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安國有點茫然,揉了揉麻癢的眼皮,問薛虎是不是到達目的地了?
薛虎說還沒有,只是臨時停車而已。
鄧安國擠到門邊往外望去,只見大群士兵爭先恐後地衝進車站的廁所,而廁所只有那麼大,位置極其有限,當然不夠人數眾多的兵娃子開閘門。於是,幾個憋尿憋急了的新兵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大咧咧地衝往女廁所,搶先一步霸佔領地,不料他們幾位一帶頭,眾多迫不及待的兵娃子蜂擁而上。
一時之間,男廁所那邊人潮湧動,揮汗如雨,女廁所這邊亦是門庭若市,水洩不通。更為搞笑的是,有幾個新兵竟然把尿撒在了褲襠裡,還有幾個膽大臉厚的傢伙實在憋不住了,乾脆跑到廁所的附近,面對著牆壁,把那玩藝兒掏出來就盡情地渲洩。
車站裡上演了一場士兵們爭奪廁所的大戰,這種亙古絕今的人間奇觀,令鄧安國不由得忍俊不禁,也勾起了他迫切想開閘門的**。
現在他也懶得在乎是否雅觀了,走到尿桶跟前,解開褲腰帶,掏出那玩藝兒,嘩嘩啦啦的盡情渲洩。
薛虎和一連長不由得捧腹大笑。
鄧安國撒完這一泡尿後,只覺得渾身異常舒暢,伸了伸懶腰,摸出一包紅塔山香煙,拆開包裝,向薛虎和一連長各發了一根,自己點一上根,猛吸了一口而後慢慢吐出,香馥馥的煙草味道撲鼻而入,車廂裡那股尿臊味立刻就被吞噬了大半,他原本複雜而憂鬱的心情也隨之而舒坦起來。
渲洩完畢的新兵陸續地回到車廂,一連長指派了三個體壯力大的士兵將尿桶從車上抬下去,倒掉污物後,用自來水沖洗乾淨,又抬回車廂內。
一連長顯然是莊戶人家出身,瞅瞅手裡那根帶把的香煙,又瞧瞧鄧安國,眼神中透露著幾絲驚異,似乎已經看出這個學生官有著極不同尋常的出身背景。
鄧安國見一連長遲遲不打火點煙,以為他身上沒帶打火機,便拿出打火機打上火,捂著火苗,很有禮節地遞過去。
一連長尷尬一笑,連忙伸手伸嘴來點煙。
點上煙後,一連長主動向鄧安國搭話,問道:「小鄧,我們相處了兩三天,還不知道你是那裡人?在那個單位供職?」
鄧安國稍加忖思後,用一口純正的四川話說道:「我是四川廣安縣人,剛從陸軍學院畢業,現被分配到1d軍a師直屬偵察連工作。」
「你是廣安縣人。」一連長驚喜地道:「想不到你還是小平同志的老鄉。」
淡淡一笑,鄧安國歎息地道:「小平同志的老鄉雖然很光彩,可不那麼好當。」
一連長納罕地道:「為什麼?」
慘苦一笑,鄧安國道:「要是在部隊沒有立功受獎的表現,那可就給小平同志的臉上抹黑了。」
兩人哈哈大笑。
一連長冷不丁問道:「小鄧,剛才你說你被分配到a師直屬偵察連任職是嗎?」
鄧安國道:「是的,任排長。」
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事,便刻意隱瞞了很多。
「難怪你身手那麼好。」一連長欣喜地道:「原來你是干偵察兵的。」
扔掉煙頭,鄧安國一拍胸脯,微笑著反問道:「怎麼?難道我這身板,這模樣,不像嗎?」
一連長一本正經地道:「說實話,單從外貌上來看,你確實不像偵察兵,倒像個文藝兵。」
說完,他哈哈大笑道:「開個玩笑,別生氣。」
鄧安國得意揚揚地道:「這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鄧安國與一連長攀談了起來,得知一連長來自窮山惡水的黃土高坡,是戰士提干,家裡除他之外還有弟妹三個,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家境相當貧寒,缺乏經濟來源,全仰仗他來維持,因而至今還沒撈到媳婦,現如今軍校生越來越多,部隊的崗位卻愈來愈有限,他沒有正式的學歷文憑,面臨著復員轉業的壓力,特別指望能有個立功的機會好去拚搏一下,興許還能保住身上的綠馬甲,至少也得在轉業後有個體面的工作。
鄧安國由衷地同情一連,雖然他一時無法理解得到一個農村青年以當兵營生的艱辛與困苦,但卻很想幫助一連長,只是由於自己位卑職低,心有餘而力不足,更何況,人的學識、智慧、才能、興趣愛好、性格、際遇等因素各有不同。就算這些因素都出類拔萃,如果不能與所處的時代、社會環境、地點、場合、所從事的行業相適應的話,也是很難有所作為。
鄧安國想了一些說辭,正想安慰一連長几句,就在此時,緊急集合的哨子響起了,一連長趕忙去清點人數。
士兵們各自回到車廂,按照要求繼續睡覺。
軍列一路呼嘯著向祖國的西南方向疾馳而去。
鄧安國背靠車廂牆壁,閉目養神,腦海裡又浮現出戰場上與敵人慘烈搏殺的情形,三稜鋼刺噗的一下捅進敵人腹腔,雙手狠力轉動著槍身,鋼刺在敵人腹腔內一陣攪動,敵人那張痛苦得扭曲變形的臉孔,那雙絕望而殘毒的眼睛,還有那張劇烈搦動不斷擠出血沫的嘴巴,一切都那麼活靈活現,像剛剛發生過的一樣。
鄧安國心裡雖然很憐憫那些死在自己手裡的敵軍士兵,知道自己雙手沾滿了無數敵軍士兵的鮮血,給無數越南家庭帶來了災難,但他絕不愧悔,因為他是個為保家衛國而戰的軍人,為自己、為戰友、為國家民族,他都必須毫不留情地消滅敵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時,鄧安國忽地聽到身邊幾個新兵在小聲嘮嗑,話題無非就是談女朋友,娶媳婦之類,鄧安國覺得談這些無聊,倒不是不願接觸女性,不想談戀愛,而是曾經受過感情傷害。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瞥見車廂縫隙間透進幾縷金黃色的光線,顯然外面是艷陽高照的晌晴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