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綠緊身的女兵夏裝合體熨貼,軍服立領上的閃亮銀星、代表校尉軍階的肩章上一槓三星分外醒目、將纖腰扎得細細的寬皮帶、吊在皮帶上的連鞘短刃與鷹嘴銃、鞣硝得烏黑珵亮的長筒皮靴……一切一切,將二女英姿颯爽的巾幗英氣,張揚得畢露無餘:
而最為令人矚目的部位,就是二女高高聳起的胸脯那裡各懸掛著一枚銀光閃閃的獎牌。但凡是天誅軍將士,哪怕是剛合併不久的獨立師將士,都知道這比一枚銅錢大不了多少的銀質獎牌,可是三級軍功獎章,全軍上下,獲此殊榮者不過百人而已。
夕陽的餘暉,映耀著兩張明艷動人的嬌顏,明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狄烈下意識用手遮了一下眉梢,目光從二女中間掠過,投向她們身後十多步外、一臉無奈的凌遠。
「凌副參謀長,要給我一個解釋嗎?」狄烈皺眉盯了二女一眼,當然,大部分目光,都是著落到葉蝶兒身上。
凌遠苦笑著攤攤手,欲言又止,有種不知該如何說起的感覺。
侍立在狄烈身後的趙梃,向趙玉嬙擠擠眼,賊兮兮地笑,一副你要倒霉的表情。然後不等這位堂姐瞪眼,立馬換上肅然神色,挺身退出,順手帶上門。
院裡一片安靜,唯有夏蟬在輕鳴。二女互望一眼,相互用眼神鼓勵了一下。
黃昏微風拂過,葉蝶兒掠了掠鬢邊的髮絲。剛要張口,玉臂就被拽了一把。葉蝶兒訝然轉首,就見趙玉嬙踏前一步,高高昂起尖俏的下頜,帶著幾分倔強的道:「請問軍主,我們天驕營算不算天誅軍戰兵?」
先發制人啊!狄烈笑笑,這位汝陽郡主倒頗懂幾分談判之道,果然家學淵源啊。當下點點頭,乾脆利落道:「當然算!」
「那我與葉副指揮,算不算營級校尉?」
「這個……當然……算……」狄烈有點猜到趙玉嬙想說什麼了。語氣遲疑起來。
趙玉嬙紅馥馥的小嘴一呡。秀麗精緻的臉蛋上露出一絲勝利的笑意,隨即又板起臉,一字一句道:「那麼,為什麼我們沒接到觀摩太原攻堅戰的參加通知?」
狄烈現在臉上的表情與凌遠差不多了。但凌遠可以不解釋。他卻不能不說話。於是只得像凌遠一樣。雙手一攤,無中生有道:「誰說沒通知?我已經簽發了啊!因為天驕營的特殊性,這項命令是另外簽署的。這個……傳達有先後。而且平定也比天樞本城要近,所以平定先收到通知……我想,這份通知應該在路上了……」
趙玉嬙嫣然一笑:「如此說來,我們是搶先響應軍主號召了?」
狄烈打著哈哈,脫口而出:「哈哈,是啊,是啊,看來真是心有靈犀啊……」
趙玉嬙羞惱啐道:「誰……跟你心有靈犀……嗯,葉副指揮使倒是心有靈犀的……」
葉蝶兒在後面羞赧地輕擰她一把,趙玉嬙扭過頭,向後者做了個勝利的手勢,一時間,二女笑靨如花。
狄烈大致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定是凌遠到天樞城提押火藥儲存之時,無意間透露了自己前些時日簽署的、要求營以上軍官到太原輪訓觀摩的命令。如果所料不差的話,他所透露的對象,多半是那位天驕營的指揮使……不過話又說回來,凌遠此舉,還真算不上洩密,因為原本朱婉婷就有資格拿到這份通知。只不過,自狄烈以下,所有天誅軍將領,都有意無意將此事忽略過去而已……
當然,被揪了個現行的狄烈,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有歧視行為其實這是狄烈現代人的心裡烙印痕跡過重所致,一涉及歧視女兵或女士什麼的,就本能地否認。事實在,在這個時代,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認,俺就是小瞧女人,怎麼滴吧?
