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都霍的一下站起身來,向外間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好,那我回去就開始辦起來,從這次的有功將士中挑選一兩百個精幹的,讓他們去籌建新軍。復生你明天去緬王宮中把這事向那個小孩子稟告一下,這事宜早不宜遲,要乘著那幫貴族僧侶還沒回過神來,就把架子給搭起來,不給他們搗亂的機會。」
「嗯!那便勞煩振武兄了!」陳再興起身笑道,看著拔都快速離去的背影,他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緊皺了起來,現在一切都取決於時間,自己和英國兩方誰能更快的整合好力量,誰就能在下一輪的較量中佔據有利的地位,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談判桌前。
漢京,禁中,文淵閣。
一縷淡青色的輕煙從製成仙鶴騰飛狀的鎏金香爐口中飄出,房間裡充滿了讓人舒適的香氣。屋子裡的陳設十分簡單,除了這具鎏金仙鶴香爐之外,便只剩下書桌、座椅以及書桌上一疊疊的文書奏折,牆壁上也並無任何裝飾。這間看上去有些簡陋的屋子便是大順帝國萬里疆土的真正大腦所在——天子的昭容娘娘,秉筆承旨的領袖便是在這裡閱讀奏折,書寫引黃。向天子提出對策的建議的。
林晚晴合上一份已經寫好引黃的奏折,將單邊眼睛放在桌上,輕輕的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作為秉筆承旨的領袖,天子的首席秘書,實際上她很少需要親自書寫引黃,絕大部分情況下她只是要閱讀下屬已經挑選過的,最為重要而難以決定的那些奏折,但即使如此,她的工作量也是大的驚人,已經年近四十的她雖然保養得還不錯,但是多年的操勞在她美麗的臉上還是留下了痕跡——黑色的眼圈,憔悴的面容,不過這反而給了她一種奇異的魅力。
過了半盞茶功夫,林晚晴感覺好點了,她又拿起一份奏折,剛看了數行,纖細的雙眉不禁一軒,彷彿要叫出好來。她強自壓下心中的激動,細細看了下去,不過從她微微顫抖的指尖不難看出她此時心中的激動,直到最後她看到奏折的落款人名,才沉吟了起來。林晚晴思忖了片刻,伸手輕輕拉了一下桌子旁的垂下的細繩,隨即門外進來一名年輕女官,對林晚晴斂衽行禮道:「不知昭容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江秉筆哪裡,說我這裡有事找她,請她來一趟!」
「是,娘娘!」那女官對林晚晴拜了一拜,便倒退到門口轉身出去了。林晚晴站起身來,在屋中來回踱了幾步,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口中喃喃自語道:「江清月呀江清月!你想不到吧?十年不到,當年你那位榜眼公便又回來了!」
過了約莫半刻功夫,那女官便又領了一人進來,正是江清月,如絕大多數絕大多數天生麗質而無需濃妝的女人一樣,她那美麗的長髮上並沒有戴任何首飾,只是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身上穿了一條精心裁製的綠色長裙,唯一的飾物只是胸前的一枚翡翠玉珮,這條貼身長裙將其柔軟的腰肢、美麗的胸脯、優雅的儀態都襯托了出來。江清月彬彬有禮、笑容可掬的走進屋來,對林晚晴福了一福,道:「娘娘見招,不知有何差遣。」
「還不替江娘娘上茶!」林晚晴轉過臉來,臉上已經笑容滿面,道:「江家妹子,今日請你來不為別的,我這裡有一樁事甚是難決,平日裡你主意最多,想請你替我出個主意!」
「清月不敢!」江清月見狀,心中不由得咯登了一下,原來她雖然較這林晚晴小上五六歲,但她幼年時在宮中便是極為出挑的人物,衛仙——秉筆——秉筆承旨一路走過來極為順暢,這些年來隱然是宮中秉筆承旨中坐二望一的人物,已經在無形間形成了對林晚晴的巨大威脅。所以二人表面上都還是和和氣氣的,但心中便有了不少芥蒂。俗話說「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江清月此時心中已經有了提放之意。
「江家妹子不必過謙,來,你先看看這份奏折,覺得如何?」林晚晴隨手將方纔那份奏折遞了過去,有意無意間卻將最後一頁收了起來。江清月接過奏折細看了起來,待翻到最後抬頭道:「上折子的人倒是一員能臣,將緬甸此番事變來龍去脈,背景以及參與其中的各方勢力,還有現在情況寫的十分清楚,對於敵我實力對比以及想要達到的目的也十分清醒,這等人物倒是少見的很。不過這折子怎麼少了最後一頁,否則看看落款便知道是哪位大人了。」
「哎呀,瞧我這記性!」林晚晴輕輕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將最後一頁折子遞了過去,笑道:「我方才看這折子看的走神,竟然將最後一頁夾在另外一疊折子裡了,若非妹子提醒,豈不是弄亂了。」說到這裡,林晚晴看著江清月的雙眼,笑道:「不過我與妹子倒是所見略同,這位陳再興陳大人的確是大才,不愧是先帝欽點的榜眼公!」
