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北洪門總舵所在。
馬坤憂鬱而滄桑的望著前方,以前經常一身西裝領帶的裝扮也已經換成了古樸的唐裝。在他的腦海之中還浮現著跟蘇楊之間的對白。
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到底該怎麼走。也許,他不知道光明究竟在何方。
就在這時,房門開了。金黃的陽光讓這陰暗的屋子之中多出了一絲光明。也許,這種場景跟馬坤一樣,他的心已經變得沒有陽光而灰暗。
「我不是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要踏進房間半步嗎?」馬坤抬起頭來,望著男子,「是你?」
「剔骨那邊傳來消息,坤沙先生不希望蘇四回到美國。」男子冷冰冰的說道。
「這似乎不關我什麼事情吧?」馬坤冷笑著,「他親自出手,都不能要了那個男人的命,又何必將此事告訴給我,他想讓我做什麼?」
「坤沙先生已經聯繫到香港國際航空公司的負責人,蘇四乘坐的68次航班會在半個小時之內改道天津,而借口便是飛機出了問題,要臨時降落。而坤沙先生希望,你能夠出面,盡量讓蘇四留在大陸。」
「不是留!」
「什麼意思?」男子問。
「我是想殺了他。」馬坤冰冷的說道,「還有一點,剝皮,不要以為有坤沙先生替你撐腰,你就不把我放在眼中。怎麼說,我現在還是北洪門的龍頭大哥,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我希望不會有下一次。」
「姓馬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剝皮冷聲說道,「你真當自己是龍頭大爺了?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如果不是坤沙先生,你什麼也不是。做人要分得清自己的斤兩,別在我面前賣弄你那一文不值的位置,我才是坤沙先生的嫡系。」
「來人!」馬坤大喝一聲。
這時,六個黑衣大漢從外面衝了進來,一個個恭候左右等待吩咐。
「把這個人給我拖出去,苔罰二十。」
「是!」
眼見得六個大漢就要束縛自己,剝皮一晃膀子,雙目盯著馬坤冷聲說道,「姓馬的,你敢打我?你有什麼資格對我用刑,我做錯什麼了?」
「就憑你忤逆掌門大哥這條罪。」說著,馬坤提高嗓門道,「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拖出去。」
「姓馬的,這件事情,我算是記住了,你給我等著。」剝皮冷哼一聲,「咱們沒完。」
「拉什麼拉,不就是二十苔嗎?老子還受得起。」一晃膀子,剝皮掙脫了六人的束縛,直接向著外面走去。
……
通往紐約的飛機,蘇楊並沒有入睡,因為他實在是睡不著。一路上,他心中總覺得有什麼不對,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了香港沒有帶走,也許是他的心,也許是別的,反正這樣東西對他很重要很重要。
就在這時,廣播響了起來,那是甜甜的空姐的聲音。
「諸位旅客你們好,我是68次航班乘務長,因天氣緣故,飛機將於下午三點迫降天津國際機場,在此因我公司對您的出行帶來的不便,我代表飛機上所有工作人員對此表示深深的歉意,謝謝諸位合作!」
緊接著,廣播再次重複。
蘇楊眉頭微微一皺,因為外面看上去雖然白雲朵朵但是怎麼也不像是天氣驟變的樣子啊,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了?也許是出於對香港國際航空公司的信任,也許是心亂讓蘇楊失去了一點點思考的能力,此事,他也並非放在心上。只是周圍的嘈雜引起了不小的風波,一個個身材窈窕的空姐時不時的做起了思想工作。
在這個時候能像蘇楊等人一樣保持冷靜的實在沒有幾個。
這邊,還在憨憨入睡的王寶從睡夢之中驚醒過來,望到周圍好不容易被壓制下去的場面,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不由的問道:「邢大哥,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你再睡一覺,咱們就到天津了。」邢強說。
「天津?」王寶顯然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不是直達紐約的班次嗎?怎麼去天津了?」
「天氣出了點狀況,行了,問那麼多幹什麼?」邢強說,「過會準備一下,等待下機,到時候,咱們在轉乘別的航班前往紐約。」
說著,邢強望了一眼左邊內側望著外面的蘇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很快,飛機便已經在天津降落。也許是情況事發突然,這邊的機場還沒有準備妥當,似乎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呢!飛機在天上又轉悠了三圈這才落地,好在,沒有出現什麼危險事件,不然,還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剛下飛機,邢強跟曹正等人直接將蘇楊護在中心,邢強更是神色緊張的望著四周。