狄烈要真這樣說了,趙玉嬙與葉蝶兒頂多也只是噘嘴抗議,心頭鬱悶而已,絕不會如後世女權主義者那般振臂高呼,打倒#$$%&*……
不得不說,在這一刻,狄烈想多了。
來就來吧,反正太原之戰,主動權在自己手上,只有兩個女兵的話,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狄烈心裡正構思著一個驚人的計劃,二女的意外出現,並未給他帶來什麼困憂,對二女含首示意後,向凌遠招手道:「游,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葉蝶兒與趙玉嬙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齊聲道:「軍主,我們先去了……」
天誅軍保密意識深入人心,葉蝶兒與趙玉嬙雖然都算是營級將領,但狄烈與凌遠要商議的事,肯定不是她們這一個級別可以與聞的,因此二女很知趣地告退。
狄烈嗯了一聲,剛要轉身,突然心頭一動,猛地回頭對正要出門的二女道:「等一等,可能有要事需要你的的協助。」
二女再度互望了一眼,驚喜地異口同聲道:「真的嗎?」
狄烈看著她們那副喜出望外的模樣,有些啼笑皆非:「你們可別高興太早,未必是好事呢。」
趙玉嬙笑靨倏斂,哼了一聲:「不是好事,我們就不幹。」
葉蝶兒卻有些發愁,低聲道:「咱們是女兵呢,你忘了訓練的第一課麼,『一切行動聽指揮』。」
「那也得看是什麼事!」趙玉嬙說這話時,玉面通紅,帶著幾分咬牙切齒。葉蝶兒不說還好,一提起首日訓,就令她想起被這可惡的傢伙連逼帶誘,令自己與數百姐妹春光盡洩的那一幕……
狄烈心頭一跳,乾咳一聲,趕緊走開,迎向凌遠。二人坐在大槐樹下的木墩了上,邊沏茶邊交換了近來太原與平定及天樞城各方面的消息。而二女則磨磨蹭蹭地走到狄烈身後。左右侍立,倒頗有幾分女勤務兵的味道。
「從平定過來時,第一情報司的阿術司長,得到一個最新情報,金東路軍各部及西路軍一部,已有北返動向。太原戰役若不能在本月內結束,則易生變數啊。」得知太原攻堅不利,凌遠顯得憂心忡忡。
二女也是神色黯然。
其實在這個時代,別說是太原這樣的雄城。便是攻取一座小縣城,圍上一兩個月。死傷纍纍。猶取之不下,亦屬常見。以天誅軍這幾天的戰果來看,填平壕溝、數番攻上城頭,表現已相當不錯。更重要的是。做為攻城一方。死傷人數竟然遠遠低於守城一方。這本身就是一個驚人的勝利。
只不過,相對於天誅軍既往野戰時,動輒令敵全軍覆沒的輝煌。這種磨人的攻城拉鋸戰,多少讓習慣於天誅軍摧枯拉朽一般戰力的將領們,心理有些落差,頗不是滋味。
更令人抓狂的是時間!真的沒時間了。每推遲一日,金軍回援就越近一分。而越早拿下太原,就越能充分備戰,抵禦金軍即將到來的大圍攻信心就越足……
「我意已決,三日內拿下太原!」
當凌遠與二女聽到狄烈這句鏗鏘有力的斷言時,眼睛與嘴巴齊張,耳朵共夏蟬齊鳴。
太彪悍了!我喜歡!只是,行不行啊?
