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坤揉了一下鬢角,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實際上他的頭上並沒有汗。也許是想要摸去心中的那絲煩惱。
「下車吧!」馬坤淡淡的說了一聲。
天津泰達酒店的包房之中。
蘇楊跟馬坤相對而坐,至於其他人都守候在門外。
望著一桌子山珍海味,兩個人都沒有什麼胃口,就這麼互相望著對方。煙一根接著一根,地上已經仍滿了煙頭。也許是香煙的緣故,嗆的他們忍不住連連咳嗽。
雖說跟馬坤一樣成了一個煙筒子,但是蘇楊還是忍不住說了一聲:「煙抽多了不好,對身體不好。當年,我也是這麼勸煙哥的,這東西對身體沒有什麼好處。」
馬坤乾笑了兩聲:「說的很好,但是你不也是一樣。你的煙癮比以前更重了。」
「我能把你的話當成對我的關心嗎?」蘇楊暖暖的笑了笑。
「算了。」馬坤說,「你不該回來的,從一開始就是。你在美國不是好好的嘛,為什麼要回來,蛇爺的仇會有人替他報,有煙哥,還有我,你為什麼要回來?」
「蛇爺是我大哥。」蘇楊說,「我替他報仇有錯嗎?」
「你沒錯嗎?」馬坤雙手拄著桌子半彎著身子,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蘇楊說,「那你說誰錯了?」
「我有錯,我承認,但是我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蘇楊說,「阿坤,我知道你忘不了那段日子。我也沒有奢望你能夠忘記,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你。只是,我希望你能夠理智一點,你能冷靜一點行嗎?」
馬坤重新做好:「現在沒有人了,你可以跟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只想要一個理由。」
蘇楊望了一眼四周,剛要說什麼,就在這時,房門猛地打開,幾個大漢直接衝了進來。
望此,馬坤咆哮一聲:「誰讓你們進來的,都他媽給我滾出去。」
大漢們灰溜溜的退了回去,這才將房門關上。
蘇楊端起一杯茶,那是一杯苦茶,茶色很好,很濃,淡黃的如同蒼老之人的面容,熱騰騰的水霧之中散發著茶的清響。
品了兩口,蘇楊淡淡的說道:「茶不錯,你應該嘗嘗,很好。」
「我現在在問你問題。到底是什麼理由?」馬坤用力的戳著自己的胸口,說,「四哥,求求你能說句話行嗎?哪怕你說你是誤殺煙哥,我都能讓自己的心裡盡量安慰一點。可是……我實在沒有辦法給你找到任何理由。」
「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活著出去。」蘇楊平靜的笑了起來,「能夠在聽見你再叫我一聲四哥,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煙哥死之前,只怕最希望我能夠叫他一聲煙哥,可是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他。」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東西。」馬坤用力的一揮手,就這麼背對著蘇楊。他能夠從馬坤的背影看到,他在哭,沒錯,他在哭。
他擦掉自己的眼淚,哽咽而有些粗氣的緩了口氣,聲音有些顫抖的說:「我不逼你,我也不想知道其中到底有什麼狗屁事情。你走吧,永遠都不要回來,我不想再看到你。」
「阿坤!」
「走啊!」馬坤大聲咆哮著。
「我還會再來找你的。」蘇楊站起身來,問道,「告訴我,坤沙是誰?是不是他逼你的?」
馬坤渾身一顫,哈哈笑了起來:「什麼坤沙,牛沙的,我不知道。」
「你知道。」蘇楊說,「告訴我,他是誰?你知不知道,你已經被人利用了。阿坤,難道你還信不過四哥嗎?」
馬坤轉過身來,雙眼盯著蘇楊:「你讓我信你?好,我信你,我信你結果怎麼了,煙哥死了!他死了!」
「這不是我們的錯。」
「那你告訴我,誰的錯,到底是誰的錯?」馬坤指著門外,「你走,你走……」
「阿坤!」
「走啊!」馬坤雙眼泛著淚花,「我不想在看到你,你走啊!」
「這些天,我會留在天津,我還會來找你的。」說著,蘇楊轉身就要向著外面走去。
「等等。」馬坤淡淡的說了一聲。
「阿坤。」蘇楊轉身,笑了笑,「我……」
「不要讓我原諒你,永遠不會。」馬坤從內兜中掏出一沓機票,蘇楊不知道那有多少張,但是看得出,他很用心,「拿著機票離開吧。下午兩點鐘的,不要再留在天津了。」
「機票我是不會拿的,我說了,我還會再來,就一定回來。你跟我這麼多年,應該明白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蘇楊欣然笑著,「能夠聽到你叫我一聲四哥,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哪怕是死,我也明目了。」
望著蘇楊逐漸離去的背影,馬坤感到自己的眼睛濕潤起來,好像進了沙子一般澀澀的:「四哥,你真的不該留下來,你真的不能留下來啊!」
這邊,蘇楊大步向著外面走去。彷彿剛才還是烏雲密佈,現在已經是晴空萬里了,沒錯,在他心中射進了一道陽光,暖暖的,很舒服,很舒服。
沒有人阻攔蘇楊的去路,就這麼目送著他離開。
這邊,剝皮帶著幾個黑衣大漢衝進了包房之中,望著癱坐在座位上,似乎很累很累的馬坤,剝皮冷聲問道:「為什麼要放了蘇四?你完全能夠殺了他?」
「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在一旁指手畫腳了?」馬坤冷聲道。
「可是坤沙先生……」
