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我的僱主——順華公司的董事長陳再興先生,今天來拜望您的原因是……」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私人秘書快步走到喬治身旁,取出一張字條遞了過去,喬治有些抱歉的向對面兩人笑了笑,接過紙條,拿起單片眼鏡細看起來,字條上只有兩行字:「喬治,我現在有極為重要的事情想要與您商量,請您馬上出來一下。」下方的落款是亞瑟。貝爾福漂亮的花體簽名。
「很抱歉,兩位先生,我的妻子突然發病了,醫生已經在我家裡了,我必須馬上回去一下!」喬治站起身來,伸出自己的右手:「如果兩位有空的話,兩位可以在兩天後晚上去我的家,繼續這場讓人愉快的談話!」
「當然!」陳再興有些驚訝的握住了對方的右手,雖然自己還沒有來得及提出自己的要求,不過很明顯在一個更私下底的場合提出要求將會更加有益。他用力握了一下對方的右手道:「那麼我先告辭了,祝您的夫人健康!」
「多謝,陳先生!」喬治又用力握了一下蔣志清的手,這時私人秘書上前帶著陳再興與蔣志清離開了會客室。片刻之後,門又被推開了,貝爾福與吉林斯走了進來。
「貝爾福先生,為了您的要求,我的夫人已經重病在床了,現在,請您給我一個這麼做的解釋好嗎?」
「方纔那位陳先生就是幾年前在緬甸擊敗了大英帝國的那個大順官員,這算一個不錯的解釋嗎?」貝爾福笑著走到沙發前坐下:「而且正是他,正在主持修建一條從曼德勒通往昆明的鐵路。」
「昆明?」喬治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顯然這位成功的銀行家對於昆明這個西南城市並不瞭解。
「是的,昆明,雲南省的首府。這麼說吧,如果他完成了這條鐵路,他就可以將曼德勒和漢京用鐵路和運河連接起來了。只需要兩個月時間,中國人就可以二十萬大軍派到距離印度最富饒的省份只有二十天路程的地方,你現在可以明白這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吧?」
「上帝呀!」喬治做了個拔槍射擊的誇張手勢:「您為什麼不在剛才的字條裡寫的清楚一點呢?否則我剛才只需要五秒鐘就可以獲得一枚聖帕特裡克勳章了(大不列顛最高級別的騎士勳章之一,專門給予愛爾蘭裔)!」
「不,不,不,這可是為您好,當時他可是在亂軍之中保護著年幼的王子與公主在雨季穿越了大片毫無人跡的雨林,又帶領著一支遠征軍擊敗了叛軍。您認為和這樣一個人進行持槍決鬥是明智的選擇嗎?」
「好吧,貝爾福,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在下院裡那麼惹人恨了,你說話太直接了,這可不像個英格蘭人!」喬治攤了攤手:「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打斷這次會面了吧?」
「你知道這位陳先生來找你的目的嗎?」
「來找一個銀行經理還能為什麼?無非是要錢嘛,難道還有別的原因?」喬治笑了笑:「不過讓我驚訝的是,這位陳先生經營了那麼多有利可圖的生意,居然還要向渣打銀行借錢,要知道他和厚德銀行的柳清揚有著十分深厚的關係呀!」
「相比起他正在進行的偉大工程來說,他的財力還太小了,畢竟這位陳先生還不是一個國王。至於向渣打銀行借錢,這也可能是因為他與那家他們國內的銀行之間的關係出現了裂痕。」說到這裡,貝爾福的目光轉向一旁的吉林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吉林斯先生,在您最近一次報告裡有提到緬甸王國歸還上海銀行團的貸款延遲了兩個月。」
「是的,貝爾福先生!」吉林斯點了點頭,目光中露出了欽佩之意,他實在太清楚這位貝爾福先生這一路上有多麼繁忙,在從仰光前往東京然後轉往上海的船上,他幾乎是被埋在文件堆裡的,自己只是在報告裡隨便提了一句,想不到就讓對方記下來了。
「那就可以說明一切了!」喬治會意的笑了起來:「很感謝您,貝爾福先生,這將讓我們在接下來的談判中佔據非常有利的地位。」
「喬治,我並不是要妨礙你為渣打銀行獲得最大的利潤,但是我希望先緩一緩,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緩一緩?」喬治皺起了眉頭:「你是說先不要亮出我們的底牌嗎?沒有問題,不過要多久呢?」
「用不了多久,親愛的喬治,相信我,您會得到豐厚的回報的!」貝爾福站起身來,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馬車上,氣氛十分凝重,蔣志清小心的打量著陳再興的臉色,猜測著主子的喜怒,顯然沒有達到此行的目的讓陳再興的心情不太好。
