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伯,您也知道什寬縣是全省最窮的一個縣,國企差不多都到了倒閉的邊緣,不改是沒有出路,因此在國企改制上,我們嚴格按照省裡下發的指導性文件,積極嘗試,通過招商引資、項目對接,工農互助,取得了一定的成績,省電視台的廣告中有一個湛淇果汁就是什寬食品廠改制後發展起來的,當年投產,當年達效,產品遍及全省,供不應求,我給您帶來了一盒,請您嘗個新鮮……」說話間,安平將隨身帶來的果汁從禮品盒裡掏出了兩瓶,仿照可口可樂的凹凸瓶體上貼著精美的標籤,瓶中蕩漾著乳黃色的液體,立刻吸引了宋遠橋的目光閱讀
年前的時候,湛淇果汁在省台打了廣告,撲天蓋地的廣告挑戰著觀眾的眼球,直接的後果就是湛淇果汁一夜間就成了家喻戶曉的品牌,宋遠橋作為省委書記雖然不可能無聊到去看廣告片,但不妨礙他對治下有一家供不應求的品牌企業感興趣。
隨手接過了果汁,輕輕啜了一口,甜膩的感覺瞬間充斥在舌尖上,化去了春節大魚大肉吃多了的油膩感,這種清爽的感覺讓宋遠橋很舒服,眼睛不自然的瞇了起來笑道:「嗯,不錯,很可口,很甘甜,安平你們要繼續努力,爭取把這果汁做成品牌,走向全國……」
「呵呵,宋伯伯,湛淇果汁發展迅速,我們縣領導班子對它寄予了厚望,已經下定決心要依托豐富的果樹資源,把它辦成全縣的支柱企業,形成旗艦企業,帶動相關產業的發展,不過,我想說的並不是企業發展問題,而是關於企業轉型和改制,最初,縣食品廠頻臨倒閉,縣裡主張企業進行改制,而所謂的改制就是將企業變賣,把企業做出一個比較低的價格,誰看好了誰拿去,對於職工安置,社會保障,下崗再就業等諸多的問題卻沒有人考慮,而企業在變賣之後,大多都是被推平,然後進行了房地產開發……」每一個區域都有著自己的特點,李省長在執行國企改制中忽略了具體的情況,搞的是一刀切,這種切法不能說不對,但必然會給地方上造成很大的損失,而即得利益者則是那些貪官污吏和無良開發商,這些情況置身於事外的宋遠橋可能並不清楚。
「宋伯伯,這讓我產生了一個疑問,把企業當成包袱一般的甩出去,一賣了之,就是國家改革國企的目的嗎,沒有了企業的生產,國家的財富從哪裡來,房地產再火再熱,能支撐起國民經濟的發展嗎……」語不驚人死不休,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安平也顧不上什麼年少輕狂了,什寬不過是一個貧困縣,是好是壞無關大局,但同樣的情況落到了清江,問題可就嚴重了,既然當定主意要保住在清江的基礎,那就免不了要跟李省長一系發生激烈的碰撞,沒有宋遠橋的支持,別說是安平這隻小蝦米了,就是劉桐這隻大蝦米都抗不住勁。
安平的疑問一針見血的揭開了當前的社會矛盾,犀利的反問直讓宋遠橋沉默不語,而一直在傾耳聆聽的宋聖良突然眼前一亮,若有所思的沉聲說道:「咳咳,爸,去年我們黨校就信訪穩定情況搞了一個調研,省信訪局受理的信訪案件中,企業改制和房屋拆遷問題居於首位,這從側面印證了安平所說的問題,確實很嚴重,很嚴竣……」
「改革是摸著石頭過河,根本沒有成形的經驗來借鑒,所謂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只有先把鐵交椅打碎了,砸爛了,才能建立起全新的經濟秩序來,首長們有決心,並且提出了指導意見,我們就得堅決執行,不過其中反映出的問題和矛盾,也是一個沉重的課題,值得我們深思,安平的疑問提的很好啊……」安平的話題很尖銳,觸動了宋遠橋心中的猶豫,看向安平的眼神中充滿了讚賞。
本以為安平是來拉關係的,年輕人好高騖遠,不懂輕重,弄不好會獅子大開口,提出一些自己為難的事來,而受了秦家的委拖,照顧好他這個謫系子弟,宋遠橋已經做好了咬牙答應的準備,不想理解錯了,安平的志向不小,格局很高,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像,看來自己久在官場,把人心都想複雜了,這個安平是好樣的。
