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左手提著一個後腿豬肘子，肩膀扛著半隻剝好的山羊，領著二斤紅棗以及一大推零碎的東西，老遠，蘇楊便叫道。
村子早已經被黑暗所籠罩，由於沒有電，家家戶戶都點著蠟燭，當然了，對於他們來說蠟燭都是奢侈品，油燈才更經濟實惠。
村南頭的蔣老漢顯然還沒入睡，坐在磨盤上抽著旱煙，望著蘇楊笑呵呵的說道：「木頭，哎呦，進城了，發達了你？買那麼多東西！」
「是啊，蔣叔，家裡坐坐，一塊去吃。」
「那我可不客氣了！」
「走啊！」
「跟你開玩笑呢！只要你們家牛娃子不再去偷我們家給山娃子準備的雞蛋就謝天謝地了。」蔣老漢笑呵呵的說道。
雖然如此說，但是蘇楊還是給他留下了二斤新鮮的牛肉。牛對於他們來說可是奢侈品，這放在古代，牛就是勞動工具，即便是死了，家裡的孩子都沒有權力吃，那得上供給祖宗，祖宗吃過了，孩子才能吃，當然，大人就更不可能品嚐什麼牛肉了。雖然已經是時代變遷，但是對於這個沒落的山村來說依舊是老習俗。
回到家，敲了敲房門，只見韓小丫兩眼水汪汪的望著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一頭扎入他小四的懷抱之中。當時蘇楊就愣在了那裡，望著懷中哭泣的韓小丫，想要安慰她，關鍵是這手騰不開地方。
傻呵呵的笑了笑，呆呆的問道：「怎麼了？大晚上的哭什麼，別哭了，在哭小心毛猴子把你叼了去了。好了，好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木頭！」韓小丫抬頭望著蘇楊，「我以為我……」
「以為什麼？」
「姐想你了唄，以為你跑了唄！」牛娃子這小子不知道啥時候出現在庭院之中，望著一身貨物的蘇楊，兩眼頓時放了金光，「木頭大哥，你發財了，買了那麼多好吃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
「是啊，我就知道吃，不像姐，想的不是吃，是木頭大哥。」童言無戲，童言無戲，牛娃子就是這麼一個直率的小伙子。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別胡說，快點幫你木頭大哥拿東西。」韓小丫說道。
「好勒。」牛娃子笑呵呵的撓了撓頭，望著木頭，直接接過那些貨物，「木頭大哥給我吧。」
韓老漢抽著旱煙走了出來，望著蘇楊，渾濁的眼睛已經寫滿了歲月的滄桑，沒多問，乾巴巴的說了一聲：「累了吧，回家吃飯吧。」
牛娃子腿腳快，一次又一次的來回跑動著，還不忘添了一句：「木頭大哥，你怎麼進城也不跟我們說一聲。我也想跟你出去見見世面。」
「外面有什麼好玩的？」蘇楊笑呵呵的問。
牛娃子說道：「好玩的多了去了，你不知道，隔壁劉嬸家的山羊哥回來穿的跟洋人一樣，說外面可漂亮了，那麼高，那麼高的樓，還有會跑的車，反正可好玩了。木頭大哥，你是從城裡人對不對，那你一定見過很多很多漂亮的東西了？是不是跟山羊哥說的一樣啊？」
「牛娃子！」韓老漢叫了他一聲，至此，嘰嘰喳喳的牛娃子這才安靜下來。
簡簡單單的四方桌，簡簡單單的一家人。
四個人坐在方凳上，望著滿滿一桌香噴噴的飯菜，今天又是魚又是肉的，過年只怕也沒有這個待遇吧。牛娃子早就急不可耐了，那小手躍躍欲試的，幾次三番都被韓小丫給打了回去：「別亂動。」
「我……」舔了舔舌頭，牛娃子低著頭，只是坐在那裡，顯然，他很怕他的那個姐姐。
長姐如母，這是自古傳下來的規矩，是祖宗留下來的根本。
噗嗤……
噗嗤……
韓老漢的旱煙槍跟煙囪一樣，坐在那裡抽著悶煙，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實際上他什麼多餘的也沒說，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天晚了，都餓了，吃飯吧！」
聽到這話，牛娃子這才如釋負重，那雙手的速度叫一個快，直接摸起一整只燒雞啃了起來：「真好吃。」
韓老漢用煙槍敲了敲牛娃子的腦袋。
「爺爺，幹什麼？」
「你木頭哥還沒吃呢，你看看你……丟不丟人啊！」
「我在外面簡單吃了點，牛娃子年輕力壯正值長個發育的時期，多吃點這樣的東西補補身子。」
聽到蘇楊這話，牛娃子說道：「還是木頭哥疼我，木頭哥，你說你是不是會帶我姐姐去城裡啊？」
「吃你的飯，雞腿還堵不住你的嘴？」韓小丫拿起一個雞腿直接塞進牛娃子的嘴裡，小臉羞得通紅，已經抬不起頭來。