「志清,你覺得這次我們會成功嗎?」還是陳再興打破了沉寂。
「這個。」蔣志清猶豫了一會,還沒等他決定如何回答,陳再興苦笑了一聲:「看到連你也覺得前景不妙呀!」
「老爺,其實您也不必這麼在意,滇緬鐵路慢一點也沒有什麼的。」蔣志清低聲安慰道。
「不,你不懂得這種感覺!」陳再興苦笑了起來:「你知道嗎?我有一種感覺,就好像深夜裡一個人行走在野地裡,總是感覺到背後有一頭野獸在緊跟著,只要你腳步一慢他就撲上來將你一口咬死,這些年我盡了全力,可每到夜深的時候,總是害怕哪個地方慢了。」
蔣志清見陳再興這個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得歎了口氣:「老爺,您也不用太操心了,反正明天就見分曉了,不如養足了精神再說!」
「嗯!」
次日傍晚,陳再興帶著蔣志清來到喬治的家,那是一棟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兩層小樓,在樓的後面是一個小花園,晚宴就是在花園內開始的。依照喬治的愛爾蘭風俗,幾乎都是冷餐,陳再興倒也罷了,蔣志清塞了兩口燉羊肚進肚,就差點盡數吐了出來,只能啃著乾麵包就牛奶。
陳再興正尋思著如何才能向喬治提出要求,突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陳先生,想不到能在這裡遇到您!」
陳再興驚訝的轉過頭,只見亞瑟。貝爾福站在自己面前,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在他的身後是吉林斯,尷尬的向自己打了個招呼。
「該死的,中了那英國佬的圈套!」陳再興立即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他可不相信這一切是個巧合,尤其是看到宴會的女主人——喬治的夫人正笑容滿面的從廚房裡走出來,雙手捧著一隻烤乳豬。
「真巧呀,貝爾福先生,您是什麼時候來上海的!」陳再興裝出一副驚喜的樣子,張開雙臂,做出一副擁抱的架勢。
貝爾福輕輕的與陳再興擁抱了一下,答道:「一次私人的學術旅行罷了!吉林斯先生是我的導遊,您應該知道,在幾年前,他曾經在這個古老的國家進行過一次美好的旅行,他的遊記也在倫敦的東方學界取得了轟動!這可讓我非常羨慕。」
「一次學術旅行?這個騙子!」陳再興在腹中暗罵道,不過他的臉上還是佈滿了笑容:「那太好了,吉林斯先生您應該把那本遊記也寄給我一本的,要知道如果沒有我的幫助,你是不可能寫出那本遊記的。」
「這是真的?」貝爾福轉過頭看到吉林斯苦笑著點了點頭:「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一個英國紳士不應該讓對方首先提出要求的。」接著他向陳再興伸出手笑道:「陳先生,如果可能的話,您可以也對我的這次旅行施以援手嗎?」
陳再興有些猶豫的握了一下對方伸出來的手:「當然,不過貝爾福先生,現在我已經不再是大順帝國的官吏了,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恐怕我未必有能力——」
「您當然有能力!」貝爾福笑著向一旁的吉林斯意味深長的擠了擠眼睛,吉林斯立刻笑嘻嘻向站在一旁的蔣志清笑道:「蔣先生,為什麼我們倆不去那邊坐坐呢?關於下個月的輪船運費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和您商量一下!」
陳再興看了一眼幾乎是被強行拉開的蔣志清,心知貝爾福應該是有什麼事情要和自己單獨商議。他對貝爾福這個六年前與自己在談判桌上打過交道的老對手有著很深的印象。傲慢、強橫、狡猾、對雙方力量對比有著極為清醒的認識,這些可以說是自相矛盾的特質卻和諧的存在於同一個人身上,聽說這個人是當時英國首相的外甥,這幾年來在英國政壇也是風聲鵲起,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英國政治家,突然自稱因為什麼學術旅行跑到上海來,恐怕只有白癡才會相信他的說辭。
「好吧,不過恐怕我在上海不會呆上太久時間。在我返回緬甸之前,很榮幸能為貝爾福先生做點什麼!不過可以問問貝爾福先生,您這次學術旅行的目的是什麼嗎?」
「當然,我這次學術旅行受到了英格蘭銀行的資助!」貝爾福做了個手勢,向一棵生長的十分茂盛的櫻桃樹後面走去:「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考察貴國正在進行的大規模的鐵路建設工程,看看英格蘭銀行業是否能夠參與其中,獲取豐厚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