「如果照此節奏進攻,本月或可拿下太原,亦或仍望城興歎,破與未破,各佔五五之數。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軍元氣必大傷。即要打下太原,又不能損失過大,這是一個矛盾。要解決這個矛盾,有一個快刀斬亂麻之法。」狄烈緊盯凌遠的雙眼,一字一句吐出迷底,「我潛入太原城,狙殺完顏突合速!」
「什麼?萬萬不可!」凌遠幾乎不假思索,騰地站起,脫口反對。
葉蝶兒與趙玉嬙也掩
住檀口,眼睛瞪大。但二女眼中的神色卻大為不同,趙玉嬙明眸裡溢滿不可思議,而葉蝶兒卻目光閃動,彷彿想起了並不久遠的往事……
「游,別激動,坐下,坐下。」狄烈平靜地招手示意,隨手將背後的槍盒解下,平放在木墩上。一邊輕緩地撫著高硬度強塑盒面,一邊淡然道:「蝶兒,你對我有信心嗎?」
葉蝶兒輕輕將白暫的柔掌按在他厚實地背上,以毫無半點置疑地堅定口吻道:「蝶兒相信,若那龍虎大王出現在你的眼前,必死無疑。」
狄烈反手輕拍了一下葉蝶兒的玉掌,沒有回頭,再問道:「郡主呢?」
趙玉嬙咬著紅唇,輕聲道:「我……我不知道,只是……聽皇后娘娘與婉婷姐多次說起過,當日在易水河畔,你連影都沒出現,就將整個金營攪得大亂,殺得蓋天大王、設也馬、完顏阿古大敗而逃,更擊斃了阿替紀,重創金國二皇……連金軍的右副元帥,只要被你盯上,都難道一死,一個龍虎大王,又何足道……」
「游啊游,作為我的左右手,你居然還不如兩位女對我有信心。」狄烈搖頭歎息。
凌遠苦笑,沉默一會,道:「婉婷也曾對我說過,軍主千步奪命的神技,是她親眼所見。游不懷疑軍主的本事,只是擔心軍主的安危。」
「如果有得選擇的話,我也不想冒險。」狄烈坦言道。這是實在話,他現在已不是當時初到貴境的荒野孤狼,他已經成為一個新興勢力的首腦,君不立於危牆下,首腦更不能。能指揮千軍萬馬,誰還想當孤膽英雄?
但正如他所說,他有選擇嗎?
只需要在合適的時間、恰當的地點,用一顆彈,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為什麼不幹?
「只需要冒一次險,就能瓦解敵人的意志,打破這該死的城池,掌握足夠的備戰時間……更重要的是,挽救數百有可能犧牲的精銳戰士的生命……為什麼不幹?!」狄烈目光咄咄,眼睛裡跳動著戰鬥的火苗,「一顆彈,換一座城池。你告訴我,為什麼不幹?」
凌遠還能說什麼?哦,他至少還可以找到一個理由。
「軍主若執意以一人之力。挑落整個太原,如此壯舉,游敢不應邪?只是,在我軍重重圍困之下,太原城戒備森嚴,可謂飛鳥難渡。軍主如何突入太原雙城,狙殺完顏突合速呢?」
嗯,的確,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即便是在和平狀態下,要躲避巡兵。逾越太原這樣的重鎮堅城。都是極為困難的事,更別說如今壁壘森嚴之景況。這不是武俠的世界,更沒有超脫地心引力的功法存在,逾城而入。是絕對不現實的。
「沒關係。完顏突合速會打開大門歡迎我進太原的。」看著凌遠與二女越瞪越大的眼睛。狄烈話鋒一轉,問凌遠道:「游,關於完顏突合速的個人情報。你應該看過吧?你認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準確的說,在太原之戰發展到眼下這樣的情況,他會怎麼做?」
凌遠認真地想了一會,不確定地道:「軍主之意是指,完顏突合速會採取什麼對策?是坐以待斃,還是固守待援,抑或……」
「我若是完顏突合速,一定會打防守反擊,決不悶頭挨打。」
大門推開,楊再興與楊折衝先後進來,向狄烈行一軍禮後,目光落在二女身上,也是大大驚訝了一把。但眼見軍主在場,心裡有再多驚疑,也不好表現出來。他們二人都是在狄烈回營之前,緊急召集來的。