「陳再興?」饒是江清月在深宮之中歷練多年,城府早已極深,但突然聽到這個名字,心中不由一震,險些將最後那頁紙落下。林晚晴看在眼裡,心中不由暗喜,口中卻低聲道:「想必妹子還記得那位放著宏文館學士不做,棄官回家的榜眼公吧!」
江清月口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自然是不會忘了這個名字,十餘年起那個天才橫溢,風流俊秀的宏文館學士向自己表達愛意,苦苦哀求自己放棄成為秉筆承旨的機會,出宮與他共度一生的情景彷彿還就在眼前。只是時間已經改變了一切,自己現在已經是先帝的妃子,帝國秉筆承旨之一;而他在棄官還鄉之後,也在緬甸打下了一方基業,造化弄人之處叫人如何以勘。
江清月正回憶間,耳邊卻傳來林晚晴的說話聲:「當年我輩又有哪個不羨慕江家妹子,那陳學士英俊瀟灑,年紀輕輕的便已經入了宏文館,將來至少也是個督撫一方的人物,若能嫁得這等良人,對我等女兒家來說可謂是三生有幸了。可妹子卻將其拒絕了,那時也不知宮中多少姐妹說妹子你心硬的。那陳學士也是個有情人,棄官還家,將那大好前程棄之不顧。哎!不過他也是有真本事的,這不,不過十年功夫又在緬甸那邊打下一片基業來,當真是椎處囊中,脫穎而出呀!」
「娘娘!」江清月突然打斷了林晚晴的話語,低聲道:「你方才招我來,莫不是敘舊的吧」
「哪裡哪裡!」林晚晴笑道:「不過是恰巧碰到罷了,你也知道,年紀大了的人,總喜歡提起過去的事情,江家妹子莫怪!」
「娘娘乃是秉筆領袖,清月如何敢怪娘娘!」江清月已經收拾心情,臉色清冷,目光如電,全然看不出心中所思所想,冷笑道:「不過若是要商議國事,清月自當奉陪,若是敘舊,請恕清月還有瑣事纏身,便先告退了!」
「江家妹子莫急!」林晚晴笑道:「我方才不過是偶爾感歎往事罷了,你若是在意,那我不提就是!」說到這裡,林晚晴臉色突變,肅容道:「這折子你也看完了,江家妹子以為應當如何處置呢?」
江清月被林晚晴這一番手腕弄得心神混亂,花了好一會兒方才收拾好心神,思忖之後答道:「折子裡說曼德勒已在王師手中,不過偽王逃往南部,托庇於英人羽翼之下,練兵屯糧,截斷通往國度曼德勒的糧食,企圖再舉。而王師兵力太少,彈藥不足,身處異國,要求增兵運彈,以與英人相持,全藩國之業!我以為當速速遣兵。否則拖延時日,只怕失卻戰機,釀成大禍!」
林晚晴點了點頭,道:「陳大人在信中將敵我情況說的很明白,他說英人所圖不過是為了商貿之利,並非求土地百姓,只要我以兵入緬,示之以威,且允其商貿之利,應該不難與其達成妥協。正好雲南那邊有兵,便遣六標兵入緬,器械糧彈稱是,你看如何?」
江清月聞言一愣,她明明記得陳再興在折子裡明言緬甸與中國路途遙遠,一年有半年為雨季,交通不便,兵多無益,反倒增大負擔,當以少量精兵擁立新王,盡量爭取緬甸當地勢力的擁護,迫使英人接受和議,而林晚晴方才卻說要一下子調六標兵入緬,這可與陳再興在折子裡所說的大相逕庭。但江清月稍一思忖,還是恭聲道:「娘娘所言甚是!」
林晚晴突然語意一轉:「不過陳大人現在不過是個五品官,在軍中也沒什麼根基,要節度這麼多兵也難了些,這樣吧,朝廷派個大員一同入緬,節度諸事才是!」
「這——」江清月心中還有不少對陳再興的虧欠之意,最後咬了咬牙道:「陳大人在緬甸多年,熟識當地情況,好不容易才打開這個局面,若是又派外人去,只怕會壞事的!」
「江家妹子放心,這方面我已經考慮過了!」林晚晴笑道:「我派去的這人也是久鎮安南,對夷情十分清楚的,決計不會壞了朝廷大事。說來他還是陳大人的前輩,節度陳大人是名正言順,想必陳大人是不會有啥怨言的。」
聽到這裡,江清月臉色大變:「娘娘難道說的是那人?」
「不錯!」林晚晴笑道,臉上滿是自矜之色:「便是那位『不屠侯』」
「該死的,好噁心,又要吐了!」孔璋有氣無力的趴在一張毛毯上,臉色灰敗,正用手捂著自己口,一副即將嘔吐的模樣。此時的他正坐在一頭緩慢前進的大象上,過去只乘坐過馬匹,馬車、火車、船、轎子的他還是第一次乘坐這種奇特的交通工具。讓孔璋驚訝的是,坐在大象這種龐大的牲畜的背上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麼舒適,行進間的晃動和大象濃重的體味讓他很快就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接下來就是劇烈的嘔吐,幾次下來,他便覺得還不如乾脆死了的好。
「大爺,要不要讓隊伍停下來先休息一會?」一旁的隨從看到孔璋這般模樣,趕忙低聲問道。
「不,我還撐得住,讓他們繼續趕路!」孔璋強撐著的答道,話還沒說完,便只覺得一口熱流從食道裡湧了出來,趕忙伸出頭去,對著外面一陣劇烈的嘔吐,那隨從趕忙一面扶住孔璋以免他從行數米高的象背上滾落下去,一面輕拍他的背部。過了好一會兒功夫。孔璋才吐完了,翻過身來躺在駝籠中,整個人臉色更是難看之極,也就比死人好點。
「大爺,您就停下來休息一會吧,這樣下去可不行呀!」那隨從趕忙一邊取出蜂蜜水餵給孔璋喝,一面低聲勸道。孔璋此時早已吐得無力說話,喝了幾口蜂蜜水下肚,才有力氣執拗的搖了搖頭,那隨從看他一副鐵了心的模樣,也只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