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橋一提劉桐,安平的心就是一緊,高手就是高手,幾十年積累出的經驗真不是蓋的,自己繞來繞去的兜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直說的頭昏腦漲,口乾舌燥,卻還是被他溯本歸元,一下子看破了行止,這種小伎倆,小手段在他這種老狐狸的面前根本就沒有一點市場。
不過,宋遠橋笑著做出的補充和詢問,又讓安平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宋遠橋的腦袋反應的再快,政治智慧再高,也想不到自己和劉桐根本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既不會一路人,更不可能給他當說客,他的出發點錯誤,得出的答案自然也不可能正確。
「宋伯伯可真高看我了,憂國憂民我當不起,給人做說客,我也不夠資格,您也知道,我和劉書記的關係,呵呵,我的膽子可小,讓人當棋子捨棄了一回,命懸一線,到現在還在後怕呢……」雖說要取得宋遠橋的支持,幫助劉桐站住腳跟,是為了自身的發展,但在這個時候,安平可不會承認,不說自己多高尚,至少也要擺出一個旁觀者的姿態來,想要讓宋遠橋拿出一個態度,還真少不了讓他明白旁觀者清的道理。
看到安平欲言又止,言語中透著對過往的不平不憤,耿耿於懷,宋遠橋就是一皺眉,顯然也知道了劉桐的所作所為讓安平徹底寒了心,哪怕之前的變故已經揭了過去,在安平的心裡還留有一個疙瘩,從這一點上看,安平不可能給劉桐充當說客,劉桐薄情寡義在前,很難再有人幹部真心的輔佐他,冷自強若是強勢登陸清江,勢必會把劉桐拼湊起的戰線衝擊的七零八落,這個處境可是堪憂。
略一沉思,宋遠橋拍了拍安平的手,用一種安慰的語氣輕聲地說道:「嗯,之前是劉桐同志缺少斟酌了,所幸有驚無險,不過,對你也未嘗不是一種磨勵,年輕人要多展望未來,不要總回頭看著過去,至於你的想法,我大體上明白了,不過在國企改制沒有一個成型的經驗拿出來之前,單單憑借暴露出的問題和困難,就想要把當前國家推進的重點工作停下來,這不現實,有困難不要緊,哪一項工作沒有困難,我們認真謀劃,積極應對,總有解決的渠道……」
安平的想法,宋遠橋大體上搞清楚了,以清江為戰場,打一場遭遇戰,從而壓制住李省長的勢頭,保持住自己在北江省的絕對話語權,這對自己來說,百利而無一害,然而,看問題不能只顧眼前,更要注重長遠,打贏了一場仗,痛快是痛快了,但從長遠來看,無疑也就堵住了未來更進一步的道路,畢竟國企改制是國家當前的大勢。
在大勢之下,想要阻止或者是逆轉,就是開歷史的倒車,別說宋遠橋只是個省委書記,就是入了局的大員也不敢輕易去碰觸,一不小心就會成為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的典型,所以,在沒有一個讓各方面力量都認可的舉措和辦法之前,宋遠橋不會接受安平的建議,就是想跟李省長掰掰手腕,也不會在國企改制上過招,這個分寸必須得把握好。
「宋伯伯,您說的太對了,國有企業,多如牛毛,情況不同,問題各異,想要找出一個通用的模式出來,那是不可能的,省裡雖然出台了企業改制指導性意見,但它的可行性有多高,呵呵,我不說您也知道……」很明顯,自己都把劉桐即將面對的堅難處境都指出來了,宋遠橋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態度,甚至為了避免自己多想,在言語中還透著任其自生自滅的意思,這可不是安平的本意。
安平覺的不拿點真東西出來,想要讓宋遠橋轉變態度是不可能了,略一猶豫之後,安平還是下定了決心的說道:「這段日子以來,我一直在琢磨著解決辦法,大體上的思路是先大後小,先難後易,抓大放小,把精力集中在國有超大型,大中型企業的改制上,抓緊,抓准,抓實,而對地方中小型企業,原則是在保證國有資產不流失的前提下,放開搞活,自主盈虧,同時集中推進,量化考核……」
安平的這個抓大放小,可不是信口開河,早在隆興鎮進行鄉鎮企業盤活的過程中,安平就一直探討個企業發展的方向,也參考借鑒了大量的書籍和資料,在學習的過程中,把招商引資和企業改制結合到了一起,形成了獨特的經驗,而這個經驗又在什寬縣通過食品廠的改制得到了驗證,實踐出真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由此安平得出改制方向沒有錯誤的結論。