「我接到的命令是留住他,而不是殺了他。」馬坤站起身來,充滿敵意的望著剝皮,「在沒有得到讓他死的命令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人擅自行動。如果他要是有什麼意外,別怪我翻臉無情。」
「你最終還是下不去手。」剝皮蒼白的臉上透漏著一種陰森而恐怖的笑容,「你是不是對他還有情義?別忘了,當初是誰殺了煙頭,你忘了煙頭死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嗎?」
「滾。」
「你生氣了?」剝皮冷笑著,「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我就是讓你心裡面過意不去,讓你感到糾結,讓你感到愧疚,實際上你就是這樣的人,你就是對不起他,仇人站在你面前,你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你連個男人都算不上,你根本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坤沙先生當初選你,我就不同意,實際上,事實也是如此。你就是一個無能的人,無能到連仇都不敢報。你連自己的仇人都下不去手,你……」
砰地一聲,子彈直接打在剝皮的腳尖前。而馬坤手中的手槍還冒著白煙。此刻他臉色蒼白正喘著粗氣,表情陰沉不定,顯然氣的不輕。
「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
「滾!」
「你這個人……」
這邊,馬坤將槍上上膛,槍口就這麼對準剝皮的腦袋,直接向著他走了過來,槍口硬生生的定在剝皮的眉心處:「我不喜歡自己的話重複道第三遍,你要是不滾,我現在就打爆你的腦袋。不要把我的話當玩笑,因為我從來不跟別人開玩笑。不信的話,你可以賭一下試試。」
望著馬坤那幾乎要吃了他的表情,剝皮臉部的肌肉抽搐了片刻,最後冷聲說道:「我們走。」
「站住。」馬坤淡淡的說了一聲,「關好門。」
「你會後悔的。」剝皮丟下這麼一句話便離開了,而房間中還迴盪著房門猛然關上的巨響。
這邊,馬坤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將頭埋進懷中,無聲的梗咽起來。
……
這才剛走出酒店,蘇楊就看到邢強等人直接包圍了酒店。至於他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蘇楊並不關心,不過看那氣勢,幸好自己來的及時,不然,還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
要知道,現在的祖國講究的是和諧共榮,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暴力事件發生的。他可以允許你在黑暗之中存在,可以允許你藏在河底,但是絕對不允許你浮出水面肆意妄為。他們要的僅僅是一個表面,要的是一張漂亮的白紙。如果有什麼人敢打破這種關係,那他絕對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當年的賴昌義是,葉繼歡也是,乃至東北的那個橋,反正他們都死了。不過最後死了沒有,沒人知道,反正就算沒死,也不敢再過折騰了。
眼見得邢強跟北洪門的門徒就要發生衝突,蘇楊趕緊跑了出去,一下子擋住了邢強的身子,怒聲道:「一個個的都幹什麼?想翻天不成?還想不想讓我好過了?」
「四哥?」邢強眼前一亮,連忙止住了眾人,哈哈笑著說,「你沒事?」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蘇楊輕輕的在邢強的胸口錘了一下,「難不成,我有事你才高興。」
「我……這怎麼可能。」邢強輕輕的給了自己幾巴掌,笑著說,「你看我這個傢伙,我就他媽一混蛋,我都他媽胡想些什麼?我……」
「好了,好了。」蘇楊回頭望了一眼酒店,然後說道,「咱們走吧。」
這來到酒店,邢強便讓下面的兄弟全副戒嚴,然後和曹正、王寶三人步入到蘇楊的臥室之中。在此之前,邢強先跟曹建通了個電話,讓他不要貿然行動,先安撫好兄弟,然後趕往酒店。
這邊,眾人剛坐下,邢強便如同一個當家婆一般嘮嘮叨叨起來:「四哥,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幸好你沒事,不然,我該怎麼跟嫂子交代?當時,是我不對,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去冒險,現在想想……」
「邢大哥,我這不是沒有什麼事情嗎?」蘇楊呵呵笑著說道,「好了,好了,都過去了,別多想了。」
「可是……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邢強神色緊張的說道,「幸好沒事,現在想想,驚得我是一身冷汗。」
「邢大哥,你先帶著兄弟回美國,我會在這裡多留幾日。」
「不行,我不同意。」王寶說,「這太冒險了!」
「阿寶說的對,我也不同意。」邢強和曹正相繼表態。
「我的命是阿坤的,他要想殺我,隨時都可以。不過我得弄明白一點事情,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蘇楊雙眼冰冷的望著前方,「挑撥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不管他是誰,我都要讓他碎屍萬段。最好別讓我把他揪出來,現在他還是收好自己的尾巴。」