「邢大哥,放鬆點,沒事的。」蘇楊笑著說道。
「四哥,這裡可是北洪門的地盤,不得不防啊!」邢強說道,「況且,這晴空萬里的,怎麼可能會天氣驟變,我覺得,這其中似乎有什麼不太對勁。」
「強哥似乎忘記一句老話。」王寶嘿嘿笑著說,「人嚇人,能嚇死人的。況且,這飛機出現狀況,難免的事情,想那麼多幹什麼。我想,北洪門那個馬坤就算能耐再大,這手也應該夠不到香港吧。」
邢強一聽,覺得此話也有幾分道理。莫非,真的是自己多想了不成?不對啊,到底有什麼事情是自己忽略的呢!這越想越感到頭疼。反正現在這種情況,想要挽回已經不可能了,人都到了天津,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在這時,叮叮的聲音響了起來。邢強等人聽此幾乎毛孔都豎立起來,一個個條件反射般的將手向著衣服內兜摸去,誰能想到蘇楊掏出自己的手機笑著說:「別那麼緊張,是電話。」
至此,邢強等人這才鬆了口氣。
這邊,蘇楊望了一眼電話號碼,那是陌生的數字,顯然,在自己手機存號並不多的幾人之中,這個人他並沒有什麼印象。
這剛接通電話,那邊就傳來一陣滄桑的聲音。
「蘇先生!」
對方就叫了自己一聲稱謂,反而就是這三個字讓蘇楊渾身一顫,彷彿天要塌下來一般。
望著有些失態的蘇楊,邢強忍不住問道:「四哥,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是誰的電話?」
蘇楊似乎並沒有聽到邢強的問題,嘴角有些抽搐了片刻,淡淡的叫了一聲:「阿坤。」
「我就在機場外面,我想,咱們應該談談。」
「好,地點你定吧。」說完,蘇楊將電話掛斷,久久不能平息。
而這邊,已經買來機票的曹正已經趕到了這裡,望著一個個不太對勁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四哥,這……這都是怎麼了?機票已經訂好了,下午兩點鐘的,大約還要等半個小時。」
「走吧!」蘇楊淡淡的說了一聲,直接向著外面走去。
望此,曹正忍不住問道:「強哥,四哥這是怎麼了?」
「注意保護四哥安全。」邢強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緊隨蘇楊而去,牢牢的將蘇楊護在身邊。顯然,他已經猜到了什麼。
離開機場,一排清一色的奔馳足足有六輛就這麼排成一排停靠在機場的大門口,在奔馳中間夾雜著一輛加長版的悍馬。顯然,這陣容吸引了不少路人駐足觀望。
雖說奔馳寶馬什麼的在這個年代已經並不是稀有的車輛,但是這種陣容還是不常見的。不用想也能猜到,這肯定是來接什麼大人物的,不然,也不會有這種場面。
就在蘇楊踏出機場出門口的那一剎那,一個精瘦雙眼賊光的男子從那輛加長版的悍馬之中走了下來,小跑幾步來到蘇楊身邊。
「你是什麼人?」邢強和曹正三人立刻反應過來,直接擋在蘇楊身邊,充滿敵意的望著那人。
此人也非凡類,望此並沒有驚慌,相反,異常的平靜。只見他打量著眾人一圈,目光最終鎖定在蘇楊的身上,這才開口問道:「請問閣下就是蘇先生吧!」
「我是,阿坤在什麼地方?」蘇楊問。
「坤哥就在車上!」
聽此,蘇楊順目望了一眼那看不清車內情況的悍馬,憂傷從心底升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坤哥說只想見蘇先生一個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聽到男子此話,邢強等人已經不樂意了,一個個並不同意蘇楊獨自面對馬坤。只是,他們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天津,北洪門的總舵所在,如果馬坤真的要留下他們,他們能走的了嗎?
此刻,蘇楊已經忘掉了危險,忘掉了一切。他本來就是一個死去而僥倖能多活幾年的人,即便死了又能如何?也許是心態的原因,讓蘇楊此刻異常平靜與安寧,他已經不在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只是抬起手,淡淡的說道:「邢大哥,這是我跟阿坤之間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們捲進來。而且,我也想一個人單獨找阿坤聊聊。」
「四哥!」
「好了,我意已決,你們不要多說什麼了。」蘇楊淡淡的說道,「你們去君悅酒店休息,如果今天晚上我沒有回來的話,你們就去洪門總舵替我收屍。」
「可是……」邢強顯然不同意蘇楊的決定。既然他知道此去非比尋常,為什麼還要去。他不希望蘇楊就這麼跟著那個男人去,這算什麼?
白白把腦袋放到別人的鋼刀下,等著別人來砍自己的腦袋?
