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蘇楊握著那張寫著資料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飽受滄桑的中年男子,而且已經已經發黃,顯然這張照片有些年頭了。在中年男子身邊站著的正是坤達。
此人的資料完全寫在照片之上。劉建成,五十三歲,男,原北洪門內務總管,行二之列,為八部正旗,是坤達的得意門生,後成為坤達的心腹,掌管著坤達的家務。
據說坤達那個兒子便是這個劉建成一手帶大的。只是,這麼一個有功於坤達的人為什麼會淪落到唐山修理自行車,這也是蘇楊所想不明白的事情。
放下照片,蘇楊恨不得現在就將劉建成拉到自己身邊。因為,他實在有太多太多問題需要從這個劉建成口中套出答案。
到達唐山的那一刻,蘇楊按照地址直接奔向劉建成的所在。
在唐山的貧民區的一處泥濘的道路旁,一個穿著灰色洗的有些發白的男子正在自己的攤位上擺弄著自行車,在他面前擺滿著各種工具。
蘇楊掏出照片,望了男子一眼,對比了一下。雖說現實中,男子比照片中要蒼老許多,甚至看上去有六十多歲的樣子,鬢角的髯髮已經發白,勞累的奔波讓他的額頭上刻滿了皺紋。甚至那雙手也磨出一個個繭子乃至凍得手指肚子的皮膚已經裂開,烏黑的油泥弄得到處都是。一頂爛了半邊的鴨子帽就這麼戴著額頭上勉強能夠驅逐寒風的肆虐。
「裡外車胎一共是三十五塊錢。」男子對著身邊的客戶說。
「媽的,什麼東西值三十五?」那顧客顯然不是什麼善茬,裸露在外的胳膊還紋著一條毒蛇的圖案,「你有沒有搞錯啊?」
「先生,我這可都是公道價,在這裡,我都擺了八年了,真的掙不了你幾個錢。」男子說。
「我去你媽的。」
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現在的年輕人本事不大,脾氣特大,估計,也就只剩下這麼一點引以為豪的「優點」了吧。那客戶一腳踹在男子的肩膀上,然後扔下三塊錢:「我看三塊錢差不多。」
說著,那客戶衝著男子吐了口吐沫直接推著他那吱嘎吱嘎叫的自行車便離開了。
男子從地上爬起來,沒有吭聲,只是用那雙髒兮兮的雙手去撿那三塊錢。而此刻,他被前方的影子所遮擋了,這抬頭一看,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三個人。
「你們修車嗎?」男子問,其實他也明白,這問也算白問,因為看眼前這幾人的裝扮,根本就不像是來修車的。
望著男子,蘇楊蹲了下來,將照片往男子面前一遞。
望此,男子渾身一顫,直接轉身就要收攤。
「劉堂主。」
「什麼劉堂主,馬堂主的,我不認識。」說著,男子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攤位,推著三輪車就要離開,「你們讓讓,我身子髒,弄髒了你們的衣服我可賠不起。」
「劉建成。」邢強大叫一聲,「你想上哪去?我們既然能找上你,就已經摸得清清楚楚,你以為你還能掩飾住什麼。」
男子一愣,頭微微向後撇了撇,依舊冷聲說道:「你們認錯人,這裡沒有什麼劉建成。」
望著推著三輪車離開的劉建成,曹建忍不住問道:「四哥,我這就把他抓過來。」
蘇楊微微抬了抬手:「咱們跟上去。」
就這麼,兩方,走走停停。最終,劉建成實在是憋不住了,這用力一甩車把,轉過身來望著蘇楊三人問道:「我說了,我不是什麼劉建成,你們認錯人了。」
「劉堂主。」
「停!」劉建成望著蘇楊說,「這裡沒有什麼劉堂主,你們要是再跟著我,別怪我不客氣,到時候,我可報警了。」
對於劉建成那不輕不重的威脅,蘇楊等人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最終跟著劉建成來到了一處簡易的貧民房前。
將車子放好,劉建成直接搬起自己的馬扎子,一轉頭冷哼一聲,直接向著房間走去,不過卻丟下這麼一句話:「我可告訴你們,這裡可是我家,你們要是進來,別怪我真的對你們不客氣了。」
眼見得那破門砰地一下被關上,蘇楊望了一眼邢強,然後用眼神點了一下房門,後者一腳將房門踹開。
望著不善闖進自己家裡的蘇楊三人,劉建成拿著板子冷聲問道:「你們想幹什麼?不知道私自擅闖民宅是犯法的,我要告你們,讓警察把你們抓走。」
