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主動提議帶葉茵去換衣服，她洗了個澡，心情稍稍平復了些，臉色卻還是不怎麼好看。方纔的情況，想來仍觸目驚心。她都算鎮定了，換做其他人，恐怕早就哭爹喊娘，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顧隱蓮，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先把頭髮擦乾。」顧傾城遞了毛巾給她。
「謝謝！衣服我回去換了，洗乾淨再還給你！」
「扔了吧，別人穿過的，我不要！」顧傾城以一種很淡然的表情說出這句話，甚至還帶著幾分淺笑，可是說出來的話，卻總令人感覺帶刺。
葉茵低低「嗯」了聲，「好！我知道了！」
「我代我弟弟向你說一聲抱歉！他還小，任性，不懂事！」
還小？人性？不懂事？葉茵覺得可笑。她在他這個年紀，已經打了八年工了。
但人和人之間真的很不同，她從小只能依靠自己，所以萬事謹慎，不敢行差踏錯半步。而顧隱蓮不同，他無論做什麼，都有家人替他收拾爛攤子，所以他才敢那般肆無忌憚。
她不免諷刺，「如果不知道他家教良好，我會以為他是個野孩子！」
顧隱蓮是顧傾城的心頭肉，她不願聽人這麼說他，尤其是葉茵，這令她更加討厭葉茵，卻不去想顧隱蓮有多過分。
她不想承認，剛剛她躲在旁邊目睹了全過程。看到葉茵慌張失措的樣子，一種kuai感在她心裡肆虐，覺得是葉茵咎由自取。
沒有女人自願歹毒，她是被逼的，是葉茵搶了她深愛的男人，她才會如此怨恨她。
「蓮這麼做，有他的理由，他不過是不想舅舅日後後悔！」
「我真的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們所有人都認為是我費盡心機想嫁給他！」葉茵好笑地搖頭，「你們是他的家人，應該清楚，他比狐狸還要狡猾，比任何人都理智，論陰謀手段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就算我耍心機勾引他，他可能看不出來？還鐵了心要娶我？席白城，他不是傻子！」
「男人再聰明，都會有被蒙蔽的時候！包括我舅舅！」顧傾城神色平靜無瀾，「『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句老話，自有它的道理！」
葉茵無語，「那你們又憑什麼替我們的婚姻下定論，認為他一定會後悔！」
「葉小姐，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清楚，你和舅舅是來自兩個世界的人！現實就是現實，不會是童話故事，你們之間存在著無法逾越的差距，勉強在一起，只會拖累彼此，尤其是你。女人耗光了青春，想要再嫁，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你說的有道理……我也想過，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也擔心過……但我現在認為，我應該試一試！」葉茵目光堅定，在顧傾城不解的目光中，繼續說：「是席白城改變了我的想法，給了我信心！我現在很肯定，他值得！」
「換做從前，我會覺得席白城高不可攀，冷血無情，可是現在……越靠近他……我似乎越能感覺到他的心……感覺到真實的他，我不想半途而廢！我想要看看，在他孤單冷漠的外表下，究竟藏著一顆怎麼樣的心。」
「他是霸道，有時候也很冷血，但那只是因為我踩到了他的底線。我只要不去觸及，他還是一個很溫柔很體貼的男人……不是甜言蜜語，他真的會去做……所以，他並不像外表看到的那麼冷血，他是一個需要愛，也值得愛的人！」
葉茵沒有想到，自己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她自己都有些吃驚，卻全然出自真心。
這些日子，景泊在她腦海中的影子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是席白城。溫暖的他，霸道的他，執拗的他……和他在一起，她居然很有安全感，熟悉了之後，漸漸放鬆警惕，開始接受他，習慣他……喜歡上他！
是！她不想騙自己，也騙不了自己，她喜歡上他了。
從最近，或者更早之前開始，就已經動心了。起初也會恐懼，也會抗拒，但現在那種感覺越來越淡，她開始相信他。
葉茵眼中的光芒令顧傾城嫉妒，她能夠想像，一個男人要為一個女人付出到什麼程度，要多麼疼愛她，才能讓那個女人如此信任，流露出幸福的微笑。她恨他這麼在意她，恨他不僅僅是逢場作戲。
她強忍憤怒，擠出一抹薄涼的笑容。「你們在一起，絕對不可能幸福！」
「事在人為，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幸福？或許我們會相親相愛，兒孫滿堂……」
