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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拯救後宮三千佳麗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二次奈何關之戰 (五) 文 / 寇十五郎

    前大石嶺寨的大當家,現在已經淪落為嚮導的汪前,心下後悔之極,真是何苦來哉。雖然被關在真定城的監牢裡,沒少受皮肉之苦,但再怎麼遭,也比送命強啊!本以為自己就是帶個路,拿點賞,跟著這些虎狼之士,趁虛拿下奈何關,既報了殺弟之仇,也小小混上個功勞,在簽軍裡弄個小頭目當當,也算披上官皮,混了個出身。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醜陋難看、到處是篩子眼的奈何關,竟然這麼難啃。那麼多剽悍驍勇、箭術如神的精銳之士,一個個倒地衝鋒路上及城牆之下,從中午打到黃昏,竟還是拿不下來。三百精銳,折損一半。

    若是換了太行諸寨,那怕是實力最強的白馬山寨,死那麼多人都啃不下一座關口,早就偃旗息鼓退兵了。可這活女都統可好,竟然要把手頭全部兵力壓上,死活賭一把。你拿手下的兵賭沒關係,別拿爺來賭啊!爺只是個嚮導……

    汪前也分到了一把手刀與一面旁牌,夾在吼叫狂奔的人潮中,不管心裡是怎樣的咒罵,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被裹挾著向前湧去……那熟悉而令人心驚肉跳的砰砰之聲響起,耳邊不時有「啾啾」銳響刮過,衝鋒隊伍中,慘叫聲此起彼伏。

    汪前親眼看到,一顆帶著淡淡青煙的彈丸,就從他身旁半尺處掠過,擊打在一名金兵的旁牌之上,旁牌頓時崩裂出一個銅錢大小的洞眼,而那名身體粗壯的金兵則雙眼一凸。被亂蓬蓬的鬍鬚遮掩得幾乎看不見的大嘴愕然張大,稀疏的黃板牙涎液津津,隨後大股鮮紅的血液噴薄而出……

    汪前的臉頰被崩射的木屑扎得鮮血淋漓,卻完全忘記了疼痛,嘴巴張得比那金兵還大——只是這麼一個小口子,就傷成這樣?不,是……死成這樣……不成,爺可不能跟你們這伙金狗賠葬!怎生想個法子避一避。

    汪前的目光,下意識盯住了身旁那具剛剛被打死的屍體……

    「衝鋒,趁著射擊間隙衝鋒!」活女與他從真定城帶出來的十名親衛。衝在最前面。只是這麼一會功夫,十名親衛就被射殺了一半。這些親衛都是跟隨活女多年的忠心衛士,無一不是精銳之士,每戰皆為先鋒,積累下的功勳最少也能升至十夫長一級。無論是當年殺熊嶺擊斃宋國名將種師中,還是搶渡孟津渡,都有這些女真勇士驍勇的身影……不曾想,今日竟無聲無息摧折於此地……

    活女已顧不上悲痛,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衝過護城壕。登上城頭,將關城內所有賊兵活殺以祭。嗯。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奪取那種可怕的武器。如此利器,一定要掌握在大金國的手中……

    幾度交鋒下來,活女也基本摸清了,那種發射彈丸的犀利武器的優勢與弱點:射程比弓箭遠,破甲比弓箭強,更可以不間斷髮射,戰鬥持久性遠在弓箭之上,但卻有個很明顯的弱點。射速慢!每次開火齊射,都要間隔七、八息甚至更久,利用這個射擊的空檔,完全可以衝到牆根下,避開彈丸的打擊……至於敵人的另一大殺器,火雷,從之前的幾次反覆試探估算。似乎不多了……

    「霹靂彈,不多了……」朱婉婷隨手將一顆霹靂彈扔給倚坐在丈外的周定遠,然後用通條的毛刷清理銃膛,將藥渣倒出。再重新裝藥上彈夯實。那股嫻熟利落的勁兒,讓任何一個知道她原來身份的人眼珠子掉一地。

    好在周定遠對此一無所知,起初他對這個突然一躍成為天驕營指揮使的女子來歷很是奇怪。連葉蝶兒這樣與城主關係密切的人,亦只能當副指揮使,這個突然殺出的指揮使,莫不是與城主……不過並肩作戰近一個時辰下來,周定遠為自己先前的荒唐念頭深感慚愧。這位小娘子,哦,這位女兵營指揮使,當真是有真材實料的。槍法准、殺敵狠、作戰冷靜,面對如狼似虎的敵人,絲毫沒有其他女兵那般發楚、慌亂、呆滯,甚至閉著眼睛亂扔炸彈的亂來舉動。

