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初如何能聽不出山陰公主語氣中的慶幸,那種微微的,對她劫後餘生的喟歎,讓她頓時覺得山陰公主果真是個仁善心軟的,而且,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山陰公主似乎知曉些她所不知道的內情。舒榒駑襻
她眼角的餘光飄過韋氏緊繃的眉眼,以及老夫人淡然的神色,心頭浮起一絲冷笑,秀口一吐,道:「阿初本不欲多說,可殿下既然問起來,阿初自是不敢隱瞞。那只可愛小貂撲過來似乎要撓花阿初的臉,阿初無奈伸手去擋,私心想著,即便廢只手也好過毀了臉,卻沒想到阿初手中恰恰攥著支銀簪子,誤傷了它。佛家常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大抵如此,阿初心中委實是難過的緊啊!」
「你渾說!」沈雲顏聽她如此惺惺作態,殺了貂還要賣弄她的仁善,早就忍不住,怒道:「你分明是在簪子上面抹了毒,故意想置我的貂於死地,要不然你怎麼可能殺得了它!」
沈雲初心中浮出一抹譏誚,臉上卻故作驚詫道:「我說了不是我做的,楊太醫不是說你的貂是死於藍玉草之毒嗎?」
沈雲顏神色一滯,自知失語,不敢再說下去,而山陰公主卻蹙了眉,「哪裡來的藍玉草之毒?」
「楊太醫說阿初的血中帶著藍玉草的毒,貂爪子被銀簪子劃破,又抓傷了阿初的手背,阿初的血就那樣滲進了貂爪子中。」沈雲初直接無視韋氏的警告之色,慢條斯理地回答道,然後轉頭對沈雲顏眨眼道,「要不是有人在貂爪子上面抹了菩提花,你的小貂也不會死。說到底都是那只貂對我動了殺念,太后娘娘不屑再庇佑它,它才有此劫難的。」
「你——」如果不是眾人都在,她真想抓花沈雲初的臉,她的小貂都死了,她怎麼還能說出這麼可惡的話來!
可沈雲初話裡話外並無一句對太后娘娘的不尊,甚至還變相地阿諛,山陰公主也不好說什麼,幽幽地瞥了韋氏一眼,「此事到此為止,以後誰都不准再提。」
一路穿山繞水,進了後院,眾人將山陰公主迎進了老夫人的稻香村,山陰公主第一次來,免不了對室內擺放的瓜果探究一番,老夫人跟在身後耐心地講解著,這些瓜果如何採摘又是如何快馬加鞭運進京中的。
「這樣小的東西,竟然能夠結出那麼大的瓜?」山陰公主自顧自對著院落花盆中匍匐而起的小瓜苗歎息,臉上的表情新奇活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
「這些可都是祖母親自栽種的呢!「沈雲顏原本還覺得老夫人種瓜不種花的行為,登不上檯面,此刻見山陰公主打心眼裡喜歡,禁不住驕傲地誇讚,「祖母可是種瓜的好手,每年秋天的時候,這一大片都是瓜蔓,我小時候在這裡捉迷藏,時常不留心就能踢到一個呢!」
山陰公主清亮的眸子神采奕奕,「待到秋天時分,本宮還要再來稻香村中玩,阿顏再講些趣事給本宮聽聽。」
老夫人見她們談得開心,悄然吩咐沈雲初烹茶,以備山陰公主賞玩累了飲用。
沒過多久,林媽媽吩咐一幫小丫鬟們搬來了烹茶用的紅泥小火驢,沈雲初跪坐在簷下煮茶,她淡淡看著山陰公主,唇角浮起笑意,心中有些羨慕她的無憂無慮。
「嬌嬌你看,殿下怎地竟跟個小孩子似的?」翠丫問。
沈雲初忽然想起湘王面對山陰公主時,臉上浮現的關切之情,一個男人用他的懷抱撐起一片藍天,他懷中的女人才能不經歲月滄桑,永遠無憂無慮。
她低聲呢喃道:「從前聽醉吟先生酒後念詩,願用我一生,換你十年天真無邪,那時候我聽不懂,現在懂了。」
「嬌嬌說什麼?」翠丫又問。
「沒什麼。」沈雲初腦中忽然浮現蕭銘的狠毒與絕情,大概是她命不好,所以才會付出七年只換得萬箭穿心,而山陰公主卻能無憂一生。
「閑雅從容,你這丫頭竟是得了四郎的真傳,只是不知道烹出來的茶味道比之四郎如何?」山陰公主不知何時來到簷下。
沈雲初玉指芊芊,嫻熟地洗盞更茶,姿容優雅,氣度閒適,偶爾有春風拂過來,她胸前的衣襟隨風舞動,顯得她越發的灑脫秀雅。
山陰公主接過她手中的茶盞,先是清清淺淺地嗅了嗅,然後抿唇嘗了嘗,不由得讚歎道:「果然是好茶藝,本宮竟不知峨眉雪芽能有這麼濃郁撲鼻的香氣,想來初娘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多謝殿下誇獎!」沈雲初站起身來,認真地福了福。
老夫人甚是開心,今日得了山陰公主一句稱讚,他日初娘在京都的貴婦圈中也算是有敲門磚,不日就會收到無數的宴會帖子,如此,婚嫁不成的陰影算是徹底揭過去了。
「不知道皇后娘娘的牡丹宴籌備的如何了?」韋氏心中不悅,她的阿顏昨日哭了一夜,本想著借山陰公主的手收拾沈雲初,沒想到沈雲初著賤蹄子如此好命,竟得了青眼。
「昨日壽州太守遣人獻上了三盆墨牡丹,據說堪稱牡丹之王,想來今年的牡丹又要艷壓群芳了吧?」皇后娘娘每年春日都要舉辦牡丹宴,實則是春日百花宴,不過梁王朝的人都偏愛牡丹,因此又稱為牡丹宴。
「好可愛的兔子啊!」山陰公主看到侍女小丫鬟懷中的兔子,不由得驚喜道,「本宮尚未見過額前一抹胭脂紅的玉兔呢,初娘你快遞過來給本宮抱抱。」
「啊——」沈雲初去接身邊小丫鬟手中的玉兔,豈料素來溫馴的兔子突然開口咬了她,指尖忽然流了血,鑽心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