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再興聽到這裡,才知道為何剛才妻子那般模樣,雖然羅林與弟弟自幼友愛,一同逃亡時更是親密。但時勢遷移,想必當年那位姐姐在位時那弟弟於是與她友愛的很,可無情最是帝王家,誰又知道羅勤登基後又會是什麼樣一副嘴臉呢?想到這裡,陳再興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老僧見陳再興站在那裡走神,趕忙低聲告辭道:「貴人,小僧還有點事情,便先告退了,凡才所說之事,還請貴人包涵則個!」
陳再興趕忙合什行禮:「是自然,方纔之事我一定守口如瓶,請尊師放心!」
看著那僧侶彷彿逃走一般急匆匆的背影,陳再興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想不到緬甸這等區區小國,也有這等骯髒的帝王家史,幸好這裡沒有如華夏一般文明昌盛,連帝王將相的各種醜事也一股腦兒的記錄下來,以為後人評說。不過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就不知道了。
「姐夫,姐夫!」
陳再興正思忖間,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大聲叫喊,他回頭一看,卻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來人卻是陳再興的小舅子,緬甸王國王座最有資格的繼承人——羅勤。只見他滿臉笑容的跑了過來,連聲喊道:「姐夫,我這裡有個好玩的新玩意,你過來看看!」
「又有什麼新鮮玩意?羅勤,你別這麼急呀!」陳再興整了整自己被弄皺了的衣袖,開始打量起自己眼前的物件,只見那物件是由兩個大小不一的輪子鏈接而成,中間還有一個顯然是座位的物件,在座位的下方還有兩個踏板。
「原來是腳踏車,我倒是什麼新鮮玩意,好幾年前我在上海就見過了!」陳再興笑道:「西洋鬼子發明的玩意,倒是方便得很,不過只能在特別平的路上,稍微有點凹凸就顛簸的要命,把人的骨頭都震散了。」他上前輕拍了兩下座椅,感覺到下面傳來輕微的反彈,顯然在光滑的皮墊子下面裝了彈簧一類的東西,可以緩衝行進間所產生的衝擊力。
「姐夫,我這輛車可是最新式的,絕對不會顛簸!」羅勤得意的笑道。
「當真?」
「姐夫你要是不信,大可試試!」羅勤把手中的腳踏車往陳再興懷裡一推,陳再興小心的騎了兩圈,果然正如羅勤所說的,只感覺到車身傳來輕微的震動,與記憶中那種幾乎要將骨頭架子顛散的回憶,完全是兩種感受。陳再興跳下車,又重新打量了一會這輛奇異的腳踏車,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因為裝了彈簧的新式坐墊,但隨著觀察的進行,他發現兩個車輪的鋼製外圈上還有一圈黑色的膠狀物質,他伸手摸了一下,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
「姐夫你果然聰明,第一次就找到關鍵了!」一旁的羅勤笑道:「我當時還花了二十多分鐘才找到這個關鍵,那玩意叫充氣論壇,裡面有一條充滿氣的管子,有了那玩意,就算路再怎麼不平,車上的人也舒服的多了。」
陳再興站起身來,低聲問道:「羅勤,那個商人可有說過這個膠管是用什麼東西做成的嗎?」
「讓我想想,好像是個很奇怪的名字!」羅勤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對了,是叫rubber,好像是南美所產的一種樹木上產出來的,所以特別貴,就這輛車就足足要了我四十英鎊,聽他說有三分之二的價錢都是花在這兩個車輪上了。」
「rubber?」陳再興重複了幾遍這個有些拗口的單詞,將其深深地印入自己的腦海之中,作為一個商人,他已經敏銳的感覺到了這種充氣輪胎的重要用途,有了這種新的輪胎,車輛的承載能力和運輸效率都會急劇增加,這對於擴大緬甸和大順之間的道路承載力無疑是個巨大的助力,而一切的關鍵就是這種奇怪的膠質物。
「羅勤,你有這個商人的聯繫方式嗎?我對這個腳踏車很感興趣,也想買一輛玩玩!」陳再興將腳踏車交還給了羅勤。
「姐夫也想要這玩意,這個倒是稀奇的很。」羅勤笑著接過車子:「我讓手下去通知那個商人一聲,讓他下午來宮裡一趟就是了!」
「也好!」陳再興按捺住激動地心情,向自己的住處走去。
三個小時後。
「威廉先生,你可以確認腳踏車上的輪胎是用這種樹木所產出的膠質製作的嗎?」陳再興按捺住激動地心情,指著自己手中的一本畫冊上的一頁問道,這副畫冊是歐內爾。邦吉送給他的介紹橡膠樹屬性用的。