    在周定遠眼裡,這位朱指揮使,放到他的第一營第三都裡,都是一名合格的士兵。女子能如此,已當得上巾幗二字。

    「指揮使,我調取了一個二十斤重的炸藥包,不知能不能用?」不遠處的射擊孔下,傳來葉蝶兒的聲音。

    朱婉婷一怔,炸藥包?轉頭看向周定遠,對於這奈何關的結構,她遠不及周定遠熟悉。

    周定遠大口喘著氣,苦笑著朝那半尺高、一尺寬的射擊孔指了指:「這射擊孔是為火槍量身定制,連五斤重的霹靂彈都塞不出去,只能勉強扔三斤彈,二十斤重的炸藥包……」

    「可惜了。」朱婉婷歎了口氣,「要是在金狗強攻的時候,覷準時機,投一個炸藥包下去……」

    「唔,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周定遠似乎想到了什麼,正要說話,突然聽到羊馬牆那邊傳來山震天價的大喊。

    正在休息的諸人相顧駭然,朱婉婷一下跳起來,朝射擊孔外望去,臉色頓時白了幾分,緊緊咬住嘴唇。

    只隔著一個射擊位的趙玉嬙,握著火槍的纖手,微微發顫:「金狗,要拚命了,只怕……」

    「沒什麼可怕的。」葉蝶兒將彈藥壓實,將藥末灑在藥室裡,雙手握槍,食指交疊,使勁扣下板機。砰!一槍打出之後,迅速閃身貼牆,嘬唇吹散槍口的青煙,語氣堅定地道:「時間在我們這一邊,金狗要孤注一擲了。只要再頂過這一波攻勢,金狗將再無力量進攻。天黑以前,我們的天誅大軍一定會殺回來。到那時,就是這伙金狗的死期!」

    朱婉婷訝異地看了她一眼:「蝶兒妹子倒是看得透徹……」

    葉蝶兒邊有條不紊著裝彈。邊淡然一笑:「是我對他有信心!」

    他?朱婉婷妙目一轉,明白了。不管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身後的萬餘生靈,都只能,死戰!

    金軍的確是拚命了,雲梯與羊馬牆上的弓手,完全不顧自身安危,玩命地開弓快射,甚至不做精確瞄準,只管將手中的箭矢對著那噴火的洞眼。連珠般射出。

    得益於金兵弓手吸引了大部分火力,活女在五名親衛的護衛下,第一個衝到了護城壕邊,飛一般踏橋而過,然後旁牌斜舉,貼牆而立。大吼道:「登城梯!快,快!」

    其中一名護衛突然瞪著活女的旁牌,吃吃道:「都統,你的旁牌……」

    活女莫名其妙。將旁牌收回一看,心下不禁打了個突——不知何時。旁牌正中竟被打了個洞……低頭檢視,但見胸前的精鐵護心鏡,凹陷了拳頭大的一塊,鏡面都有些裂紋……

    活女也算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十幾年的戰將,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脊樑發寒。若不是有這一面鑌鐵護心鏡,今日只怕就要折在這小小的關城下了。

    「上、上、上,快上!」

    兩架剛紮好的長梯搭起,近百名金兵分成三批,源源不斷攀登而上。

    而奈何關的守軍。也打出了經驗,他們的霹靂彈,幾乎都是在快爆炸的前一秒才扔出去。結果多數在半空就爆炸,屢屢將攀登到半途的金兵,炸得衣甲破裂,血肉模糊地摔下來。甚至因為爆炸距離城牆太近,造成樓下一部分守軍被彈片誤傷。只是在這個生死存亡的節骨眼上。哪裡還顧得上這些,各憑運氣,各安天命罷。

    金兵連續被炸死十餘人,連梯子都被炸斷一架。第一批攀城的,幾乎沒人能活著。餘下八十餘名金兵,士氣浮動,人心惶然,攀爬時的動作也沒那麼利索了,甚至往前挪動的腳步都帶著遲疑。

    活女急得嘴上都燎泡了,照這般下去,只怕不消一刻,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士氣就要散掉……就在這緊要關頭,扔出的霹靂彈卻越來越少,最後,沒了……

    「賊軍的火雷用完了!勝敗就在當下!是勇士的,跟我上!」活女狂喜不已,推開護衛,將大刀咬在嘴裡,一手提旁牌,一手扶梯,率先登上。

    活女並不擔心守軍玩花樣,因為除了雲梯那邊還保留著少量牽制的弓手,餘下軍兵,已全部湧過來,擠滿了山道與城牆下。而且又被炸得焦頭爛額,卻全無還手之力,這是最損傷軍心的事。在這個時候,只要再加一把勁,進攻的軍隊隨時有可能垮掉。這個道理,活女明白,守軍同樣也會明白。但凡手裡還有那種火雷,斷無擅自停下而功虧一簣之理。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守軍的火雷用完了!

