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對,就是這麼炸,把龜縮在太原的這幫龜孫屎蛋都炸出來!」
晉陽一野總指揮部院落的那棵大槐樹下,一野高級指戰員中最後一個到場的何元慶,一進院門就摘下頭盔,露出獅鬃般的亂髮,滿面紅光地笑嚷著。
晉陽城被大火燒燬後,僅剩斷垣殘壁,廢棄了上百年,原本已是城狐社鼠出沒的荒野,大宋百姓也不敢到這個禁地繁衍生息。不過在靖康元年初時,由於金軍圍太原,征僻此地駐營,倒是好生將此地整理了一番。雖然時隔兩年,卻還有不少遺存,倒讓天誅軍安營紮寨省事不少。
金軍將領習慣扎帳蓬,而狄烈卻更願意住房屋。在工匠們築造太原縮小實景模型時,順便也修建了一排土屋,主要是給傷員與醫士們準備的。其中一棵大槐樹下的小院,則是一野的總指揮部所在。
此時,一野第一整編師團以上的高級將領,悉數到場,人人面色興奮,就連一向沉靜的張立,也止不住滿眼笑意。是啊,以極其微小的傷亡代價,一日之內拿下三座關城,清掃太原外圍,這樣的戰果,便是當日的金國最強的西路軍,也做不到。現在好了,就剩下太原外城與城,儘管這兩座城牆的厚度與牢固性遠非三關城可比,但在巨量的炸藥面前,一切看似強大的攔路虎,最終都會變成紙老虎。
「很遺憾,諸位。我們很可能沒法搬開這兩個攔路虎了。」諸將聚齊後,狄烈開口第一句話,當頭就給各旅主將一瓢冷水。
狄烈在諸將愕然直視下,不無惋惜地道:「我軍的火藥儲備原本就不多,尤其是硫磺極缺。此次太原作戰,又多次爆破,先有壽陽,後有太原三關城,前後共耗去炸藥八千斤……我已經與爆破都幾名爆破經驗豐富的都頭演算過,若要炸開太原厚重的外城與城。最少需要一萬斤至一萬三千斤火藥。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諸位。如果我們當真要拿出如此巨量的火藥來炸城牆,那麼,全師的火槍兵,每人就僅剩三發彈藥了……所以。我們必需要在破城與守城之間。做一個選擇。」
早在制定太原攻略之初。狄烈就與天樞城文臣武將們達成共識:太原戰役,將是決定天樞城未來走向的一次戰役,奪取並牢牢守住太原。將會對天樞城勢力在這個亂世天下的影響力與話語權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攻取太原,難;守住太原,更難。
狄烈選擇此時攻太原,就是趁著金軍東西兩路大軍,如紅了眼的公牛般,在建炎朝廷的後庭院裡踐踏,無暇顧及自己。這才傾盡全力,朝金軍的軟肋插上一刀。
按照金軍歷次南侵的慣例,總是冬來夏返,從無例外。而眼下已是四月,盛夏即將來臨,可想而知,天誅軍拿下太原之後,面對源源北返的金軍兩路大軍,會面臨怎樣巨大的壓力。
那麼,是不是先不打太原,窩在平定就好過呢?天樞城不少保守的文官,就曾屢屢反對打太原而引來金人狼顧,並以天樞城初期發展時提出的綱要「韜光養晦,埋頭發展」為依據,反詰狄烈。
宋朝風氣向來開明,治國講究「天與士大夫共天下」,又有「夫不因言獲罪」之論,所以朝中官員常與天辯論,言無所忌。秉承著這一優良傳統,儘管面對著狄烈這樣一位強勢首腦,但凡涉及公事,天樞城文官們卻也毫不犯楚,直言不諱。
狄烈雖然對這些民政有一套,軍事不乍地的文官們不引為然,但既是公事,他同樣不引為懺,而是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們:此一時彼一時,計劃要趕上變化。
第二次奈何關之戰後,重創金中路軍,更沉重地打擊了金東路軍的大帥完顏宗輔。從那時起,天樞城再想低調發展已不可能。若非金東西兩路大軍,像打出去的兩隻拳頭,一時半會收不回來,狄烈毫不懷疑,完顏宗輔會調集整個東路大軍,從井陘、從趙州、從遼州、從太原向天樞城發動瘋狂進攻。
實力暴露後該怎麼辦?是象後世百團大戰後,不得不到處轉移,硬生生承受日軍瘋狂掃蕩報復;還是如斯大林格勒那樣,用一個城市,拖垮一個帝國?
