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來,已經是兩日之後的黃昏,淡淡的光透過房間的玻璃,星子般散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安靜地坐在空蕩蕩大廳的一個角落裡,穿了一條潔白蠶絲的吊帶睡裙,濃密的頭髮似海藻般長長的垂在額頭上,愣是把巴掌大的小臉遮去了大半。
房間的空調開得很足,她裸著的腳丫還是被空氣同化得成了深粉色。藕白色的細長手臂緊緊抱住蜷縮的膝蓋,尖細的下巴抵在上面,看不清表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的心情像沉浸在深海裡的浮木,越來越沉,再也浮不出海平面。她只是垂著頭看自己坐在的羊毛地毯,奶油白的地毯有著微微的發燙溫度。
她想著父親那麼慈祥的樣子,還有媽媽從來不對爸爸笑,爸爸在媽媽面前從來都是唯唯諾諾,媽媽對自己雖然不像姐姐那麼好,但也還算溫柔,只是對爸爸從來都冷冷清清。
現在想起來,這才覺得一切都是有緣由的。
真的是爸爸在那種情形下對待了媽媽才生了她的嗎?她忍不住悲觀的想,難怪,原來自己從出生那天起就帶著不被寵愛的名義,身上背負的是罪.孽嗎?
那麼,現在爸爸在哪裡?他好不好?
真的好想他,好想在他懷裡繼續的撒嬌,她現在是不是舉目無親,孤零零的一個人活在這漠然的人世,沒有人,會為她心疼,沒有人……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高大的身影佇立在她面前,她弱小的身軀被他的黑影覆蓋。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來人,黑葡萄般晶亮的雙眸霎時染上了濃霧般的憂愁,一時間她形容不出心中陣陣的刺痛是怎樣一種苦楚。
她瑟縮著身體,淚水盈在眼眶裡,顫巍巍地開口:「求求你了,不要對孩子……」
他已經把一個個爆炸的消息丟向她,她還有什麼痛苦沒有嘗試過?
向澤勳萬年不變地木著臉,那平緩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你覺得有用?我現在要的是看你痛,打掉他,來讓你痛!」語氣平靜的比他那張千年不變的死臉還要不驚,只有那深邃的眼睛,透出來的眸光變得更為銳利。
安晴漫原本的泫然欲泣,在他的話說完後,已經淚流滿面。
他冰冷的看著這個狠心的女人,想的只有她和那個男人的孩子。心抽疼著,彷彿某個地方又開始裂開,又開始被拉扯無數次。那是他的心吶!
她這麼瞞著,藏著,六個月,他傻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竟然讓這個她和他的雜種留了六個月。
把他當沒死的武大郎嗎?
鐵青著一張臉,只想著要把她所有希望所有讓他不爽的事情全部毀滅。他怎能原諒她心的背叛,怎能原諒她做的一切,她現在肚子裡還懷著那個男人的小雜種,他該是多麼想掐死她來解氣。
「這個小生命是無辜的,無辜的啊……」瞞到了今天,還不是怕發生今天的局面,可是,她暈倒了,他叫來了家庭醫生……
「無辜,哈哈……他無辜,他不幸的是你和周楚唯造的孽,你們苟.且只顧自己快活,讓他來這世上就不該,所以,他就必須得死!」
向澤勳像個操控生死的神君一樣,冷然的宣佈著這個孩子將死去。
「他……」他是你的孩子啊!這句話她怎麼說的出口,他這麼篤定她在撒謊,在騙他!他從頭至尾都不曾相信過自己,呵,安晴漫在心裡苦笑。
她死死的抱著肚子,這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和她有血肉關係的人,這種感覺很奇妙,好像一下子有了依靠一樣。
「向澤勳,我不會讓你奪走我的孩子!」她要勇敢的對抗惡魔,不能就這樣被打敗了。
