人,是個非常複雜的存在。首先,他們絕不是宋人——早在五代時期,幽雲十六州就被石敬塘賣給了遼國。其次,從民族成份上說,燕雲漢人與宋國同宗,但他們偏偏又從屬於遼國,而契丹遼國同樣也不待見這些「非我族類」的漢人。由於燕雲諸州地位的重要性,燕雲漢人,在遼、金兩國中,一直處於舉足輕重的地位。
然而在對待燕雲漢人的態度上,遼、宋、金三國卻都採取了既拉攏又排斥的作法。遼國用科舉、任官和婚姻來使漢人忠於自己,但是又不信任大多數「非我族類」的燕雲漢人,而將其置於社會的底層;宋國出於對「胡化」漢人的歧視,指其為「番」、「虜」;金國則在重用部分遼國漢臣的同時,在政治上將燕雲漢人列於女真人、渤海人和契丹人等民族之後,排斥於統治階層之外。
另一方面,遼國中後期的燕雲漢人不僅在民族認同上日顯孤立,且在政治態度上也沒有固定的傾向,並非傳統中認為的那樣「心向中原」,而是以利益為中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方,在遼、宋、金之間往來叛附,政治態度非常靈活。先協助遼朝抵抗北宋,眼見遼國大廈將傾就意圖附宋自保,繼而又出於對北宋君臣無能的失望,轉而投投入金國懷抱。
曾經給天誅軍帶來過不小麻煩的那支「義勝軍」,便是典型代表。
觀郭藥師其人的一生軌跡,正絕好地詮釋了燕雲漢人叛附無常的無國無根的心態——儘管郭藥師不是漢人,而是渤海人。
同樣,狄烈也從郭藥師的半生經歷中,窺見了處理燕雲漢人的途徑——這是一個只匍匐於強者腳下、只認拳頭的群體。只服實力,不認恩義。就像郭藥師一樣,宋皇結以恩義,藥師叛之;金主飽以老拳,藥師畏伏。
正好,我狄烈別的沒有,就是拳頭比較硬。你們就認這個?那真是太好了!
狄烈用十日破三城,向燕地漢兒展現了自己的強大實力,再以冷血驅俘填壕,顯示了強橫與冷酷的態度。讓燕地漢兒徹底清醒,這一支從南方來的大軍,與十年前那支「仁義之師」,完全是兩碼事。如何待之,好好想清楚。
郭藥師與李成也知道天誅軍的火藥破城之法厲害,壕溝填平之日,極有可能就是燕京城破之時,故此不顧一切,使用各種手段阻止天誅軍填壕。戰況之激烈,只看兩天就磨死了近兩千俘虜,便可見一斑。
五月二十九,夜,損耗了大半俘虜。猶未能完成預期作戰計劃。狄烈召諸將於中軍帳中商議。採取何種戰法,盡量少死人,又能填平壕溝,兵臨燕京城下。
帳外突然傳來衛兵稟報:「軍主。暗哨硬探抓獲兩名敵軍細作。對方聲稱有重要敵情相告。但只肯告之本軍最高統帥。軍主可要審訊?」
狄烈與諸將目光一碰,俱微感驚訝,略加沉吟。高聲對帳外衛兵道:「押進來。」
張銳從圓桌後站起,向軍主請示後,拔出鷹嘴銃,一邊上彈一邊朝帳外走去:「末將親自押來。」
凌遠沖張銳的背影點頭,表示讚許。
狄烈自然也是知道,張銳此舉是防止細作有詐,怕敵人玩斬首。不過,只要看看在座諸將:楊再興、關勝這等猛人俱在,再加上自己,方今天下,恐怕沒有哪個刺客能扛得住三將聯手一擊。除非對方手裡有火器,只是火器乃天誅軍專有之物,金軍怕是到國滅之日,都未必能研製出來,倒是不虞有此。
約莫一刻時之後,張銳與四名軍士,親自押了兩名五花大綁、左衽胡服的漢子入帳。兩名漢子一壯一瘦,滿臉亂蓬蓬的鬍子,眼神凶厲,一望便知必是嗜血殺伐之輩,若在軍中,則是老兵悍卒。
狄烈揚了揚下巴:「爾等有何情報,說吧。」
那壯漢宛若噬人的眼神,惡狠狠盯住狄烈,操著一口沙啞的燕地漢語道:「俺要見天誅軍主,未見軍主,俺是不會說的。」
狄烈泰然自若:「我就是狄烈,有什麼話,可對我說。」
壯漢與瘦子相顧一愕,旋即放聲狂笑:「天誅軍主號稱凶靈,縱不是三頭六臂,也斷不是你這等小乙哥的模樣……怎地?狄軍主莫不是不屑於見我等無名小卒麼?」
張銳眼神一硬,倒轉銃柄,正待敲砸那壯漢,卻被狄烈舉手制止,冷冷道:「莫不是要本帥將帥印給爾等過目?本帥也不管你們有什麼情報,想說就在這裡說,不想說,那就跟閻羅王說去吧!衛兵!」
帳外衝進四名刀甲短銃齊備的衛士,便要拿人。
