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鄧安國便和一連的戰士們一起登上了悶罐子車廂,悶罐子車廂內的光線本來就很暗淡,現在正值黑夜,更是黑咕隆咚。
乘坐悶罐子車廂長途旅行,鄧安國還是生平首次,因此感到有幾分新奇,只不過更令他大開眼戒的是,車廂裡面配備了一個用汽油桶改制的大容器。
心頭一動,他叫住一個老兵,指著那個大容器,小聲問道:「兄弟,那是幹啥用的?」
那兵衝他嘿嘿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襠部,輕聲道:「幹這個用的。」
鄧安國這才明白,那個大鐵容器是專門讓兵們用來小便的工具,師部為了隱秘開進,沿途不讓兵們下車解手,便想出了這麼一個主意來。
車列載著b師全體官兵,呼呼轟轟地馳離山城,穿行在西南的崇山峻嶺之間。
車廂裡黑霧霧的一團,鄧安國坐在軍用背褥上,背靠著廂壁,閉目養神,時不時想起一起共事大半年的拍檔楊志新,想起偵察大隊一連的那群虎頭虎腦的戰士,他們都是全軍區百里挑一的優秀戰士,個頂個的棒,只要多加勤苦磨練,多經實戰考驗,便會鍛造成祖國的利刃。
雖然全連最出色幾個戰士雖存在著這樣那樣的不足,比如蠻牛林平和西北狼陸大偉,性情火暴急躁,衝動易怒,行事粗魯莽撞,不夠冷靜沉穩。
比如野貓子徐幫成儘管聰慧機靈,悟性極高,軍事素質全面,但失之於過度的自信,肓目的樂觀。
雄娃子陳瑞勤奮踏實,對射擊技術有著極高的天賦,但缺乏自信心,毫無主見。
鄧安國心想只要再多給自己一些時間,多帶他們出幾次實戰任務,讓他們多經受幾次生死考驗,興許他們會成熟得更快些,只要他們個個能獨當一面了,那自己便可放心的棄戎從文了,只可惜敵方諜報人員暗耍手段,內部某些人妒賢忌能,讓自己壯志難酬,還背負不白冤屈。
想到這些,他內心不由得一陣悵痛,有種極強的失落感。
悶罐子車廂裡的空氣本來就不好,再加上兵們時不時地往那鐵桶裡屙尿,時間一長,便散發出一種催人欲嘔的怪異味道,讓人恍如置身於毛廁之中,
不過,這對於聞慣了血腥味和屍臭氣息的鄧安國來說,簡直不值一提,可是新兵們卻都不堪忍受尿桶裡的那股子不敢恭維的氣味,紛紛朝車廂裡面擁擠。
看這種情形,鄧安國不由得忍俊不禁,心裡一寬鬆,倒把那些痛心傷神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這時,他突然聽到身旁的幾個新兵在小聲的議論著此行的目的,儘管這次秘密開進的目的地和所要執行的軍事任務極為保密,但是新兵們都不傻,還是能隱約地預感到即將面對他們的是什麼?肯定不是什麼坦蕩的前程和美好的未來,因為說破了天,軍人的職責就是打仗,就是犧牲,這一點,他們這些初來乍到的新兵蛋子並不糊塗,還是能領會得到的。
軍列駛進方向越來越朝著南方,幾個河北、河南籍的新兵似乎非常敏感,竟然不時地哀聲歎氣,他們中已經有人淚眼潸然,甚至有人低聲啜泣起來,此等舉動為死氣沉沉的車廂平添幾些悲涼的氣息,也感染了很多同樣心靈脆弱的新兵,他們逐漸意會到此次開拔的真正意義,心情便更加壓抑,更加鬱悒,默不作聲地進行著激烈的心理交戰。
鄧安國比車廂裡任何人都深知前面將會是一條充滿了無比艱辛,無比凶險,無比慘怖,甚至是鮮血和死亡的地獄之路,他能想像到這群心理素質尚不過硬,軍事戰鬥技能仍未登堂入室的新兵蛋子,一旦踏上這條道路,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極其慘痛的後果,而這一切原本不該是他們這個年齡段的人所該去承受的,可殘酷的現實無情地逼迫著他們必須要坦然去面對,也逼迫著他們的親人一定得去跟著承擔一切可怕的結果,而這究竟是為什麼呢?是保家衛國這麼單純的原因嗎?是生存或毀滅這樣直接的理由嗎?抑或是為了鍛造國家的棟樑之才而採取的非常手段而已?如果這場戰爭是專門為了給年輕一代淬火的話,那這個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鄧安國跟眼前這些新兵一樣正值青春年少,但他卻比人家更早煉成精鋼,他當然能切身體會到這種淬火的過程,是多麼的殘酷,多麼的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