北江省是老工業區,國企改制工作一直重中之重,而李省長是中央派下來重點推行國企改制的,在這上面有著絕對的話語權,而李省長也信心十足的喊出五年之內,完成全省國企改制的口號,在大勢之下,宋遠橋明知道李省長藉著國企改制在全省攻城掠地,但為了避免與李省長發生碰撞,一直採取著退縮防守的姿態,直接推長了李省長的威望,這才有了他強勢省長的稱號。
不過,也該著李省長倒霉,這國企改制剛剛鋪開,作為左膀右臂洪益國攤上了安平這檔子事,而秦家謫子身死,沉冤待雪,更引來了秦家不死不休的報復,秦家的報復,中紀委的調查,使得北江的政治局勢驟然間變的緊張起來,改制工作陷入了堅難的停頓狀態,徹底打亂了李省長的部署,宋遠橋悶聲發大財,藉著秦家的手,再一次把握住了全省的方向,若不是其中涉及到了劉桐這個他頗為看重的下屬,只怕他還要再推波助瀾一番,全面挑起戰火,把李省長徹底踩下去。
然而,宋遠橋也知道,學院派要深化改革,這是大勢,不改革沒有出路,在黨內已經形成了共識,但改革是摸著石頭過河,沒有一個系統的,全面的方案就肓目的推進,暫時來看,或者是成績斐然,但從長遠的角度看,後果很嚴重,影響很深遠,這個問題不得不認真對待才行。
當然了,這些情況宋遠橋心知肚名,卻不可能跟安平說,一方面是安平的份量不夠,另一方面是宋遠橋怎麼說也是一省的封疆大吏,給一個孩子隨便說說沒什麼,但通過安平的嘴,反饋到秦初越或者是秦延眾的耳朵裡,就有可能引發歧義,容易被人看成是發嘮騷,甚至是置疑中央的決議了,那問題可就上升到政治高度了。
說的口乾舌燥,落到宋遠橋這邊卻是輕飄飄的一句不破不立給遮掩了過去,直讓安平鬱悶不已,而就在安平準備再鼓動一番的時候,宋聖良突然插進話來道:「爸,我覺的安平說的有道理,未雨稠謀啊,改革就要有一往無前的信心和決心,打爛了,砸碎了,建立一種全新的秩序,這無可厚非,但是,建立全新的秩序需要的是時間,什寬也畢竟是一個小縣城,好一些,壞一些,無關緊要,但若換成了賓州、清江和鶴鄉這種老工業基地,舊有的格局被打破,全新的秩序尚未建立,若不能做好萬全的準備,矛盾集中在一起,一下子爆發出來,數十萬名職工您又該如何應對……」
「對啊,就是這個意思,聖良哥到底是研究理論的,比我想的更深入……」宋聖良的插話,直讓安平恨不得抱著他的臉狠狠的親上一口,配合的實在太到位了,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投向宋聖良的眼神中更是透著幾分讚賞的接道:「小縣城,小企業職工少,問題小,矛盾爆發出來很容易化解,可像賓州飛機廠,清江工具廠,鶴鄉重型機械廠這樣的大型國有企業,動輒十幾萬人,怎麼改,還要一刀切嗎,宋伯伯,這有點,有點,以偏概全了……」
安平本想說不切實際,但看到宋遠橋的臉色有些不虞,這個時候再火上澆油,很可能會適得其反,因此話到嘴邊,又換成了以偏概全,不過,宋遠橋的臉色變了,說明他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竣性,給他一些時間,好好思考一下,不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會綜合全面考量。
安平提問題,兒子在一旁幫腔,句句直指當前省內的矛盾,很棘手的難題,直接影響了宋遠橋原本良好的心情,更重要的是,安平的身份特殊,又剛剛在京城回來,這番話說出來,把棘手的問題都擺出來,是不是有代秦家考較他的政治智慧和平衡能力的意思,這由不得他不多想。
不過,在沉思中,宋遠橋看到安平嘴角微微地帶著一抹笑意,彷彿是一隻偷雞得逞了的小狐狸般,怎麼看都不像是代表秦家考較的意思,這讓宋遠橋又有些摸不到頭腦,猛然間,宋遠橋想起了安平拿清江工具廠做了例子,思路一下子轉到了清江的局勢變動上,頓時恍然大悟的啞口失笑,手指抬起,虛點著安平說道:「你這個混小子,鬼精鬼精的,繞了這麼大個圈子,跟我打起了埋伏,好玄沒上了你的當,虧的我還把你當成了憂國憂民的好幹部,怎麼,是劉桐同志抗不勁了,找你來給他當說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