壯漢厲聲大叫:「某家有天大要事,欲稟狄軍主,休要自誤!」
那瘦子卻突然單膝跪地:「廖七有眼不識泰山,冒犯軍主,祈請軍主恕罪。」
壯漢驚愕不已望著同伴,那瘦子廖七呶了呶嘴,示意壯漢看向前方某個物事。
廖七這個舉動,自然落到楊再興、關勝、張銳、楊折衝(第三旅旅長)諸將眼裡,順其所示看去,卻是放置在軍主身邊的槍盒!頓時恍悟——狄烈的這具槍盒,材質在這個時代絕對獨一無二,只消看過一眼就不會忘。縱然此前從未見過,也同樣可以辨識出來,這樣非金非玉非鐵非木的物事,這世上只有一個——就是傳說中的那件神器盛具。
那壯漢見著此物,眼裡也有了幾分恐懼之色,單膝一屈,跪了下去:「甄黑子該死,軍主在前竟不識,狂悖咆哮,望軍主宥恕。」
狄烈手掌緩緩按在槍盒之上,森然道:「是否宥恕,端看爾等是真有情報還是虛言假托。」
那叫甄黑子的大漢道:「是,不敢欺瞞軍主。俺與廖七,本是當年燕山府『常勝軍』軍將……」
凌遠本就是北地士子出身,熟知燕雲掌故,聞言立即打斷道:「常勝軍?郭藥師的常勝軍?」
甄黑子點頭道:「正是!」
「不對!」凌遠厲聲道,「常勝軍早在四年前便於松亭關被金人伏擊,盡數敲殺,死盡滅絕了,哪裡還有什麼常勝軍!」
「不!還有人從層層屍堆裡爬了出來!俺們就是!」甄黑子激動切齒,繩索深深勒入肉中,卻兀自不覺。
「哦,有多少?」
「二十二人,之後,傷勢過重又死去五人,只餘十七人。」
狄烈與凌遠對視一眼,當年松亭關遇伏的常勝軍連同家眷,超過八千人,大屠殺之後,死裡逃生幾十個的確不足為奇。
甄黑子咬牙切齒道:「俺們十七人呲臂發誓,今生誓與兩大死敵——金狗與賣友求榮的郭藥師,不死不休!」
狄烈心頭一動:「傳聞郭藥師上任途中,遭遇刺客,莫不是……」
甄黑子嘿然道:「正是俺們兄弟所為,只可惜,功虧一簣,未能撲殺此獠,反傷了幾個弟兄。」
狄烈點點頭,命衛士入帳,為二人鬆綁。二人連聲道謝,一邊揉搓手腕淤血,一邊將來意細細道出。
原來甄黑子與廖七等人刺殺失敗之後,猶不甘心,伺機再下手,適逢郭藥師至燕京後,大量募軍,遂應募混入軍隊中。原想尋機再行刺殺之事,卻苦於一直無機會,而天誅軍的北伐,便在此時開始……
甄黑子等人所在的都隊,做為剛應募的新丁,郭藥師當然不敢以之守關城或羊馬牆,而是安排他們守南城。數日之前,燕京馬步軍都指揮使李成,因守城簽軍士兵縱容天誅軍驅俘攻城之事,痛下殺手,差點激起兵變。事後雖被郭藥師以其人望及手段壓下,卻已種下禍根。燕地漢兒,在外有大軍薄城,內有南兵(即李成之青州、大名軍)欺壓、上官濫殺的情況下,又一次隨著本性,重新依附對像……
「俺們已經聯絡好了南城守城弟兄,只有貴軍做好準備,俺們隨時可打開城門,引大軍入城。」
甄黑子這番話說完,諸將聽得是又喜又疑。喜的是倘若簽軍當真作反內應,獻出城門,則燕京指日可下,北伐征途上的第一顆大釘子就此拔除;疑的是此二人所言是否可信?城門洞開,大軍入城,倘若是真,固是意外之喜,但若是有詐……
廖七苦笑道:「俺們也曉得,這般引軍入城之事,諸位將軍難免見疑。俺們除了一顆赤心之外,別無他法,唯請狄軍主與諸位將軍定奪。」
狄烈手指摩挲著鯊皮槍盒上的紋理,沉吟道:「簽軍獻城,自然是為求戰後優待,你二人又有何所求?」
甄黑子眼裡射出一股幾乎凝聚成形的恨意:「俺們這些棒底遊魂,餘生只為復仇。誰打金狗,誰幹郭藥師,俺們就助誰。若論要求,只有一個——貴軍攻下燕京之後,若能生俘或殺死郭藥師,無論死活,都請交給俺們兄弟拾奪,便感激不盡了。」
狄烈一拍槍盒,果斷道:「好!就這麼定了,明晚亥時襲城!」
甄黑子與廖七大喜,齊齊躬身行禮,向天誅軍主的信任致謝。
諸將一齊驚訝望向狄烈,不知軍主為何竟恁般果決。
狄烈目光漫然,越過諸人,穿透軍帳,遙望遠方那座雄城——危機與機遇永遠都是共存的。如果是機會,就一定要把握住;如果是陷阱……那也要把它變成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