「哦?這麼豪氣,那你看看我有沒有這個能力!」向澤勳冷笑一聲,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聯繫醫院。
「咚……」
她跪在了他的腿邊,用低入塵埃的卑微方式給他叩頭……
「不要打掉這個孩子,不要打掉他,我給你做牛做馬都可以,你不要打掉他……」她唯唯諾諾的像個卑微的小女僕般低著自己的頭,沒辦法啊,他哪裡肯把自己放在眼裡。
他緩緩的蹲下,玩味的把她的臉抬起和自己對視,冷漠的的眼神看著她,表情似笑非笑,眼睛裡散發的危險眼神,「你知道嗎?我愛極了你這種樣子,淒慘的像是死了爹媽,雖然你爹媽確實死的差不多了……」
安晴漫咬緊牙關,她生怕自己一個怒氣就把他腿給咬了,最好,是能把他咬殘廢。
「放開你的髒手,你現在親吻我的腳丫我都嫌棄,明天等著被推進去做手術吧!」
隨即他就要走開,奈何她不肯鬆手,這個孩子,她怎麼能讓他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就沒了……
倔強的不肯起來,只是一步一步的拖著自己跪著的膝蓋,抱住他的褲管,大顆大顆的眼淚滑落,濕透了他做工精良的褲子,他的腿霎時僵硬的跟殘廢一樣,麻木的感覺迅速蔓延全身。
不停的啜泣,還被他這麼揪著頭髮,呼吸急促得彷彿透不過氣來,臉漲得通紅。抖著聲音喊:「向澤勳,不要讓我去……我……我……不去。」
向澤勳收了笑容,瞬間變成了他原本的樣子,他冷冷地睨著她:「求我什麼?不想去?呵,找個醫生直接在這裡把那個孽.種剖出來,好不好?」
他冷哼一聲,大手一放,像是丟垃圾一般,將她推到在地上。
他優雅的起身,用手扶了扶項上的領帶結,慢條斯理地踱到一邊的真皮沙發坐下。懶洋洋地靠著椅背說,「為了這個男人你無所不用其極,放心,你們一個個我會慢慢收拾的,別急,很快就輪到你的姘頭了!」
安晴漫憋著個大肚子癱坐在地上,大理石上的冰涼透過脊骨散遍全身每一寸肌膚,她無力的摀住自己的肚子,實在不忍把這麼一塊肉從自己身體去除。
「我恨你……」她無力的垂著腦袋,這樣的恨,是真實的,從內心發出來。
大手一伸輕輕鬆鬆就把她拉過來,一個轉身就按在沙發裡,高大的身軀霸氣十足地壓在她身上,跟之前那麼多個屈辱的日日夜夜一樣,根本不容她拒絕的蠻橫霸道。
他一手使勁捏住她的下巴,另一手卻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嘴角彎出迷人又嘲諷的微笑:「恨我?我更加恨你!」
他恨她的背叛,恨她的無視,恨她把他的心意忽視,他恨她所做的一切。
「說你傻還真沒說錯,你還真相信你能從我這裡拿走什麼消息?」向澤勳冷著臉輕輕一笑,「今天就讓我告訴你一些事實好了。」
「你給我下安眠藥的第一次,我是不知道,但第二次,第三次,我早就有防範,我會傻到自己無緣無故的睡著渾然不知?穆麗來是不是許了只要和她合作,她就把你送出去?這麼拙劣的謊言竟然到現在還癡心妄想的相信著,嘖嘖!說你愚蠢還真是侮辱了愚蠢這兩個字!」
向澤勳涼薄的語句,他嘴角一張一合揚起好看的弧度,說出來的話語讓他壓制住的安晴漫如置身冰窖,身體的涼意一撥撥的加重。
他眼眸瞇起,一道迷人的光暈盪開,臉上的笑意是瞬間綻放在空中的花火,他看到了她眼睛裡灰飛煙滅的絕望和深入骨髓的痛苦,所以,他笑得這般春風得意。
安晴漫瑟瑟發抖,兩隻抓住他衣領的手握拳都變了形,一張小臉徹底變成死白色,她發出了呢喃般的聲音。
「你說的不是真的……不會的……不會的……怎麼可能會是騙我的……不會的……」她像一個復讀機,哆哆嗦嗦一直在重複這幾句,這一系列的真相,讓單純的如同白紙的安晴漫,怎麼也接受不了。
那日,她將穆麗來當初送她走的時候給她的手機開了機,就看到穆麗來發來的短信,她回撥了過去。
兩人對話言簡意賅,她對安晴漫說了她會再次送走她的事。
安晴漫不信,我為什麼要信你?