「劉堂主,不管你認也好,還是不認也好。我們來,並不是想找你的麻煩的,只是想向你問幾件事情。只要你能夠回答,我們馬上就離開,你看,這樣可好。」蘇楊說。
「我不是什麼劉堂主,劉堂主的。」劉建成揮舞著手臂,用餘光瞥著蘇楊,裝作一副情緒激動的樣子說,「你們真的是認錯人了。」
「是坤達先生派我們來的。」蘇楊此話一出,別說劉建成愣了,便是邢強和曹建也愣住了。
「你們是?」
「我們是誰不重要。」這下,蘇楊開始在房間之中四處走動著,他開始掉陳建達的胃口了,後者直接坐在馬扎上抽著悶煙,似乎有一肚子的心思。
在那簡陋如同爛渣一般沒有被粉刷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幅老舊的照片,而牆面似乎你吹一口氣就能掉下來一塊一塊的。照片似乎每天都有人打理擦拭,很乾淨。其中一張讓蘇楊眼前一亮,那是一張劉建成跟一個約莫七八歲大的小孩的合影。那時候的劉建成很年輕,也很威風,頭髮留著三七分,很亮很亮,雙眼炯炯有神,一副成功人士的形象。
「這是少爺吧!」蘇楊問,「少爺那時候還真年輕。」
劉建成沒有出聲,只是轉頭瞥了蘇楊一眼,繼續抽著悶煙。
蘇楊漫不經心的走著,最後來到劉建成的後背,狼一般的目光打量著他:「劉堂主可是坤達先生的功臣,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當年坤達先生會驅逐劉堂主呢?而且,我聽說,那個時候是劉堂主正直如日中天的階段,可以說是前途無量啊。」
「你們是來殺我的吧!」劉建成吐了口香煙,雙眼迷離的望著外面,淡淡的說道,「我本來就是一個多活了八年的人,死,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恐怖。」
「劉先生,為什麼一定要死呢?」蘇楊說,「我聽說,少爺是劉先生一手帶大的,劉先生終身未娶,想必跟少爺的關係很好很好吧。」
劉建成開始細細打量著蘇楊,眉頭緊鎖著,最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劉堂主笑什麼?」
劉建成盯著蘇楊說:「看來我是真的老眼昏花了,連進來是什麼人都沒有看清楚。」
蘇楊呵呵笑著,目光變得陰冷起來,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劉建成:「我有些聽不懂劉堂主的話。」
「你們不是老爺派來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劉堂主,這個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蘇楊乾笑的說著,「我們不是坤達先生派來的人又會是誰?」
這邊,性子本就暴躁的曹建已經看不下去了,只見他掏出槍上了膛,直接來到劉建成的身前,槍口直接頂在那傢伙的眉心處,然後望著蘇楊說道:「四哥,跟這個老東西費什麼話。」
「說,坤山到底死了沒有?」曹建怒喝一聲。
在面臨這種情況之下,劉建成好像根本就沒當一回事,似乎這槍口對準的不是他的腦袋一樣。
只聽劉建成哈哈大笑起來,又吸了一口香煙:「我猜得沒錯,你們果然是為了少爺的事情來的。你們要是有本事,自己去查。」
說著,劉建成已經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了起來:「我可憐的少爺,十幾歲的時候便已經夭折,如果到現在的話,一定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壯小伙了。可憐的孩子,都怨該死的老天爺,為什麼不睜開眼看一看這個世界。」
「劉建成,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戲了。」蘇楊搬過來一把椅子坐下,就這麼望著他,「我們既然能找上你,就查到了什麼。坤山並沒有死對吧!」
劉建成轉身望著蘇楊,咆哮道:「他死了,已經死了。」
說著,劉建成已經抄起板子驅趕蘇楊這群不善的來客:「走,你們給我走,我不想見到你們,也不管你們是什麼人,希望你們不要打破我這平靜的生活。」
望著被關上的房門,曹建忍不住問道:「四哥,現在怎麼辦?用不用我衝進去把老東西給揪出來。」