「好了,事情先說到這裡。我有點累了,過會阿建來的話,讓我來見我。」蘇楊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去。
等到邢強他們離開之後,蘇楊就這麼坐在沙發上用手指揉著自己的鬢角,將事情的前前後後,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過濾了一邊。本來按理說,在香港迪斯尼是最好的機會,可是對方實在是太狡猾了,居然沒有露面。
突然之間,蘇楊眼前一亮,有些目光飄忽的自語了一聲:「難道是……」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蘇楊自語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房門聲響了起來,隨著蘇楊說了一聲進來,曹建的身影直接出現在蘇楊的視野之中。
「四哥我聽說……」
不等曹建把話說完,蘇楊急聲問道:「杜仁義傳來的東西來了沒有?」
曹建一愣,直接走到蘇楊身邊,將那份資料交到蘇楊的手中:「杜先生說四哥走得太急,這也是他這些天收集到的,不知道對四哥有沒有用處。對於沒能送四哥,他表示抱歉。」
「狗屁過程就免了,我還是重視這個東西。」蘇楊用手彈了一下資料袋,而曹建也本能的轉過身去,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雖說他很好奇資料袋中到底裝的是什麼,但是他心中明白,有些事情該好奇的時候好奇,不該好奇的時候就應該裝傻充愣。
偌大一個資料袋之中什麼也沒有,僅僅是一張照片,而照片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還用符號表情。那僅僅是一個男人的背影,從照片上看去,身材消瘦,但是卻很健壯,穿著一身古樸的中山裝,留著板寸頭,至於其他的就沒有任何信息了。不過在男子的右耳垂邊有著一顆黑色的痣。
「就只有這個?」蘇楊抬頭望著曹建問。
「南洪門的人只是把這個交給我,什麼也沒說。怎麼,四哥,這有什麼不對的嗎?」
「沒有。」說著,蘇楊已經撥通了杜仁義的電話。他那邊進展還算比較順利,14k已經大勢已去,其龍頭大哥逃到了澳門,投靠當地有名的賭王何鴻義,據說,他們的關係匪淺。這也是能夠理解的。如今,杜仁義已經對和勝和下手,至於什麼時候香港才能恢復平靜,這就不得而知了。
對於他那些所謂的戰報,蘇楊並不感興趣。他讓杜仁義佔盡了便宜,為的只是想弄清坤達那個死去兒子的資料,而那個坤山到底死沒死,先不說,因為見過他的人沒有幾個。相反,便是他的照片也沒有留下很多。
在這件事情上,杜仁義表示非常抱歉。因為他已經盡力了,畢竟那個坤山留下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就如同這個人根本從來沒有在這個世上存在過一般。
不過,杜仁義提供的一條消息倒是讓蘇楊感到非常有興趣。從杜仁義的口中,蘇楊得知,一個曾經見過坤山真容的人似乎還活著。而這個人到底在什麼地方,杜仁義已經吩咐下去調查,而現在僅僅只是有些眉目。
即便如此,蘇楊也覺得足夠了,因為這讓他看到一絲希望。
「杜兄,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蘇兄這是說的什麼話。」杜仁義呵呵笑著說,「我應該感謝蘇兄才對啊!蘇兄冒著大不違幫了我一個大忙,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其實,我應該提醒杜兄一點,也許兄弟這話,杜兄不愛聽。不過作為朋友,我希望杜兄能夠採納。」
「蘇兄請講。」杜仁義眉頭一皺,不知道蘇楊此話是何意思,便是剛剛來到的探報也被他打發掉了。
「不知道杜兄有沒有對香港洪門下手?」
「這事還沒有進行。」杜仁義問道,「莫非此事有什麼不對?」
「這也是我才想到的。如果杜兄願意的話,為什麼一定要對陳建達下手?我們或許應該可以換一種方式?」
「在下有些愚鈍,不知道蘇兄此話……」
「我是想說。香港洪門是香港洪門,陳建達是陳建達,兩者為什麼非要混為一談?況且,香港洪門與英國洪門關係匪淺。杜兄只是想要香港的天下,為什麼一定要用武力,古人留給我們一句很有用也讓我們很受教的話,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如果陳建達要不是香港洪門掌門大哥了呢?」蘇楊呵呵笑著說,「杜兄是聰明人,說到這裡,不用在下再點明了吧!」
杜仁義聽此,忍不住笑了起來:「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蘇兄,高啊!蘇兄的意思是讓陳建達消失,換別人來做這掌門大哥,到時候,誰當上這龍頭之位,還不是……」
「只可會意,不可言明啊!」蘇楊笑著說,「這個世上傻子太多,為什麼攻城一定要從城外進攻呢?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至此,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杜仁義已經保證,兩日之內,畢竟將那人的資料提供給蘇楊作為答謝。至此,蘇楊這才鬆了口氣。
「四哥,我就不明白。咱們為什麼這麼盡心盡力的幫杜仁義?」曹建說,「這對咱們有什麼好處?」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情而已。」蘇楊說。
聽此,曹建不由得搖了搖頭。為了弄清一件事情,而冒這麼大的險,完全將所有的一切利益都拱手讓給了別人,這未免有些太兒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