    金兵本已搖搖欲墜的士氣,被主將身先士卒一激,再加上高懸在頭頂上的「利劍」已去,頓時觸底反彈,一下飆升,爭先恐後附翼而上。

    活女猜得不錯,奈何關守軍的霹靂彈的確幾乎耗盡了。說「幾乎」,是因為最少還留有一顆。這最後一顆,就握在葉蝶兒手中。

    葉蝶兒現在就在碉堡的第三層,從身側的射擊孔望出去,金兵最後一架梯子近在眼前,不斷顫晃著,發出咯吱吱的不堪負荷的響聲。葉蝶兒在等,等金兵掛滿了梯子時,將霹靂彈輕輕巧巧地扔出去……霹靂彈順著梯子一路彈跳著滾下,金兵恐懼的眼神……

    葉蝶兒彷彿看到了這快意的一幕,她呡了呡有些發乾的紅唇,看到引信燃燒至半寸光景,燦然一笑,揚手扔出……

    然而世事總有意外,尤其是戰場這個永遠充滿變數的環境,無論發生怎樣的意外,都不足為奇。

    霹靂彈剛剛扔出,就像觸到一張彈性極佳的大網似地,被反彈回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

    葉蝶兒完全呆住了,雖然她身居高職,當上了副指揮使,也接受了近兩個月的軍事訓練,但說到底,還只是一個戰場雛兒,而且還是雌的那一種……面對這突發的意外,女性的柔弱本能,一下就壓住了並不穩定的軍人意識。除了瞪大眼睛,完全不知怎麼辦好。

    在葉蝶兒身旁左右射擊孔處,是朱婉婷與周定遠。兩人也同時看到了這一幕,齊聲向葉蝶兒大喊……

    兩人喊叫著什麼?葉蝶兒充耳不聞,在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一切陷入混沌……

    彷彿過了很久,又似乎只在彈指間——

    轟!近在咫尺的巨大爆炸,將葉蝶兒幾乎散了的魂魄震回軀殼。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身體、臉蛋,竟然一點事也無!為什麼會這樣?但在下一刻,她就明白了……

    周定遠!是周定遠!

    周定遠將身體直接撲到霹靂彈上,劇烈的爆炸氣浪,將他整個身體打橫掀翻,如此零距離的接觸,可想而知他的身體是何等的慘不忍睹。

    「周……副都頭……」葉蝶兒一下撲到周定遠身旁,不顧刺鼻的硝煙與令人作嘔的血腥,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噗簌直落。

    周定遠滿面血污,雙目已盲,只是顫巍巍抬起手指,向上一指:「炸藥包……可以……從哨樓……鐵門……扔……」手指無力垂落。

    建炎元年十一月初三,第二次奈何關之戰第一階段,天誅軍第一步兵營第三都副都頭,周定遠,陣亡。兌現了他生前所說過的那句話——「不管敵人來多少,有多強大,想破關而入,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你還哭啼什麼!快去取炸藥包!」朱婉婷鐵青著臉,雙手箕張,幾乎要揪葉蝶兒的胸襟,總算能生生忍住。緊緊盯住葉蝶兒的淚眼,一字一頓道:「完成周副都頭的臨終遺言,才是對他最好的祭奠。」

    葉蝶兒也是跟隨狄烈出生入死過的,軍事素養什麼的不說,心理素質還是有的。當下咬咬銀牙,抹去淚水,跌跌撞撞地朝樓下跑去。

    朱婉婷默默地將身上襲皮大麾解下,覆蓋住周定遠的遺體,扭頭對默立在一旁的趙玉嬙與楊調兒道:「把你們手中的火槍交給其餘姊妹,你們倆隨我上哨樓。」

    活女對自己敏捷的身手還算滿意,雖然近一年沒有身先士卒,衝鋒在前了,好在平日裡沒有放鬆打熬身體,依然矯健如故。若非如此,適才那一顆火雷迎面扔出來,他未必能那樣快反應過來,伸手接住反扔回去。

    碉堡內巨大的轟炸聲與女子的抽泣聲,活女都聽在耳中,心裡說不出的痛快。被這鳥玩意轟炸了這許久,總算也讓敵人自家也嘗到了這滋味。唔,這堡內還有女子,多半是營妓,否則這些賊人哪裡來的士氣,能與自家的百戰勇士拚那麼久?之前許諾破關之後,可以縱掠一日,本還擔心這賊窩裡沒什麼好東西,如今看來,至少還有女子……

    那顆火雷在堡內炸開之後,再無其餘扔出,僅有零星槍聲響起。而只要金兵盡可能擠到城牆下,那就是射擊死角,無論是火槍短銃,都是無可奈何。敵人蝟聚於城牆之下,這本是霹靂彈最能發揮威力的時刻,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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