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坐在正堂太師椅上抽著旱煙的韓老漢,蘇楊大步走了過去,搬來一把椅子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只見韓老漢打量了他幾眼,然後望著庭院裡打鬧的韓小丫跟牛娃子,老態龍鍾的說了一聲:「小丫,帶牛娃子去隔壁的張嬸家借點掛面來。」
「好勒,爺爺!」
等到韓小丫跟牛娃子離開之後,韓老漢敲了敲煙槍裡的旱煙末,重新裝好旱煙,望著蘇楊:「木頭,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老爺子,其實……」
望著吞吞吐吐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蘇楊,只聽韓老漢長歎一聲:「其實我早就應該明白,也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們這裡的人注定不會我們這窮鄉僻壤住上一輩子的。」
「老爺子,你誤會了。其實我……」
「行了,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看得出你這個人並不是凡人,是要跟我們告別的吧,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說出口。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時間的問題。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老漢我也沒有什麼可挽留的。」望著蘇楊,韓老漢鄭重的問道,「只是還有一個問題,你到底對小丫是什麼感覺?」
蘇楊抬頭望著韓老漢,頓了半響才說道:「小丫是個好姑娘,一定能找個好人家的。」
韓老漢點了點頭,揉了揉昏花的老眼,笑了,不知道為什麼笑:「我聽牛娃子說昨天來做慈善的那個女娃子長得很水靈,她是你媳婦吧?」
「老爺子,你誤會了。」蘇楊想了想,說道,「其實我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真的。」
「你也沒有必要跟我說這些,只是有一件事情你或許不知道,算了,不說了。老漢我有一個請求。」
「老爺子您說。」
「你要是走的話,不要告訴小丫,我怕那丫頭受不了打擊。」韓老漢長歎一聲,「我這輩子就只有這麼兩個親人,當初他爸還活著的時候親手將這兩個孩子交到我手上,那個時候,我答應過他,要好好照顧這倆孩子。他們跟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我真的很想……算了!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今天吧。」
「這麼急啊?」韓老漢眼神之中露出少許的難捨之意,畢竟人是有感情的,跟蘇楊相處了這段時間,這個有點老頭脾氣的老爺子說實在的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主。
對待家裡的那頭牛的關愛尚且如此,更可況是一個大活人呢?
說來,這個比喻有點玩笑了。
只見韓老漢站起身來緩緩向著內堂走去,取出一方盒,裡面是什麼,蘇楊並不知道。方盒上蒙了一層土,韓老漢吹了吹,然後將方盒打開,裡面是一本書。叫做《韓子論》看樣子應該不是兵法,而是傳授思想的一本古書。
「木頭,不管你看我是什麼樣的人,但是在老漢心中,你就是我的孩子。孩子,爺爺沒有什麼東西能送你的,這本韓子論你拿著,希望能夠為你以後的人生道路增添新的感悟。」韓老漢將韓子論鄭重的交到蘇楊的手中,長歎一聲,「趁著小丫跟牛娃子還沒回來,你走吧!」
「爺爺!」蘇楊望著滿臉滄桑的韓老漢,雙手捧著書直接跪了下來,「受小四三拜。謝謝您老的救命大恩。」
「有時間,回家看看。」
從地上站起來的蘇楊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向著外面而去。
他是龍,是翱翔於九天之上的蒼龍,是不可能囚禁與潛水之中的,最終,他還是要回到他的世界,回到那片廣闊的天空。
去了城鎮,蘇楊並沒有去找柳如詩她們,因為他真的不想再去傷害那個女人。他已經虧欠過一個女人,不能在讓悲劇再次發生。用城鎮的電話給門裡打了個電話,後者非常驚喜,是曹正接的電話。
聽到蘇楊還活著,曹正連忙問道:「四哥,您現在在什麼地方,我立刻派人去接你。」
這小城,鳥不拉屎的,極度偏遠,要想找到哪有那麼容易?即便如此,曹正也僅僅花費了一天的時間,等到夕陽西下的時候,他親自帶著一小隊人趕到這裡。望著蘇楊那熟悉的面孔,曹正再也無法壓抑住自己內心那種已經被痛苦折磨的心,直接撲上去,兩個大老爺們深深的擁抱在一起。
「四哥,我……」
「什麼都別說了。傻小子,四哥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種玩意能難得住我?怕他閻王殿的門檻高,我這腳跨不上去,更可況,閻王爺也不敢收我!」蘇楊笑呵呵的以玩笑般趣味無形之中將那股壓抑已久的沉痛徹底抹掉,拍了拍曹正的肩膀,望著他問道,「怎麼樣?跟玫瑰進展的如何了?」
曹正這傢伙,傻呵呵的撓了撓頭,就是這方面不好,什麼也沒說。不過看他那樣子,應該是有了進展的。這種事情,誰讓自己這個做大哥的沒有帶好頭,在情感這方面,他小四真的沒有什麼可以教下面兄弟的。
「好了,走吧!」蘇楊說著,跟著曹正上了車,然後詢問了一下青州的情況。
望著閉不出聲的曹正跟隨行烏鴉等人失落的表現來看,肯定是家裡出了什麼大事了。
「到底怎麼了?」蘇楊問了一聲,然後望著曹正,「阿正,你說。」