只因為,我愛上的男人是周楚唯你就該信我!
這話就更加不靠譜了,我為什麼要對一個差點就將我害死的人再次信任?安晴漫對她的失信耿耿於懷。
相信我,這次你要是配合我的話,我保證你能和你的孩子安全的出現在意大利世外桃源的小農莊裡,你不賭這一次的話,那麼你的孩子和你的命,都很有可能不保!
她說的很對,安晴漫從得知懷上孩子那刻起就已經想到,她別無選擇,所謂病急亂投醫。
她閉了閉眼,狠下心,還是答了一句,好!
直到後來一系列事情發生,安晴漫都知道是穆麗來他們策劃的,結果,今日卻被他幾句話就點破那些自認完美無缺的計劃,才知自己是多麼的愚不可及。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斷了,徹底的斷了……
「還要不要聽一個更加讓你振奮的真實情況?」他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語氣,臉上的笑意半絲未減,他把頭埋在她耳朵邊,呼出的熱氣和冰冷的言語是鮮明的對比。
「你所依賴的穆麗來和那個周楚唯現在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當中,我把自己公司整個掏空,是我故意的。股市動亂,我是有意而為。而之所有的一切,我都是按照那些個蠢貨想設計我的心思走,他們以為自己天衣無縫,實則在我這裡漏洞百出。而你,得、一、輩、子、老、死、這裡,被、我、囚.禁、再、無、天、日……」
他如同最殘忍的蛇蠍精,他一字一句的吐出這些都是帶著毒汁,絲毫不落的讓已經絕望的她痛的髮膚潰爛。
「不……你閉嘴……」她厲聲尖叫,再也不能聽他說下去,「向澤勳,你這個魔鬼,魔鬼……」
她抱著頭,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所有的痛苦和絕望在她一聲聲的尖叫中得到釋放。
所有一切都是幻覺,都是碎的,現在全部破滅,這個撒旦般的男人不滿足看到她有一絲生機,要徹底將她生活的希望湮滅到荒蕪方能罷休。
鋪天蓋地而來的都是窒息般的冰冷。她該怎麼辦,她能怎麼辦。她這只步步皆錯的小鳥,終於要被這個牢籠套住,除了受其擺佈,還有承受他給的無盡傷害。
他抓住她不斷拍打自己腦袋的手,很不耐煩的呵斥道:「別給我來這些要死不活的把戲,好好的養一養你這幅殘破身體,相信我,折磨你這對我來說只是彈一彈灰塵這麼簡單!」
說完,他抓住她的那隻手一邊推開,她就軟豆腐似的倒在沙發的凹處。他起身還順勢彈了彈衣袖,彷彿在告訴她,就像這般彈灰塵的。
她髮絲凌亂,兩隻眼睛腫的跟戴了墨鏡似的,緊緊的抱住自己的手臂,用臉頰貼在手臂上,已沒有眼淚滑落,烏黑的髮絲遮蓋了她美麗的臉龐,只是無望過後的憎恨。
「你會下地獄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的孩子……」她喃喃自語,聲音卻再也沒有一點力氣提高。她只能瑟瑟發抖的蜷縮在沙發裡,對於向澤勳她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