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陳橋啊四從躺椅上緩緩站起身來,就這麼望著蘇楊,後者恭敬的彎著身子。面對著這傳聞之中的江湖大哥,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一切都只是存在於想像之中。沒錯,在沒見過到陳橋啊四之前,在蘇楊的印象之中,陳橋四爺應該是一個重病在床幾乎下不了地已經黃土埋到天靈蓋的將死之人。在選擇這條路之前,蘇楊甚至考慮到,如果陳橋四爺連意識都沒有,連話都不能說,那該怎麼辦。
可是,在見到陳橋四爺的真容之後,這些猜想全部只是猜想。沒錯,他的身子骨很硬朗,甚至可以說比年輕人也差不到那。就這麼,蘇楊陪著陳橋四爺往前面走了幾步,看他那虎步帶風氣宇軒昂的樣子,說句誇張的,跟十八歲的小伙沒有什麼區別,你根本無法將他與一百多歲的老者聯繫在一起。
「古有四君子,梅蘭竹菊,你看,我這設計的怎麼樣?」陳橋四爺並沒有直接切入話題,而是跟蘇楊談論一下他的設計。
果真,這剛才還真沒有注意到。在蘭花圃的周圍是一排梅花,如果有細心的人可以看到在蘭花叢中甚至種著不少類似蘭花的菊花,而在蘭花前則是一排隨風擺動的竹林。古來,風騷客常以這四種植物比之自己,以顯示自己潔身自好的個性。當然,在這四種植物之中如果應挑選一種蘇楊喜歡的種類,那麼就非青竹莫屬了。
青竹,自古有清高桀驁的眉宇,遇狂風雖點頭但是不彎腰,雖然狂風暴雨能讓其低頭,但是卻不能磨滅他那高傲的性格,狂風過後,青竹舒展身子,再次挺拔向天,而青竹素來有清新的美譽,給人以超凡脫俗的感受。古來,愛竹者多不勝數,但是真正瞭解青竹靈魂的又有幾人?
打量了一遍四周,蘇楊呵呵笑著說:「不錯,不錯。」
「年輕人還是喜歡恭維啊!」陳橋四爺向左走了幾步,「想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我能夠理解你。說句實在話,這種佈置我自己都覺得不完美。如果能在蘭花指中種植青竹,在在青竹腳下培育菊花,在菊花之畔養育梅花,你想像一下,那是一種什麼場景?」
「妙,妙不可言啊!」蘇楊笑著說道,「頗有百花爭鳴的感覺,協調而多了幾分混雜之美。」
「錯了!」陳橋四爺笑呵呵的說,「一物有一物的習性和規律,這種假象始終只是假象而已。如果真的這麼做的話,就全亂套了。青竹生命旺盛,而且根芽生命力極強,蘭花生命脆弱,而秋菊則更以嬌嫩著稱,如果真的這樣的話,到時候非但想像之中的場景沒有,眼前的一切也不復存在了。完美之所以稱之為完美,重點就在這個完之上。完乃終結之意。老祖宗已經很明確的告訴我們這一點了。雖說世人力求與萬事完美,殊不知,完美只存在於想像之中。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瑕疵了。追求完美是好事,但是太過追求最終會害人害己。」
「常言道,拚搏就能實現夢想?這簡直跟放屁沒有什麼區別?夢想之所以稱之為夢想,就是因為有夢之一字,人可以無限接近夢想,但是永遠也不可能實現夢想。如果夢想可以實現的話,那麼就不叫夢想而叫現實了。人生充滿著太多坎坎坷坷,能夠去追求固然是件好事,但是太過強求就未免有些不盡人意了。」
蘇楊不知道陳橋四爺這番話是要說什麼,用句難聽的叫做牛頭不對馬嘴。可是,他既然要說,想必就應該有他的道理。這細細琢磨,其實陳橋四爺這話也頗有幾分意思。
只可惜,蘇楊此刻一心所向洪門,因為對於這些也沒有太過記在心上,只是敷衍的說道:「四爺一番話說到小四心裡去了,能夠得到四爺教誨,小四三生有幸。」
「青年人,不要對我這般恭維。我已經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黃土都埋到天靈蓋了,還會在乎這些俗禮面子。看開了,都看開了。」陳橋四爺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那時候司徒大哥還在,我們不知道國為何物!生於斯,為的無非是一日三頓飯,這肚子填不飽,還管哪些?為此,走了太多太多冤枉路。當人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當你所追求的東西無法滿足你的時候,你便會發現,還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你去追求的!是孫中山先生點醒了我們?那個時候,雖然適逢戰亂,但是我們很開心,因為我們有著一顆真誠的心,我們有著一腔的熱血。轉眼已過數十載,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四爺,節哀啊!」
「就在剛剛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見到中山先生跟司徒大哥在衝我招手。只怕我時日已經不多了!」
「四爺說笑了,您老身體還健壯的很,可能是多想了!」蘇楊笑呵呵的說。
「不要說這些好聽的話,我的命,我心裡清楚。老人常說,人過五十知天命,我都過了兩個五十了,還不知道天命何謂?」
「你叫小四是吧?」陳橋啊四笑著說,「按照門內的規矩,現在應該稱你一聲四爺才對?」
「不敢,不敢!」蘇楊連忙說道,「在您老面前,我哪敢稱什麼爺?更別說是四爺了?這不是折小四的命嗎?」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情?」陳橋啊四笑著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夢到你了?你先別說,讓我猜猜。你從大洋彼岸來,對吧?」
見蘇楊點頭,陳橋啊四再次說道:「你現在應該是美國洪門的掌門大哥?」
這次,蘇楊愣住了。莫非這老頭神通廣大能未卜先知,或者說是,這位老爺子隱居於此,卻從來沒有斷過跟外面的聯繫,在世界各地都佈滿了他的眼睛。與其說兩種,實際上蘇楊更偏向於第二種可能。當然,自從見過閣靖齋此人之後,這種神乎其神的所謂道術蘇楊也頗有相信了。
「你有沒有什麼東西要給我的?」
聽到陳橋啊四這般問,蘇楊先是一愣,最後想到在他那假墓前,閣靖齋給他的那枚紅色銅板,於是趕緊取出:「四爺可否是要這個東西?」
「是它,就是它。看來,真的到了時候了!」
望著陳橋啊四長吁短歎的樣子,蘇楊一時間被弄暈乎了。沒辦法,不知道是他講的太過深奧了呢,還是自己太過愚笨。一時間也沒有明白過來他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老頭神神忽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閣靖齋呢!