「四哥,我……」曹正吞吞吐吐了半天,愣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用力的給了自己兩巴掌。
「到底是怎麼了?」蘇楊顯然已經翻臉了,有道是紙裡包不住火,倒是扎姆口快,說道,「四哥,強哥他……」
聽到這裡,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在他小四的腦海之中飄盪開來,莫不是邢大哥他……
「邢大哥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情緒極度激動的蘇楊已經瀕臨瘋狂的地步,「阿正,烏鴉,王瀟,你們有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眾人互相環顧了一眼,只見曹正低著頭長出一口氣:「還是我來說吧。不過四哥,您要有心理準備。」
「到底怎麼了?」
「強哥他……他已經……已經不在了!」
聽到這裡,蘇楊只覺得自己腦袋裡濛濛的,好像有小人拿著錘在敲他的腦袋,像是撞鐘聲一樣砰砰作響。在這一刻,如同九天霹靂當頭劈在了他小四的腦袋上,這……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吧?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有些哭笑著環顧了一眼眾人,蘇楊一臉不相信,情緒出於一種極不穩定的狀態:「你們騙我對不對?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這才半個月的時間,邢大哥……邢大哥他怎麼會……」
「四哥,是我無用,沒能保護好邢大哥。您槍斃我吧!」曹正直接在那加長版林肯轎車的會議廳上跪了下來,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壓抑,場面變得異常壓抑。
他小四好像很累很累,一頭倒在坐位上已經起不來,仰頭望著車頂,嘴裡呢喃著:「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轎車一路飛馳,在經過四個小時的長途跋涉終於到了青州別院,此刻這裡上下已經掛滿了白色的白凌子。來到正堂,邢強的遺照正安放在供台之上,在供台之下是邢強高大的遺體。
彷彿他還在自己身邊,那個冷冰冰的男人,那個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驕傲不遜的兄弟。此刻,他就那麼安詳的躺在棺材之中,他睡著了,真的睡著了。
來到棺材旁,望著裡面熟睡的邢強,腦海之中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出現在他小四心頭。那個桀驁不馴的男人,那個只手可屠猛虎的漢子,他怎麼就……
有時候,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很脆弱,你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你身邊你所關心的人已經悄然離你而去。就那麼悄悄的走了,不帶走一絲一毫的微風,不給你反應的時間,不給你一點真實感。彷彿,一切就像是虛幻一般,朦朦朧朧,讓人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彷彿,這就是人生。
淚水忍不住從眼眶之中打著旋兒滴落下來,望著熟睡的邢強,蘇楊喉嚨發出微微的哽咽聲。好兄弟,一條硬漢子,一個大活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他小四真的想要向老天爺討一個公道,要問問那個該死的臭老頭,這到底是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如果他小四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你看不過去,可以去找他發火,為什麼要將禍端都降臨到他所關心的每一個人的身上。
「該死的老天爺,我草你姥姥!」蘇楊仰天大罵著,低頭看著邢強,哽咽的說道,「邢大哥,邢大哥,別睡了,你醒醒啊,你醒醒。你不是說過要陪伴我一起走過人生幾十個春秋,你怎麼就……你不能丟下小四一個人就走了啊?你太不夠意思了,真的,你真的太不夠意思了?你怎麼一個人就走了?你是想耍滑偷懶對不對,你是想好好睡覺對不對?可是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邢大哥,起來,起來啊!家裡不能沒有你,兄弟們離不開你。」
「四哥,節哀順變啊。」飛龍走上前來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如果邢大哥泉下有知的話,也不會想要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
「滾!」蘇楊大罵一聲,望著棺材靜靜躺著的邢強,從衣兜裡掏出一盒中華,抽出一根,點上,吸了一口,然後將香煙輕輕的放進邢強的嘴裡,一個人坐在棺材的旁邊,就這麼靜靜的等啊,等,等待著邢強醒來的那一刻。
但是人死,怎麼可能會復生?
這無疑是他小四人生之中的又一大傷痛之處。他小四的心已經是傷痕纍纍,真的再也無法添上什麼新傷,為什麼,為什老天爺要這麼殘忍,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
這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