「你自己說過，舅舅是個很有手段的男人，他有過那麼多女人，知道如何讓一個女人愛上他！你又怎麼確定，舅舅不是在演戲？」
葉茵笑笑，「我雖然自認不聰明，但也不是笨蛋，男人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真意，我還能分清楚！退一步說，如果是為了演戲而娶我，我也認了，他不會隨便娶一個女人！」
顧傾城受到了刺激，臉色一白。她憎惡葉茵對席白城的信任，好似他們的心緊緊貼在一起，沒有任何外力能將他們分開，這讓她憤怒。
她知道這些話已經動搖不了葉茵，只有走最後一步，深深吸了口氣，「葉小姐，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離開席白城？」葉茵已經想到她會說什麼，搖搖頭。「對不起！我辦不到！」
「如果這樣呢？」顧傾城眼睛一閉，當著葉茵的面，直挺挺跪了下去，卑微地跪下了自己高貴的身子。
葉茵大為意外，當即愣住了。
「我求你，離開舅舅！」
隔了一會兒，葉茵才反應過來，急忙站起來，「你幹什麼？趕快起來！」
「我知道這樣很傻，但這是我的決心，求你離開他！」
葉茵拉不起顧傾城，很是為難，「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顧傾城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目光灼灼地望向葉茵。「葉小姐，求你，離開舅舅！」
「你知道他那個人很固執，我說什麼都沒用……我離開了，他還是會把我抓回來！」
顧傾城眼中閃現一絲希望，儘管極力抑制，還是洩露了激動，就像臨死之人抓住最後一塊救生浮木那般激動。「那些事情我會解決，你只要答應我離開他，拒絕婚事！」
葉茵沉默了，心裡很難受。過了一陣，她異常冷靜下來，低低吸氣，以冷靜得可怕的語氣問：「你喜歡他是嗎？」
「……」
從那天她甩顧隱蓮一巴掌，她就已經察覺出端倪。到現在，她當著她的面跪下，她更肯定了那一猜測。像顧傾城這樣高貴，甚至可以說傲慢的女人，除了愛情，沒有任何事能讓她如此卑微，甘願在最討厭的人面前將自己的尊嚴踩在腳底。
顧傾城不想再否認，「是！我愛他，愛了他十幾年，只是他不知道！既然你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為什麼不離開，成全我們？我和他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才是最般配的！這些年我一直很努力，就是為了有資格站在他身邊，成為與他匹配的女人！」
「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也承認你們在家世上更加般配！但你根本不瞭解他，你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葉茵全然真心道：「他要的，不是與他匹配的女人，而是讓他溫暖，讓他開心的女人！」
顧傾城惱火，「你少自以為是！不懂他內心的人是你！舅舅對你，不過是一時興趣而已，很快就會拋棄你！」
「或許吧……但現在，他想要的人，是我！」葉茵不願傷害任何人，只是有時候，身不由己。或許一時的殘忍，是阻止更大悲劇的唯一方法。「你起來吧，即便你下跪，我也不會答應你！」
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冷漠，沒有一絲動搖。「我這個人下決心很難，但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會因為任何原因改變！我是個自私的人，不會為了別人的愛，犧牲自己的幸福！」
葉茵挺直胸膛，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全身的力氣在瞬間被抽光，顧傾癱坐在地上，心如死灰。屈辱的淚水在剎那間流了下來，淚流滿面。她發誓會記住今天葉茵帶給她的恥辱，她一定會讓她嘗到此刻她心碎的滋味，並乘之以千萬倍。
……
蘇家。
大年初三，蘇東昇宴請了許多親朋好友來家裡團聚，晚宴很熱鬧，一直持續到深夜，賓客才陸陸續續離開。
景泊送他們離開後，心裡忽然空落落的。一群人聚在一起狂歡，心裡仍有些孤寂。但當喧鬧的氣氛褪去，那種孤寂感愈發強烈，將他緊緊包裹。他未曾試過這般強烈的孤寂感，悵然若失，總感覺心裡某一處空空的，有些難受，呼吸也充滿了孤單的味道。
他走到窗邊，發現開始下雪了，眼前閃過一張明媚動人的笑臉，臉上彷彿綻放著燦爛的陽光。
他認命地歎了口氣，終於承認這幾天的孤寂源自於對她的想念。在這個節日裡，他想和她在一起。
忽然心中一動，想給她去電話。
哪怕，只是說一聲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