狄烈毅然選擇後者,並且先發制人,打一個時間差,爭取在敵軍大軍回援之前,拿下這個戰略要點,把太原變成古代版的斯大林格勒。而要達成此目的,就必須要有足夠的軍事物資與糧食。天誅軍是以槍彈起家的,槍支彈藥,就是天誅軍能否守住太原的本錢,如果現在就打光了的話,那接下來面對金軍注定的瘋狂反撲,這守城……
各旅的將領們在很短的時間內,也將此戰的前因後果捋了一遍,無不扼腕歎息。若無炸藥助攻,太原之戰,就回到傳統的攻城奪寨模式上。諸將們倒也不是擔心沒火藥就打不下太原城了,以此時天誅軍的高漲士氣與渴望戰鬥的軍心戰意,對上被三個驚天爆雷,震得士氣頹喪的金軍守卒,可謂信心滿滿。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三個月,甚至兩個月拿下太原,亦非不能。
可問題就在這裡,天誅軍,沒有時間……
軍議最後的結果就是,明日三大混成旅,正式展開對太原的強攻。說一千,道一萬,不如先打打看。
四月十四,第一整編師對太原城的進攻,開始。
三大混成旅,共派出三千車步軍及三千工兵及輔兵,向太原的朝曦門、開遠門、懷德門發動攻擊。
在狄烈眼裡,進攻很程式化:首先是工兵搭掛棚,然後輔兵用填壕車填壕。光是這一個步驟,就耗費了兩天,死傷近百人;截斷護城河水之後,接下來戰兵正式登場,藉著各種攻城器具的遮蔽,刀牌兵在前,重甲兵在後,火槍兵最後掩護。
比較有亮色的就是火槍兵掩護了,火槍兵們都是以戰車為壕,從車壁射擊孔中與城頭敵軍對射。將威脅到步兵衝陣的敵軍弓弩手打下來。
火槍對弓弩。就射程而言,遜於弩卻比弓稍勝一籌。不過雙
方一個是居高臨下,一個是抬頭仰射,有了高度差的彌補。弓箭的射程與火槍相較。倒也不差了。
然後就是殺傷力。在一點上,火槍完勝弓弩。不少天誅軍重甲兵身上與刀牌兵的旁牌上,都插滿了箭矢。但大多無事。就算倒在箭矢下的士兵,被運回晉陽的醫護所後,依靠著絲綢內衣的良好保護,很容易將箭頭起出,清洗包紮後安心將養,十之七八日後還是能重新歸隊。而被鉛彈打中的金兵呢?無須贅言,太原守將完顏突合速,就是最好的榜樣。
最後不得不說的是火力的持久性。太原守軍的弓弩打擊,僅僅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就不得不退到城下歇著,無可奈何的讓近戰兵做好肉搏準備。而此時城下數十步外,天誅軍火槍兵們,只換了一根備用槍管後,面無表情繼續瞄準、扣動板機,將城頭金兵擊倒一波又一波,以至城頭的金兵都不敢露頭……
天誅軍近戰步兵多次從飛雲梯上殺上城頭,甚至攻打開遠門的第一混成旅還曾經在短期內佔領過南城這一段,不過隨後又被一隊戰力極為強悍的金兵生生打下去。後來得知這隊金兵正是完顏突合速的精銳鐵騎,這些百戰悍卒單人技戰術很強,而天誅軍所長在於陣形中所蘊含的團隊力量,但攻上城頭之後,隊形無可避免的被分割開來,結果變成單對單的戰鬥。
在單兵作戰方面,縱然是天誅軍的老兵,一年前也不過是平民百姓而已,如何能與毛沒長齊就參與圍獵捕獸、更打了十幾年惡仗的女真悍卒相比。當時若非有第六重甲長槍兵都都頭、猛人董先一力挑十士,浴血苦戰,掩護士兵撤退,估計攻上城頭的那一隊戰士活不了幾個……
當董先象血人一樣跳下城,倒拖著滿是缺口的斬馬刀跑回本陣時,嘴裡還在嘟囔:「就差一點,『太原第一營』就到手了……」
數日鏖戰下來,太原金軍死傷慘重,大半都是折在火槍兵的槍口下;而天誅軍損失也不小,戰死率高達二成,多半都是刀牌兵與重甲兵,致死傷原因都是被太原城上投下的滾木檑石與火油金汁所傷,火槍兵幾乎毫髮無損。不過隨著金軍將庫存的投石機推上城頭,將斗大的石塊砸向戰車,火槍兵也開始出現傷亡。
