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服務員打著領結穿著燕尾服，開門送進來一瓶泥壇封蓋的烈酒高粱紅，放在了魏亂武身旁，隨即他向關華微微行禮，風度翩翩地飄了出去。
魏亂武哭了半天，用身上的繃帶擦乾了臉上的淚水，向關華尷尬地笑了笑。「讓您見笑了，讓您見笑了。」說完，魏亂武拿起酒罈咕咚咕咚灌了兩口。
隨即，魏亂武瘋狂地咳嗽起來，他感覺自己的胸口都要炸裂了一般，一團熊熊烈火在他胸口燃燒著爆炸著，把他積聚了一輩子的怨氣都點燃了。
「咳咳咳咳，爽……」魏亂武咳出了一口血，卻開心地大笑起來。
「神經病。」關華吐出一個煙圈，鄙視道。
魏亂武瞬間臉色通紅起來，再次拎起酒罈，小小地喝了一口，掙扎著扶住桌子站了起來。「你永遠不懂，永遠不懂我的痛苦。你知道魏之氏的不死傳說嗎？你知道它的厲害之處嗎？」
關華抽出一根煙扔給了魏亂武，懶得跟他墨跡。魏亂武捏著這根煙，淒涼地笑道：「在今天之前，我連一根煙一口酒都沒碰過，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血脈可斷絕，怨念永不滅。魏之氏大祭司立下的咒語，沒完沒了地糾纏著我們這些後人，千萬年後的今天，魏之氏嫡系全都死絕了，我們這些旁系的聯姻子嗣依然逃不脫被詛咒的命運！」
「你能想像嗎？你睜開眼，看到的都是葛衣葛鞋的葛天先民的身影，他們沒日沒夜地跳著葛天八闕，祈求玄鳥甦醒祈求庇護。你閉上眼，你耳朵裡便充滿了葛天八闕的鼓點，祈禱的吶喊，祭祀高聲朗誦的咒語。無論你幹什麼，他們會在你身邊，沒完沒了，沒完沒了……啊——」魏亂武雙手抱頭，跪在了地上，痛苦地顫抖著。
關華坐了起來，仔細看著魏亂武。「這小子不會是喝得胃出血了吧？」
過了兩分鐘，魏亂武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得可怕。「我想抽一根煙，當我拿起，便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告訴我，留著命完成誓言。當我想喝酒，一隻別人看不到的手，拉住我的手，告訴我，保持清醒，等待天大機緣的到來……呵呵，呵呵，呵呵，你知道這是什麼感受嗎？」
「整個天上都是眼，看著你，督促著你，隨時等待著教訓你，讓你強大，讓你繼承血脈，讓你去完成千萬年來都沒有完成的誓言！可是——我只想！做個！凡人！我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我想每天醒來，看不到聽不到那些身影和禱告，我想抽煙就有煙抽，我想喝酒就能喝酒。多幸福！不用再扛著那麼多人的目光！一身的輕鬆……」魏亂武閉著眼，雙手展開擁抱著空氣，幸福地流著眼淚。在這一刻，關華有些動容了，這不正是一個多月前的自己嗎？渴望不被歧視，渴望逃離怪瘡糾纏的自己。
「我說，我要謝謝你。謝謝你殺了小梅，謝謝你解放了玄鳥……」魏亂武再次擦乾淚水，微笑著看著關華。「小梅就是那個女鬼，也是我曾經的女友。我們認識在十年前，那一天我被詛咒帶到了邙山公墓，那裡原是葛天氏的祭壇，他們迫使我沉湖接受傳承。我受夠了他們的糾纏，我討厭他們給我穿上葛衣葛鞋，我脫掉這些東西，掙脫他們的束縛，逃跑了。」
「嘿嘿，就在那尷尬的時刻，我撞到了小梅。出於同情，她照顧我，開導我，後來喜歡上了我。」魏亂武說到這裡的時候，還是一臉的幸福，然而再往後，他的臉色便開始越來越暗淡。「但是隨著我們的接觸，我發現我們走得越來越近，她曾是個好姑娘，我決定不再拖累她。於是，我找機會將我自己的故事告訴了小梅，希望她離開我去找屬於她的幸福。可是……她非但沒有離開我，反而跟我走得更近，那天晚上，我們圓了房。」
關華原以為圓房的經歷會是魏亂武僅剩不多的美好回憶，可是，他卻一臉的痛苦。「不幸從那晚開始，我身上的詛咒突然糾纏住了小梅。虛幻的詛咒一旦成為實體，你都不知道有多麼可怕！」
「小梅的異變讓我吃驚，但是我還是遵行自己的意願，我只想做個凡人。」魏亂武的臉都快要滴出水來。「後來，我還是擰不過他們，在小梅和詛咒的雙重壓制下，我在一個月圓之夜去了邙山湖。那一晚，小梅死在了冰冷的湖水中。」
「她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喝了我的血，自以為可以被傳承接受，成為替代我成為被詛咒的對象，可是，她失敗了，被詛咒淹死在邙山湖，成了深水下祭壇的鬼奴。」
「她死的時候，穿著用我的血浸過的紅衣，所以，邙山湖裡她成了最厲害的鬼，在吞噬了幾十個活人之後，她成為了可以脫離邙山湖限制的厲鬼。我的噩夢再次開始。」魏亂武說完看向關華，見他若有所思便等了一會兒。