「正是,雖然我對您從哪兒得到這本畫冊表示好奇!」那個名叫威廉的英國商人笑著答道:「不過這這個輪胎的原料正是從這種樹木產出的,割膠工人首先在樹木的表皮割開一個口子,然後這種奇妙的樹木就會從傷口分泌出白色的汁液,放置一段時間後就會變黑,加以硫化後就可以用來製造這種軟管了。可惜這種樹木現在只有在南美洲的巴西才有,所以價格非常昂貴!」說到這裡,威廉臉上露出了遺憾的表情。
「非常感謝您的介紹,這增長了我的知識!」陳再興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伸出右手:「我對這種腳踏車很感興趣,我想要購買兩輛、不、十輛這種腳踏車。」
「非常感謝!」威廉趕忙伸出手握了一下眼前這位貴人的右手,四百鎊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他慇勤的鞠了一下躬,用盡可能柔和的聲音說:「慷慨的閣下,現在我手頭上只有六輛腳踏車的存貨,其餘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夠調運過來。請您諒解,畢竟像您這樣會出錢購買這種優雅的商品的貴人在曼德勒並不多,我並沒有準備那麼多存貨!」
「嗯,那就兩個月後吧,待會你把現在有的六輛車先送過來,貨款你去找我的管家拿!」說到這裡,陳再興拿起一旁的茶杯,開始喝茶起來。
作為一名在東亞地區經商多年的商人,威廉明白這是貴人表示接見結束的暗示,他趕忙站起身來,微躬著身體向後倒退六七步,一直到門口方才轉身離去。
陳再興一邊品著茶水,一邊在心中籌劃著得失。毫無疑問,橡膠是一種非常重要的戰略物質,無論是在國際市場上還是將來的大順國內市場上都是不用擔心銷路的,不說別的,光是大順那數以千萬計的大小車輛,全部裝上橡膠輪胎就是陳再興幾輩子也做不完的生意了,相比起這個,歐內爾。邦吉的那些奇談怪論就不過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毛病了。想到這裡,陳再興開始有些理解吉林斯的作為了,「只要出到合適的價錢,資本家願意把絞死自己的繩索也賣給我們。」可是誰能保證那根繩索就一定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呢?說不定是套在自己的競爭對手的脖子上,那豈不是一石二鳥?
「馬上就去見那個歐內爾。邦吉?」陳再興站起身來,但旋即他停住了腳步,原因很簡單,他還看不透那個年輕商人,在這個時候,表現出對達成協議過多的熱情是不合適的,因為那意味著你必須做出更大的讓步。根據過去的經驗,談判的一方應該表現的盡量冷淡、有更多的選擇,這樣才能在接下來的談判中佔據優勢的地位。
「來人!」陳再興坐了下來,對半弓著身體站在自己面前的管家沉聲下令道:「對歐內爾。邦吉先生,你要想對待我本人一樣看待,滿足他的一切要求。但要盡量阻止他外出,如果無法做到,也要不讓其他人和他會面,你明白了嗎?」
「小人明白!」
「還有,這幾天他在莊園裡幹了什麼,都要記載清楚,到了晚上送到我房裡來!」
「是,大人!」
陳再興看著管家離去的背影,目光漸漸變得陰晦不明,這是他陷入沉思的表現。在確認了橡膠種植園的巨大潛力後,陳再興越來越意識到自己的事業離不開對這塊土地的掌握,而如果有誰敢於擋在自己前進的道路上,就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毀滅。
「來人,去問一下,長公主陛下已經醒了嗎?」陳再興站起身來大聲道:「如果醒了,就說我要見他!」
「是,大人!」
上海,豫園涵碧樓。
這座號稱「奇秀甲江南」的園林始建於前朝嘉靖年間,乃是當時明刑部尚書潘恩之子潘允端所建,本是為了讓父母雙親在院中安度晚年,豫園名字中的那個「豫」字便是取愉悅老親之意。後來潘氏敗落,這座名園也幾經流轉,現在已經落在了厚德銀行的柳家手中。由於此地位於上海市的東部老城廂,交通十分方便,又鬧中取靜,不虞為外人打擾,所以這次順日雙方關於琉球問題的談判地址便是選在此處。
「果然不愧為中華上國,這簡直是園林藝術登峰造極的表現!」黑島仁的目光掃過窗外的一塊太湖石假山,不由得連聲感歎道,這次他作為首相井上馨的私人秘書和心腹,成為日方使團的議員,跟隨著桂太郎前來上海,中方將他們安排在豫園之中,還是見到中式園林的他禁不住大聲讚歎起來。
不好意思,有朋友剛剛才回來,更新晚了,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