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這看上去頗顯蒼老的老人,蘇楊心中不由的升起一種蒼涼感。也許,是被陳橋啊四身上的那種氣息所吸引了吧。
說來,深入江湖的人容易變老,這話一點也不假。也許是經歷的事情太多,也許追求的東西太多,讓他們難以放下,在那漩渦一般的泥沼之中越陷越深,最終難以自拔。只是,這就是命,一旦踏入其中,想要再拔出來真的就很難很難了。
「四爺想的太多了。人生注定坎坎坷坷,只有活的精彩才不失這一世英明,您說呢?」蘇楊問。
陳橋啊四笑了笑,沒有出聲,只是點了點頭。一老一小就這麼站在花園之中,仰望著藍天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這邊,曹正跟傑克早就已經等的不耐煩了,也許是覺得這種時間的流逝是一種煎熬,也許是出於對蘇楊的關心。曹正的性格跟單豹有的一比,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以前曹正就是單豹手下的副堂,在單豹身邊時間長了,耳熏目染也就慣成了現在的個性。
「我說傑克,四哥不會出什麼事情吧。這都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點動靜。」說著,曹正有意無意瞥了一旁企佬等人,小聲說道,「你說,這其中會不會是那姓陳的在裡面搞鬼。」
「你啊你,有事沒事瞎琢磨什麼的,你就不能往好處想想嘛?」雖然這麼說,但是傑克心中也升起一種不安。畢竟,在他們看來,這時間過得實在是太快太長了。
甚至傑克在心中告訴自己,再等一會,就再等一會,如果四哥再不出來,這就安排兄弟們衝進去。哪怕是跟大圈翻臉也在所不惜。
只是,這種最壞的打算終究沒有發生。在這一刻,他們眼前一亮,在道路的盡頭走來的二人中年輕的那人不是蘇楊又是何人。
規矩就是規矩,雖說二人心中升出喜色,但是畢竟不能像凡夫莽漢一般直接衝過去給蘇楊一個擁抱。而且看這二人有說有笑的,尤其是那白髮蒼蒼頗有精神的老者,二人頓時愣住了。
傑克甚至在心中在想,此人難道便是傳聞之中的陳橋啊四,陳橋四爺。只是,他看上去怎麼……沒錯,精神,老人不能用年輕來形容了,尤其是已經過了百歲之人,你只能說他的精神氣實在太好了。這走路虎步帶風,雙手背與身後,那笑呵呵的模樣,頗有一種小說之中傳聞有著仙風道骨的仙人的氣質。在這位老人的身上,你根本找不到一絲龍頭大哥的威嚴與畏懼,完全給人一種和藹的感覺。
怎麼說呢,陳橋四爺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什麼龍頭大哥,倒是跟得道高人沒有什麼區別。
當蘇楊跟陳橋啊四來到眾人面前的時候,企佬三人恭敬的彎了彎身子,後者點了點頭,顯然對於這凡夫禮節已經不是那麼看重了。
「小陳啊,你去準備一下,今天晚上,我要跟小四去一趟舊金山。」陳橋啊四吩咐道。
「乾爹,可是……」
「有什麼可是的?」陳橋啊四問。
「現在美國那邊這麼亂,我怕您老人家的身子吃不消。況且,您老早已經不問洪門世事這麼多年了,何必在捲入這恩恩怨怨的漩渦之中。如果發生了什麼意外,誰來承擔這個責任?」企佬完全是站在為陳橋啊四的安危的一方著想。
雖說陳橋啊四身體仍然硬朗,但是誰知道會活到哪一天。人能過百不容易,這一輩子為了江湖的恩恩怨怨打打殺殺,到頭來是時候休息頤養天年享享清福了。況且說,這次事情不比尋常,這各國洪門龍頭大哥要是還認他這個四爺還好說,如果不認怎麼辦?到時候,他可是要跟美國洪門一起遭殃。用句明白話叫做,這就是一團火,弄好了,可以將火熄滅,這要是萬一出了什麼岔子,那可是會引火燒身的。
這麼清楚的道理,陳橋啊四心中又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活到這一把年紀,也算是有一天沒一天的人。一生之中為洪門大義而努力操勞,如果能為洪門大義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到了他這個年齡,什麼都已經看得開了。
只見陳橋啊四笑了笑,和和氣氣的說道:「你的意思,我又何嘗不明白。只是我不得不說,小陳,你在這件事情上真的很糊塗啊!想當年年輕的時候,我同司徒大哥和中山先生為洪門,為祖國的明天而努力奮鬥。雖說時過變遷,已是物是人非,但是老朽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值了。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老朽也要闖上一闖。生為仁義活,死為大義去,這不就是男兒的一生嗎!」
雖說企佬仍然反駁不同意陳橋啊四的決定,但是他明白,這位老爺子決定的事情是絕對無法更改的。雖說心有不願,但是企佬的腦袋還是點了下來:「好吧,我這就安排,馬上準備您老前往舊金山的路線。只是,我還是那句話,乾爹,您已經退出洪門,何必在……」
「行了,我意已決,剩下的事情你去辦吧。」陳橋啊四笑了笑,揮了揮手,顯然在這件事情上已經認定。