在這一刻，他小四愣住了，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切？逃避，還是不告而別，或許這應該對雙方都是最好的解脫，可是，到底哪條路才是最好的道路，他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去選擇，怎麼去走，也沒有人能夠告訴他。
黑夜籠罩，韓老漢把他小四單獨叫到庭院之後，也不知道他要跟自己說什麼。
馬扎子，旱煙，這便是會議的全部工具了。天上一輪明月高掛，蘇楊替他老人家將旱煙點上，望著他問道：「老爺子有什麼話不妨明說吧。」
「你早就看出來了。」
「吃飯的時候，老爺子的眼神已經告訴我這一切了，現在小丫跟牛娃子已經睡下去了，您老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在下能做到的盡量去做。」
「我知道你這個人並不是久留此地之人。牛娃子一心想要闖蕩外面的世界，但是外面除了烏煙瘴氣，到底有什麼好。你是那個世界的人，按理說，不應該歸屬於我們這個世界。老漢我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孫子一個孫女……」韓老漢長歎一聲，有些拐彎抹角的問，「你覺得小丫怎麼樣？」
「很好啊，小丫姑娘人長得漂亮，也很勤勞，真的很好。」
「看著我的眼睛。」韓老漢長歎一聲，站起身來，望著要站起來的蘇楊，壓了壓手讓他坐下，雙手背在身後，一轉身，直接問道，「你喜歡小丫嗎？」
「我……」蘇楊一愣，顯然沒想到韓老漢會這麼問，傻呵呵的笑著，「您老這話，我有點聽不明白。」
「算了。時候也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一晚上，躺在麥秸鋪成的草鋪上他小四都沒合眼，實在是睡不著。韓老漢那句話，那個眼神，他忘不了，彷彿一直漂浮在自己眼前，翻來覆去的，渾身上下很難受很難受，不知道是屋裡的空氣潮，還是別的原因。或許是心事壓得他即便累也合不上眼吧，畢竟他小四住過比這還簡陋的地方，不可能錦衣玉食過慣了，就受不了這個了。
因為他是江湖人，吃的是江湖飯，時時刻刻與死神打交道，沒有什麼高貴可言，要做的就是想變形蟲一樣活著，適應這個世界的變化。
朦朦朧朧，也不知道幾點了，牛娃子那小子，一大早的吵吵鬧鬧也不知道搞什麼鬼，這才剛睡沒多長時間。揉了揉發酸發澀的眼睛，望著晃著自己的牛娃子，冷聲問道：「你幹什麼？」
牛娃子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後退一步，一臉恐怖的望著蘇楊。
這……
緩解了一下態度，蘇楊傻呵呵的笑著問：「牛娃子，怎麼了？」
「木頭哥哥，你……你剛才好嚇人啊！」
「是嗎？可能……對了，你大早上的喊我什麼事情？」
「當然是好事了！」牛娃子笑著將蘇楊拉起床，「快點跟我來，快跟我來。」
路徑正房的時候望著桌子上一箱子方便麵，兩條餅乾，一頭水霧的蘇楊問道：「這……這東西是……」
「跟你說是好事就是好事，看你有把子力氣，一會跟我去抗，記住，能抗多少抗多少！」
「什麼啊？」他小四覺得自己都快被這牛娃子給搞懵了。
這又是搞什麼名堂，那個餅乾、方便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走出大門，蘇楊在牛娃子的拉扯下直接到了村東頭，老遠就聽到敲鑼打鼓一般的熱鬧聲，這是哪家子娶媳婦，還是送閨女啊？貌似村裡面即便是這樣的大事也應該沒有這麼熱鬧才對。
麥克風的高分貝陣陣傳來，不對，這東西村裡面是沒有人有的，即便是城裡也難以見到這玩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走進了才看到兩輛大卡車，好傢伙越野車也有幾輛，不過長途跋涉一路而來，早就蒙上了灰塵，工作人員正發放食品。礦泉水，餅乾，雖然不值幾個錢，但是對於村裡的人可是個新鮮玩意。
「木頭大哥，還愣著幹什麼，快點過來，快來啊。」牛娃子晃了晃膀子，似乎提點力氣準備大幹一場，也不過問蘇楊是怎麼回事了，一頭扎入人群之中。
瘋了，跟瘋的一樣，還有保安人員維持秩序。
這到底是什麼人啊？
蘇楊正納悶呢，滿臉的疑惑走入人群之中，只見一個發放食品的女子費力的抱著一箱子方便面要給蘇楊，嘴裡還說著：「怎麼來的這麼晚，東西……」
話音斷，二人全部都愣在了那裡。
那個女人……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柳如詩，怎麼可能是她？怎麼居然會是她？
那張熟悉的面孔，那張陌生而讓自己愧疚一聲的女人，可欣，是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