「邢大哥,我這個人怎麼樣,你應該清楚。我決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是改變不了的。況且,我活到現在已經知足了,有些事情,我必須要面對。」蘇楊拍著比自己高一頭的邢強的肩膀,淡淡的笑著說道,「如果我真的有什麼不測,不要為我報仇,要以大局為重。」
「不行,我不同意。」邢強說。
「是啊,四哥,你不能跟他們走。」其他人也跟著附和道。
「夠了!」蘇楊低喝一聲,「你們還是不是我兄弟?」
說著,蘇楊拍了拍邢強的肩膀,然後對著那男子說道:「走吧!」
望著蘇楊離去的背影,王寶來到邢強身邊忍不住問道:「邢大哥,就這麼讓他們帶走四哥?我跟他們拼了!」
「胡鬧,回來。」邢強一把按住王寶的肩膀。
「邢大哥!」王寶已經有些急了,「四哥此去定然凶險之極,咱們就乾等著?」
「當然不能!」邢強說,「給螳螂打電話,把咱們在大陸的人手全部集中起來。」
「邢大哥的意思是?」曹正問。
「營救四哥,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邢強說到這裡,雙目透漏著一種寒光,顯然是下定了決心。
這邊,蘇楊剛登上悍馬,車隊已經緩緩離去,顯然這不小的騷動因為車隊的離去而戛然而止。這邊,蘇楊望著正背對著自己的那個背影,千言萬語湧上心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心境,才讓蘇楊更加能夠冷靜的面對這一切。
「阿坤!」
男子轉過身來,望著蘇楊,而在這一刻,蘇楊渾身一顫,那種矛盾的心情更加強烈了。
「蘇先生!」馬坤淡淡的叫了一聲。
是失望?是傷痛?還是別的?蘇楊說不出來此刻自己的心情是什麼樣的,有失落也有難過,不過更多的是痛,心痛與滄桑。他現在完全能夠瞭解當時煙哥在面對自己的那個感覺是什麼樣的了。
「你現在的樣子跟當年煙哥一樣。」馬坤說。
「阿坤!」
「不要叫我阿坤。請叫我馬先生。」馬坤打開一瓶路易十三,倒了兩杯,然後放在那能自動滑行的桌子上一杯,自己舉起酒杯頗有深意的望了蘇楊一眼,「蘇先生不喝嗎?」
望著面前那杯酒,蘇楊遲遲沒有動手,也許,在這一刻,他已經忘掉了抬手這種能力。
「我知道,蘇先生是大人物,這種低檔次的酒自然是入不了蘇先生的法眼。不過沒關係。」馬坤說著,一杯酒一飲而下。
「阿坤!」
「叫我馬先生。」這一次,馬坤並沒有咆哮。相反,那種淡淡的冷漠和平靜更加讓蘇楊感到自己越發對不起他。
「我們是十幾年的兄弟,十幾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啊!」蘇楊說,「阿坤,你就不能原諒四哥。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你就不能原諒四哥嗎?」
「你很久沒有去看煙哥了吧?」馬坤問。
「阿坤!」蘇楊說,「我知道,我不配這麼叫你。可是,我真的……我真的對不起!」
擠了擠雙眼,盡量不讓淚水掉下來,因為他不想讓馬坤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沒錯,在他的印象之中,自己應該是堅強的,腦袋掉了也能忍住不出聲的男人。可是,現在,他還是忍不住,流淚。
本來,他已經忘記了這種能力,忘記了淚是什麼。也許已經哭干了,但是在這個時候,這種東西又自己掉了下來。
「你哭了?」馬坤說,「在我的印象之中,你從來沒有哭過。」
「阿坤,你就不能給四哥一次機會嗎?」
望著蘇楊就要向自己走來,馬坤咆哮一聲:「不要離我這麼近。」
前方開車的司機似乎是被馬坤的怒氣吸引了,這一轉頭,引來的就是馬坤砸著駕駛位與後面空間隔離的玻璃上:「老實開你的車!」
「阿坤,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甚至你殺了我,我都無怨無悔,但是,我求求你不要在這樣了行嗎?」
「殺你?」馬坤從冷笑到瘋狂大笑,最後雙目充滿寒光,一字一字的說道:「沒錯,我是很想讓你死。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要讓你活著,充滿愧疚的活下去。我也要讓你嘗嘗這種滋味,當年,你是怎麼對煙哥的?我怕,殺了你,髒了我的手!」
「阿坤,你變了。」蘇楊因為情緒激動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自覺的晃著頭,說道,「你變得讓我看不清你,變得是那麼陌生。」
「沒錯,我是變了。」馬坤點著頭,盯著蘇楊,就這麼指著他說,「我之所以變成這樣,完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逼的!」
「坤哥!」前方的司機在這個時候叫了一聲。
「老實開你的車。」馬坤咆哮一聲。
那司機嚇得一哆嗦,戰戰惶惶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望此,馬坤聲音提高喝了一聲:「說。」
「坤哥,我們到了。」那人有些膽怯的說道。
聽此,馬坤一摸自己的額頭,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劇烈運動一般讓他感到異常疲憊。如果僅僅是身體上的疲憊,這還好說,休息幾天或許就能過緩過來,但是心累了該拿什麼來醫治?
他不知道,也許,在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醫治心病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