雖說經過千番波折,但是最終事情還是已經辦的漂漂亮亮的。當然,這並不是此事的句號,至於能不能讓洪門聯軍撤兵還要看接下來的佈置。可以說這每一步都很關鍵,稍有疏忽,那將會是萬劫不復之地。
蘇楊心中的那塊大石頭雖然沒有完全放下,但是暫時性的算是鬆了口氣。至此,他沒有耽擱直接給常出海打了個電話,希望他能夠在忠義會那邊多做一些工作。與這隻老狐狸合作,無疑是與虎謀皮,當然,這也是權宜之計,為此,蘇楊不但又忘常出海在瑞士的戶頭上打了三千萬美金過去,而且保證洪門危機之後,自己助他登上忠義會會長之位。
雖說二人心中都明白,這只是一空頭支票,但是這張支票上能不能有數字還要看以後的局勢。對於忠義會會長之位,常出海早就有了窺探之心,只是長久以來有心無力,而在這個時候,慾火再次燃燒起來。哪怕這種可能性很小,他也不能放棄。即便其中有再大的風險他都必須要冒險賭上一賭,今年他已經過了花甲之年,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長時間去拚搏,他必須要在博上一把。
當然,蘇楊的出現讓他看到了這種希望。想要成為忠義會的會長,背後就需要借助另一方力量,而美國洪門恰恰就是他想要的力量。當然他也明白一點,以自己在忠義會的地位,蘇楊以後必然還有用到他的地方。用句比較刺耳的話叫做,互相利用以達到自己的目的和相對的利益罷了。
本來,他還在這件事情上模稜兩可,不過現在不同了。陳橋四爺出馬讓這種希望的勝率大大的增加。
掛斷電話,蘇楊鬆了口氣,安排傑克小心保護好陳橋四爺。來到加拿大,他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因此除了必要的人手之外,他已經將僅帶不多的人手全部安排在了四爺住所周圍。畢竟,現在風聲比較緊,誰都無法保證會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當然,這也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飛機是晚上九點的,當然這也是最快的航班。說來,這兩天天公也不作美,陸陸續續的下了兩天小雨,但是卻影響飛機的速度和航班的次數。不過怎麼說,時間還算趕得及。能夠化解這次風波就要看明天的安排了。
時至晚上六點鐘,夜幕已經拉黑。晚飯過後,陳橋四爺一如既往的要去二樓的關公像前祭拜一下,同時祭拜他的兩位結拜大哥。雖說時間並不是很寬裕,但是也是能趕得過來的。對於這位老人的習慣,蘇楊仍然尊重他的意思。畢竟,自己是有求於他。
陳橋啊四拜祭的過程從來不允許有任何人打擾,房屋轉眼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空蕩蕩的房間很安靜,三根檀香被插在香爐過後,陳橋啊四在這一刻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他笑了,他有一種預感,似乎自己的時日已經不多了。其實,這種預感在半年前就有了,而這段時間比較強烈罷了。人過百歲,自古就是喜事,所以他並不畏懼死亡。出來混江湖的,哪個不是作孽太多能過古稀之年的就已經少之又少,多半都是少年夭折。出來混,早晚都是要還的。從他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這個道理。能活到今天,這已經成了一種奢侈。他還能在奢求什麼。
望著關二爺和孫中山以及司徒美堂二人的遺像,陳橋啊四淡淡的說道:「二哥,中山先生,我要走了,也許,我這一去就回不來了,很有可能會在下面與你們相見。二哥,你知道嗎,現如今,我洪門已經發展成千萬之士,門徒布邊世界各地,你是不是很驕傲?國家富強了,人民也富裕了,但是禍根也就由此而生。中山先生,您提出的三民主義並沒有得到實施,現年代,極權當道,真不知道哪天才能真正實現所謂的三民主義?」
「關二爺,希望你能保佑我洪門,保佑我此次之行化解洪門的恩怨。」說著,陳橋啊四在關二爺和兩位老爺子的一向面前磕了三個響頭。
黑夜的風很涼也很刺骨,吹在人身上冒起骨子裡的陰涼。窗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打開的,窗簾被吹得到處亂飄。
在這一刻,陳橋啊四站起身來淡淡的說道:「你站在那裡半天就不累嗎?莫非以為我這老傢伙是瞎子不成什麼都看不清了嗎?偷偷摸摸的算個什麼東西,出來。」
「不愧是傳聞之中的陳四爺,居然被你發現了。」
沒想到黑暗之中果真有一黑影,正躲在窗簾內側。出於對關二爺他們的尊重,這蠟燭的光輝並不能照亮房間的每個角落。如果不是有心人,還真的沒有辦法察覺窗下有人。顯然,被陳橋啊四一點,那人也是吃驚不小。
一個六尺的漢子緩緩走了出來,帶著一張京劇面具,手持一把匕首,就那走路的腿法顯然是個練家子,而且不是一般的習武之人。能在不知不覺混入這裡,而且走路如此輕盈不發出任何聲音的會是常人嗎?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