「胡鬧!」蘇楊提高了聲音,望了一眼房門,「本來已經計劃的好好的,都是因為你的魯莽,現在好了,面子是扯破了,這人也清楚了,這下該怎麼辦?」
「我……」曹建也感到理虧,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倒是一旁的邢強幫忙打了個圓場:「好了,好了,四哥,這也不能全怪螳螂,那劉建成實在是太精了。咱們還是想想怎麼從他的口中套出坤山的消息才行。不過,我覺得螳螂的提議不錯,我還不信,這個世上沒有不怕死的人。」
「走吧,下午我們再來。」蘇楊抬了抬手,說道。
這邊,躲在窗戶邊偷偷望著蘇楊動靜的劉建成見他們離開之後,這才轉過身來。而在這一刻,他渾身一顫,因為一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出現在他的身後。而劉建成顯然沒有想到自己的背後會無聲無息站著一個人。
「先生說,你可以死了。」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常年跟隨在神秘幕後黑手身邊的剔骨。而他手中此刻赫然多了一把鋼刀,刀身直接插入劉建成的胸口,鮮血順著刀身滴落下來。
「先生說,不讓您受罪。對您下手,真的對不住了。」剔骨緩緩說道,「我會替您買一副好棺材的。」
望著神色冰冷的剔骨,劉建成沒有恐懼,也沒有驚訝,相反,臉上露出一種釋懷的笑容,就好像他的人生解放了一般。
望著逐漸倒在地上的劉建成,剔骨剛剛擦拭鋼刀,彷彿聽到了什麼動靜。
沒錯,在這一刻房門被人一腳踹開。踹門的不是別人,正是邢強。
後者警惕的盯著剔骨,然後說道:「四哥果然料事如神,真的有人。」
「不要讓他跑了,抓住他。」蘇楊冷喝一聲。
望著那臉色蒼白的剔骨,蘇楊一揮手,曹建和邢強二人直接挺身而出。顯然剔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一個不備,被邢強一腳踹飛撞到牆上。不過他的反應和靈敏度也是驚人,其身手也絕非尋常之輩。
三個回合下來,邢強眼前一亮,頓時雙臂青筋暴起:「好傢伙,沒想到居然還是塊硬骨頭。好,接我三掌。」
啪啪啪,三掌直接向著剔骨拍了過去。從那凌烈的掌風之中,剔骨便能感受到這鐵砂掌的威力,這要是被一掌拍在胸口,肋骨不斷了三根才怪呢!
正所謂,遇強則避其鋒芒,剔骨就如同一條泥鰍一般在邢強和曹建之中穿插著。對於這總是喜歡躲閃的傢伙,邢強已經憤怒了。
這叫怎麼一回事?打又沒法打,這抓也抓不住。這時間拖得越久越是著急。
本身,這房間的空間便有限,而且到處堆滿著修車的零部件工具等等。在這不寬敞的空間之中,三人之間的爭鬥更讓他們用不上氣力施展不出全部的拳腳出來。
趁著曹建和邢強同時進攻還沒有收力的這一短暫的空擋,剔骨眼前一亮,抓住機會如同泥鰍一般整個人向著邢強撞去。後者顯然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頓時大驚,一招運力十足的掌法向著剔骨的肩胛骨砸了過去。而此刻剔骨顯然已經躲閃不及,直接運足全身的力量承受邢強這一掌。
其實,他是計算好的,想要借助邢強的掌力推動著自己離開這該死而狹小的房間,只是他低估了鐵砂掌的威力。這一掌打下去,剔骨感覺自己眼前猛然一黑,整個右肩胛骨頓時沒有了知覺,這讓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過,現在可不是過問這個的時候,小命要緊。借助這個空擋,剔骨沒有怠慢,直接向著遠處逃去。不知道他是粗心大意忘掉了蘇楊,還是沒有把蘇楊放在眼中,本來一切計算的都很周全,但是卻沒有想到去路還是被蘇楊給堵住了。
只見蘇楊丟掉煙頭,就這麼上下打量著剔骨,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想去什麼地方?」
剔骨捂著自己的右胳膊,回頭望了一眼已經跳出來的邢強和曹建,只是冷笑起來:「人人都說蘇四聰明絕頂,我不信,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既然明白,就不要我多說什麼,是什麼人派你來的?是不是坤山?」蘇楊問,「他跟坤沙又是什麼關係?」