狄烈笑顧接過話茬的楊再興:「連我們都這麼認為,看來完顏突合速想不出來都不可能了我就等著他拿出全部家底做最後一搏,當他的突擊隊敗退回城之時,就是我入城之日。」
凌遠目光一閃:「渾水摸魚!」
楊再興眼睛一亮:「軍主,你終於肯出手了。」
楊折衝嘿嘿一笑:「完顏突合速死定了。太原城,也該破了。」
趙玉嬙撇撇嘴,低低說了聲:「真不怕……」被葉蝶兒拉了一下衣袖,最後那個字終究說不出口。
狄烈哈哈笑道:「這麼看好我?」
楊再興道:「我這條性命,當日全靠軍主千步殺人的神槍所救。別人相不相信,我不知道,但我楊再興決不懷疑。」
楊折衝學著狄烈聳聳肩:「軍主,你不用看俺,從你打第一槍開始,俺就跟在你身邊,就算軍主說明日就到上京去幹掉吳乞買,俺也信。」
狄烈笑著用手指頭向他點了點,目光移到二女臉上。
葉蝶兒嫣然一笑:「驃騎郎將說錯了,真正在軍主打第一槍時就跟在他身邊的人,是我……嗯,還是侯總管。若軍主當真要到上京狙殺金主,請一定帶上蝶兒。」
趙玉嬙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無奈地看著一臉迷漓之態的葉蝶兒:「被你們倆打敗了……」
凌遠此時也概歎道:「既然大伙都對軍主如此有信心,游夫復何言?一切但憑軍主決斷。」
「好,意見統一,現在我命令。」狄烈目光迥迥,久違的鋒芒再次閃亮於雙瞳,「太原戰役總指揮部工作,暫由楊再興、凌遠代理,楊折衝協助。我潛入太原城一事,不得有第六人知曉。」
諸將齊齊挺身應諾:「謹遵均令!」
「哪……哪我倆幹什麼?」趙玉嬙鬱悶不已,按理說,她與葉蝶兒的級別都夠不上參與這樣的機密要務啊!軍主卻讓她們留下來,這又是何意?
「你們倆嘛……」狄烈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以下不算命令,純屬友情演出我至少要閉門三天不出,這需要一個理由,或者是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嗯,這麼說吧,如果這三天你們倆都跟『我』呆在屋裡。我想,不會有哪個不開眼的混帳,膽敢打擾我們吧……」
「狄……你,你別太過份了!」趙玉嬙面紅如血,在諸將曖昧的目光下,狠不得地上有個洞鑽進去。難怪他說未必是好事,這何止不是好事,簡直太、太壞了……
葉蝶兒羞赧地低下頭,瑩白的耳輪泛著紅潤,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蝶兒願助殿下演這出『瞞天過海』,玉嬙郡主就……就免了吧……」
狄烈一臉被看扁了的驚愕表情:「我看上去像是那種被一個女人,就折騰得三天下不了床的人嗎?我是天下至強的天誅軍軍主唉!怎麼著也要三五個才放得倒吧……」
二女在諸將放肆地大笑聲中,面紅耳赤,掩面奪門而出,卻幾乎撞上一名神色匆匆的參謀。
「何事?」狄烈隱隱覺得不妙,抬手制止諸將嘻笑。
那參謀滿頭大汗,臉色惶急:「稟報軍主,浮山旅急報,昨夜有數量不明敵軍,倏現於遼州,並突破太岳山之馬嶺關防區,望北而去,意欲與太原之敵匯合!」
浮山旅?駐守祁縣之團柏要隘之劉澤的浮山旅!
在此之前,狄烈不是沒想過金軍有可能的援軍方向:太原以北,天門關白馬旅所面對的,金國之西京雲中耶律余睹部;太原以南,五馬旅與獵兵營之大敵,正攻略關中的金西路軍完顏婁室部……唯獨沒有想到過的,就是浮山旅劉澤部。因為金軍無論是在遼州還是在隆德府,都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力量。沒想到,偏偏最先被打開的缺口,就在這看似最不可能出問題的地方。
這支來歷不明的金軍,將天誅軍鐵壁合圍的太原防禦圈,撕開一道不大不小的口,為接下來的太原之戰,帶來福禍難料的變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