關華確實走神了，他在想新鬼變厲鬼的那件事：原來魏亂武的血便是新鬼異變的最終原因，話說遠古血脈真的這麼強悍？嫡系都死完了，旁系聯姻剩下的還這麼厲害，嘖嘖，魏之氏還僅是遠古神族的附庸……
「你的厲鬼女友每一次都是借屍還魂去找你吧？」關華突然開口問道。
「是的，前期她每一次來見我，都是借屍還魂。到後來基本上她都不需要來找我，直接通過祭壇與我血脈的聯繫，遠程操控我。只有每月吸我血的時候，她才親自來找我。」魏亂武答道。
「那一晚你去敲我的門，也是她的操控？」關華對這件事仍舊耿耿於懷。
魏亂武向關華鞠了一躬。「對不起，多有打擾請多原諒。在她成功找到玄鳥所在之後，我就被她徹底控制了，幾年間，她殺了很多人。而且，也依靠邙山湖的地勢，將新死之人的屍體和殘存的靈魂之力納入邙山湖，我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的，可是每一次見到她，她都比上一次強大。這，也許就是她追求的吧。」
「她記得這幾次她說過，再過一段時間，她完全掌控了玄鳥，她就能幫我解開我身上的咒語了。對於這句話，我完全沒信過。到最後，真正喚醒玄鳥的人，是你。所以，我要謝謝你。給了我難能可貴的自殺機會。我身上的詛咒效力，已經隨著小梅的消失減輕了很多。我要趕在它恢復強勢之前，殺死我自己。」魏亂武說著一把扯下了身上的病友服，像一個木乃伊一樣，朝牆壁衝了過去。
「走都走不成，還學人撞牆自殺。」話音一落，關華一拳打在魏亂武後腦勺上，將他打暈在地。大門隨即被打開，趙文心和秦魁帶著一班醫務貴員走了進來。
姐弟三人悶不出聲，看著鬼醫生們忙活著，等醫療隊退去之後，關華才率先開口道：「我完成了要打他一頓的願望。那麼現在，怎麼處置他，你們說了算。」面對這個想做凡人的倒霉蛋，關華不知道在想什麼，同情？感慨？疑惑？感傷？好像都有，卻好像都不是。
「魏之氏的不死傳說到底是啥啊？」秦魁始終沒想明白，疑惑道。
趙文心走近魏亂武，看著他的眉心，笑道：「一個被逼瘋的老祭祀，用自己的靈魂立下的詛咒。原先還只是針對直系血脈，但是直系血脈死絕之後，詛咒發生了轉變，指向旁系，最後才指向聯姻後的子嗣。當初，老祭祀覺得自己對不起葛天氏，所以才用上了滿心怨念化作誓言，意在讓所有子嗣來償還欠葛天氏的債，讓他所有的子嗣來幫他完成遺願。但是怨念太深，誓言變成了詛咒。所以：玄鳥一天不化鳳，魏之傳承永不死！」
「那老頭好忠心！」秦魁一臉嚮往。
「太自私！太二b！」關華抱怨道：「子孫要幹什麼，憑什麼讓一個死了千萬年的老傢伙來決定！切！」
趙文心和秦魁看了看有些激動的關華，然後繼續看向魏亂武的眉心。「師父十年前找過他，我不知道師父和他說了什麼。不過，他拒絕了。」
「我知道。」關華一拍手，信誓旦旦地接過話茬。「師父超級牛x地說：『拜我為師，我幫你擺脫詛咒。』這傢伙無比堅定地搖了搖頭說：『我只想做個凡人。』肯定是這樣，絕對沒有錯。」
出乎意料地趙文心沒有反駁也沒有嘲笑，而是點了點頭：「我當初不明白為什麼他面對改變困境的機會無動於衷，現在我似乎懂了，但又好像沒懂。像我這麼漂亮的女人，真的不能理解2b青年的想法。二b青年堅持多啊！」
關華瞬間無語了，這不是變相罵自己也是2b嗎？美麗的女人像玫瑰一樣渾身都是刺，一點不假啊。
「想要救他，趁現在絕了老祭祀的怨念，否則一旦詛咒積累夠力量，勢必要再次折磨魏亂武。」趙文心抱著膀子說完這最後一句話，轉身走向了大門。
關華伸手想抓住趙文心的衣角，卻錯過了一厘米抓了一把空氣。「怎麼絕了老祭祀的怨念？也不說清楚……」
秦魁拍了拍關華的肩膀，指了指魏亂武的眉心。「答案早就給你了，是你自己沒有注意。以後要特別注意大師姐的每一個動作，養成這個習慣受益無窮。一旦你沒有發現她留給你的線索，你還開口問她，她就會以『你不關注像她那樣絕代風華的美女沒有審美觀』為理由，爆打你一頓！」
關華要敗給這個傻大個子了。「以後你能不能提前提醒我一聲？」
「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秦魁憨笑著撓了撓頭。
「切！」關華信他才怪。鄙視完，關華低著頭仔細看著魏亂武的眉心，除了發現他眉毛裡有一顆小疙瘩之後，其他什麼也沒有發現。「啥也沒有，怎麼絕？」
「這事只有你能做。」秦魁說著從褲腳抽出一把匕首，放在了桌子上。
「我？」關華看著閃著寒光的匕首，心裡開始打鼓。不會是，開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