剔骨哈哈大笑起來:「剛才說你聰明,沒想到你怎麼變得愚蠢起來。你以為這樣問我,我會回答你嗎?笑話,沒有人,只是這該死的老頭子我早就看不過去,殺了他怎麼了?」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說著,蘇楊衝著曹建和邢強揮了揮手,就這麼冷冰冰的盯著此人。
剔骨回頭望了一眼邢強和曹建,直接從腰間拔出開山刀,怒吼一聲直接向著蘇楊衝去。似乎他在來之前沒有調查過蘇楊的底細,也許他在這一刻已經忘記了這些吧。雖說有時候蘇楊在有些事情上容易犯糊塗,但是卻是一個有智慧的人,這跟他崇拜的動物或許有著直接的關係。他喜歡狼,也不介意去做一頭狼。狼是一種神奇的畜生,可以說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中你幾乎無法再找到一種能與這種畜生相媲美的動物了。
狼是智慧和勇猛的化身,它有著孤傲的靈魂,有著狐狸的狡詐,有著猴子一般的靈活,有著毒蛇一般的陰險,有虎一般的兇猛,有著任何種群都沒有的團結。一頭狼是恐怖的,但是群狼呢,惡虎碰到也要抖三分。蘇楊甚至把這種狼的精神傳給了自己的兄弟,其實,從古自今,每個中國人,尤其是北方漢子的身上都流淌著狼的鮮血和狼的靈魂。
眼見得剔骨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刀尖是那般雪亮,幾乎就這麼與自己擦面而過。在這一刻,蘇楊雙目一緊,整個人直接往左側了一下身子,臉部微微後仰著,右手瞬間而出,直接抓住剔骨的胳膊。而剔骨顯然並非善類,望此情形瞬間改變攻擊方向。刀柄一轉,刀身一橫,刀尖伴隨著手臂的彎轉瞬間向著蘇楊的眉心處刺來。
雖說這種情況危險萬分,一個不留神或許就會喪命,但是,這種場面蘇楊經歷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在這一刻,蘇楊並沒有阻擋剔骨手臂的下落,而是上身後彎著,左臂直接砸向剔骨的胳膊。在這一刻,剔骨大驚,那雪亮的刀尖正向著自己的眉心而來,而蘇楊還在一旁借力,左手就這麼抓著他的胳膊拚命用力。
當剔骨想要有左手來阻擋的時候,卻發現下盤已經缺失空蕩。在這一刻,他心中暗道一聲糟糕。這剛想到這裡,整個人只覺得身子一鬆,直接飛了出去。
「你不是我的對手,束手就擒吧。」蘇楊一步一步向著剔骨逼去。
這傢伙簡直就是個瘋子,即便死亡籠罩著他,他仍然沒有任何懼意,相反,臉上的笑容變得猙獰起來:「不愧是蘇小四,是我低估你了。栽在你的手裡,我認倒霉,不過,你想從我嘴裡套出什麼來,就別妄想了。」
「你不願意說,說的也未必是真的。」蘇楊就這麼打量著剔骨,然後冷聲說道,「那你可以去死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速的摩托車的聲音響了起來,嗡嗡的,發動機的聲音傳的老遠老遠。
那騎車的是一個全身披風穿著皮衣帶著頭盔的男子,看不清面容,車子開的很好,技術過硬。在來到這裡的時候,車子仍然沒有減速,車頭直接被那人抬了起來,打算就這麼撞向蘇楊。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突然了。就是這麼短短的一個躲閃,對方已經開車帶著受傷的剔骨離開了此地,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四哥,您沒事吧?」邢強和曹建直接來到蘇楊的身邊,扶起他問道。
蘇楊晃了晃手,望著離去的摩托目光變得陰沉起來。
「剛才實在是太險了,萬一……」邢強沒有說下去,只是忍不住歎息道,「可惜,讓那個傢伙跑掉了。」
「沒關係,是狐狸總有露出尾巴的時候。似乎他們改變了策略。」蘇楊心中也是暗暗後怕,那個傢伙似乎並沒有打算要自己的命。如果在那個時候他的手裡要是多出一把槍,衝著自己連開幾槍的話,又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他不敢去想,也不願意去想。
「阿建,吩咐下去,發出一千萬的紅花榜,此人,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蘇楊說。
「是,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