只見陳橋四爺從兜裡掏出一個錦囊,和和氣氣的笑著:「看來,是時候要打開他了。」
「這……這是……」蘇楊當時愣住了,那個錦囊,蘇楊不陌生,那不是當初閣靖齋給自己的錦囊嗎?它怎麼跑到陳橋啊四的手裡面了?
不對,不對,難道是巧合?
只見陳橋四爺打開錦囊,裡面不過是一個紙條而已,上面只寫了一行小字:「天命所歸,定數無情。」
「四爺,這錦囊是……」
「我年少時,一個姓閣的老先生交給我的,說能保我長命百歲,必要時才能打開。如今,我都已經一百有七了,再過數天,我就一百零八。這要是再活,都趕得上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了。」當然,這話顯然是陳橋四爺自嘲的玩笑話。
不過,真正讓蘇楊在意的是,陳橋啊四口中那位閣姓老先生到底是不是自己見過的閣靖齋。如果是,那他得多大年紀。記得自己在跟閣靖齋初次見面的時候,那老瘋子說他好像三百多歲。人怎麼可能活到三百歲?這不是扯淡嗎!當然,如果陳橋四爺見到的那個閣姓老先生真的是這個閣靖齋,那麼就另當別論了。只是,這怎麼可能,又不是玄幻小說,或許只是巧合也說不定。
這一定不是真的,蘇楊在心中告訴自己,這一定不是真的。也不知道那紙條上寫的是什麼。總之,陳橋四爺剛看到紙條上的東西的時候,神情凝重跟遇到大事一般,不過這種凝重很快便被笑容抹殺的無影無蹤了。似乎,他看開了,似乎又是別的原因。紙條被一團火燒的乾乾淨淨,銅板則被他收起來了。
「你見過閣先生?」陳橋啊四望著蘇楊問。
「不知道四爺所說之人是否是閣靖齋?」蘇楊說,「我跟閣老有過一面之緣,只是不知道我見到的跟四爺見到之人是否是同一個人。總之,此人給我的感覺有一種超凡脫俗非凡人也。」
「閣老此人奇也。非我等尋常之輩能夠理解的。不知道他老人家還好嗎?」
「閣老身子仍很健壯,就是眼睛有點……」
「瞎了對嗎?」陳橋啊四笑著說,「那個時候,我只有七歲,在河邊與夥伴玩耍遇到此人。那個時候他的眼睛就已經看不清東西了,當時還把我嚇了一跳。那時,人都迷信,講鬼神之道,信占卦之說。當然,我對此也是將信將疑,因為那個時候人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哪還有閒工夫去問這些狗屁道道。閣老說我非凡人,以後定然能成大事,但是命硬過長,非好事。此乃大劫,如果不能化解,下輩子當為牛狗。此後,我送我一物,說能幫我驅邪避凶。」
「記得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四十三年前,他說我有寡命之相。說實話,真是自相矛盾。不過,我信了。他說我這個人作惡太多,身上被惡氣纏人,終將有此一劫。雖說天命乃是定數,但是天道無常,也是會發生改變的。之後他讓我來此處,種梅蘭竹菊,因天地之氣能克制身上的怨氣,我也造作了。在不久前,他托夢與我,說我人生大劫將到,有一事需要我來處理,下輩子定前途無量,你說,我信與不信?」
「這……」蘇楊一時蒙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混江湖的人講究的是忠義二字,走的是中庸之道,雖不信鬼神,但是敬鬼神。這東西,怎麼好說。
望著蘇楊左右為難的樣子,陳橋啊四呵呵笑了起來:「走吧。」
「四爺這是要去哪?」
「幫你解決你的事情。」陳橋啊四說道,「你來這裡找我不就是為了你的事情嗎?」
「四爺知道要做什麼事?」
「我不是說了嗎?閣老夢裡已經跟我說清楚了,放心,有我在,我想那些小輩應該會給我幾分面子的。只是,事情究竟會變化到哪一步,我也不好說。」望著前方四聖之物,陳橋啊四忍不住感慨道,「天下英豪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雄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人世如潮人如水,自古江湖幾人回?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輪迴吧!人生如夢,一場夢,夢百年,終究還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