投石機這玩意根本談不上準頭,五、六十步的距離,砸一個人都是十砸九不中,但砸排成好幾列的巨大戰車,十發一中的機率還是有的。
為了避免更大的傷亡,狄烈不得不撤下戰車與火槍兵,而失去了掩護的刀牌兵與重甲兵,傷亡率也急劇上升。截止四月十八,持續了整整五天的強攻,不得不暫停,全師轉入休整。
在距離太原城南門五里外一個小山包上,一群獵兵從山腳到山頂,排列得錯落有致地警戒著。一夥正給戰馬洗刷清潔的騎兵團輔兵遠遠看到這一幕,心下明白,定是他們的那位軍主又在登高望遠了。
這小山包不過百米高度,縱然狄烈趴在最頂那塊巨石上,也談不上登高,但此刻他確實在望遠組裝好的巴雷特m82a1反器材狙擊步槍,就端端正正地架在眼前,透過anpvs10日夜兩用光學望遠瞄準鏡,二千五百米外的太原城頭情景清晰可見。他甚至還看到一個守卒解開褲帶,掏出那傢伙,從城牆雉堞的射擊孔裡放了一泡黃水出來,尿液高高澆注而下,激射入隱有血色的泥土中……
狄烈默然看著,心裡隱隱泛痛,那泥土面上的血垢,至少有一半是他手下的兒郎流出的……
狄烈手持大狙趴在這裡,不是為了擺poss,也不是心血來潮,而是用訓練來沉澱一下自己開始焦躁的心情。作為一名狙擊手,不管是否出任務,每天的訓練都是不可少的,長久不練習,技術必將倒退。狄烈現在沒法做到實彈練習,畢竟他的彈打一發少一發,可不能將這些寶貴的彈藥浪費在木靶上。所以他的訓練方式只能是:空瞄,默發,盡可能保持狙擊手在開槍時的那種敏銳果斷,以及對目標的直覺定位。
雖然沒法開槍,但只要大狙在手,那種冰冷而真切的感觸,總能讓他找到身為狙擊手的真實感。
攻城受挫之後,狄烈倒是想到了一個能以最小代價,迅速拿下太原的辦法:狙殺完顏突合速!
太原城的真正戰兵並不多,經過五天攻殺,守軍損失超過三千,其中老卒居多。眼下整個太原外城與城的守卒數千人中,多半是簽發的丁壯,之所以能頂住天誅軍狂猛攻擊至今,全靠完顏突合速的威壓,以及其手下數百精銳督戰。一旦這位管勾太原府路兵馬事出事,群龍無首之下,督戰隊必亂,督戰隊一亂,簽軍守卒必潰。
遺憾的是,自從強攻太原以來,狄烈的瞄準鏡裡就從未出現過完顏突合速的身影。主持城防的,是一員隨從高擎的「高」字認旗的漢將。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驚嚇了正主完顏突合速,在關城瞭望台上觀察了好幾天的狄烈,一直沒有開槍。
狄烈當然沒料到,正是因為張銳在土橋峽谷擊傷完顏突合速,致其無法行走,飽受傷痛折磨。加上接連戰敗,損兵失城,急怒攻心之下,嘔血逾升。此時正臥於府衙床榻之上,再難上城頭指揮……自然,這個消息目前還是秘密封鎖著,連太原副將高勇都不知道。
狄烈正暗歎這完顏突合速對危險的直覺真不賴,硬是躲著不肯出來吃上一顆彈之時,臥石下方探出了趙梃半個清秀小臉,抬頭見石崖上的狄烈,立即面容一整,挺身並腿,一個標準的軍禮:「報告軍主,凌副參謀長押運物資來到了。」
「游,你來了就好,正有一事找你相商……」狄烈回到一野總指揮部後,推開兩扇院門,一隻腳剛邁進去,就被兩個筆直站立在門口迎接的俏麗倩影亮瞎了……
「天誅軍天驕營,副指揮使兼第一都都頭葉蝶兒,向軍主報到。」
「天誅軍天驕營,副指揮使兼第二都都頭趙玉嬙,向軍主報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