當然了,這個經過實踐檢驗的結論也讓安平有些信心滿滿,太過自信和驕傲的結果,就是在鋼鑄廠的改制中,受到了以林江為代表的一批駐蟲挑釁,資產的流失,企業的混亂,人性的婪貪,以及人為的推波助瀾,一度也讓安平以為自己的思路和方向出現了偏差,所幸的是,在經過了一系列的手段和動作之後,一切又回到了即定的軌道。
而在來拜訪宋遠橋之前,安平對北江省的工業企業現狀也做了充分的瞭解,北江省作為老工業基地,各種各樣的工業企業遍地開花,多如牛毛,但從產值和效益上看,不過百多家的國有超大型和大中型企業,卻佔據了經濟總量的百分之八十,因此,安平認為,企業改制要集中力量改好這些國有大中型企業,大中型企業做好了,方向性的問題也就解決了。
至於那些多如牛毛的小企業,不是說任其自生自滅,至少沒必要浪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而李省長對於企業改制明顯也屬於摸著石頭過河,想要面面俱到,卻又拿不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操作辦法來,最終捨棄了重點,採取了一窩蜂,一刀切的辦法,各種各樣的矛盾集中的迸發了出來,直接導致了推進緩慢,問題層出不窮,可以說就是沒有安平和洪家的碰撞,李省長的步伐也沒快到哪去。
「先大後小,先難後易,抓大放小……」聽著安平侃侃而談,看著安平洋溢著青春氣息的臉龐,宋遠橋的心裡仿若開了鍋一般,心中反覆的盤旋著一個念頭,秦初越這是要向自己示意什麼嗎。
不是宋遠橋想的多,實在是如此針對性,綱領性,指導性的深厚見解,別說是安平這個毛頭小子能拿出來,就是換了他自己,不集中精力的去仔細研究,都提不出如此觀點,既然不是安平,那麼能提出這個見解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安平的背後可是站著秦初越這個理論和實踐都精通的人物,安平所說的話,很可能就是秦初越在通過安平的嘴,向自己做出的示意。
國企改制可是通過全黨代表大會確定下來的,政治性很強的一個決策,想要變更和調整,只能通過全黨代表大會去實施,春節過後就會召開一年一度的黨代會,會上國企改制是不可迴避的問題,如此問題也就來了,秦初越是要通過北江省老工業基地的份量,通過改制中暴露出的問題,讓自己做側應,從而達到自下而上推動黨的方針決議進行調整的目的嗎,似乎除了這個解釋以外,宋遠橋想不出有其他的目的。
影響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絕對是機遇伴隨著挑戰,做成了,生望值刷刷的往上漲,政治加成會無限擴大,可若是失敗了,那就意味著對中央的決策提出了異議,對於思路與中央不能保持一致的,不說仕途會隨之馬上終結,至少這個後果可想而之。
宋遠橋沒有去問安平的觀點是否是秦初越授意,他很清楚就是秦初越授意的,面對這種政治傾向十分明顯的觀點,在沒有形成輿論導向之前,秦初越不會承認,安平也不會承認,政治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與賭博無異,拿到了至尊牌會大殺四方,可若是輸了,也會一無所有,現在,一個機會難得的賭局已經為自己擺開了,自己是賭,還是不賭呢,何去何從,實在是一個堅難的選擇。
心中翻江倒海,臉上陰晴不定,宋遠橋默默的注視著安平的臉龐,足足停頓了十幾秒,才終於下定決心的緩緩說道:「安平,你的這個想法,嗯,很好,但只是一個論點,缺乏有效的論據,不太全面,這樣,今天你就別走了,就在家裡把你的思路形成材料,論點要明確,論據要突出,論證要翔實,讓你聖良哥幫著你一起歸納疏理,國企改制是一個大課題,涉及到國計民生,馬虎不得……」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國企改制的大勢已成,若不能拿出制約的辦法來,北江省早晚要被李省長蠶食一空,沒有了北江的根基,自己就是一棵浮萍,必然會被連根拔起,所以秦延眾的大腿必須得抱緊,是到了與秦初越深入溝通一下的時候了,在這之前,也要為接下來的變故做好切實的準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