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死的……」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頓罵,小李錯愕的看了一眼王東輝,雖然不好剝了王東輝的面子去強嘴還擊,但仍然極不服氣的撇了撇嘴,扭過頭來就猛的一打方向盤,把汽車開的跟過山車一般的巔簸,嘴裡更是罵罵咧咧的,既像是在罵路,又像是在罵人,落到王東輝的耳朵裡是那麼的刺耳。
說起來也該著小李觸霉頭,劉運河雖說是王東輝的下屬,但他可是老同志,資歷不比王東輝差多少,在級別上更是副科級的實職,王東輝再是領導,作風再是霸道,也不敢明目張膽,毫無理由的欺壓同志。這話又說回來,就是王東輝仗著主任的名頭數落劉運河,人家劉運河也得給他留臉才算。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能在機關裡坐成老闆凳的,就沒一個簡單貨色。王東輝把話說的太重了,劉運河若是臉上掛不住了,一撂挑子,揚長而去,那彼此的臉可就撕破了,這官司就是打到領導面前,劉運河固然有不服從領導的問題,但他王東輝同樣在領導能力和領導方法上存在缺陷,不堪大用的名頭他是跑不了了,最後遭罪的還是他王東輝。
所以,王東輝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狠狠地批了一頓小李,既能發發肚子裡的邪火,又能藉機敲打敲打劉運河。至於小李,一個小年輕的,暫時還成不了什麼氣候,罵兩句就也罵兩句了,大不了過後再扔倆甜棗跟他吃,保證能把他調理的服服帖帖的。
就這樣,三個人三個心思,彼此都有些看對方不順眼,王東輝又無端的發了一通邪火,這閒聊什麼的自然是沒話可說,車廂裡有變得異常沉悶。而似乎是憋了一肚子火無從發洩,小李雙眼緊緊地盯著前方的路,似是有心似是無意的跟路較上了勁。
於是,隆興鎮的路況似乎也有脾氣一般,居然一下子又變得不好了起來,王東輝只感覺自己的耳朵裡除了車輪摩擦發出的沙沙聲,以及車子落進深坑裡發出光當光當的巨響聲以外,再沒有半點其他的動靜。就這樣巔簸了足足有半個小時,王東輝都覺得自己的胃抽搐的厲害,一陣一陣的酸水自胃裡往上返,隱隱有一種要將中午吃下的飯菜都吐出來的噁心。
就在王東輝感到胃就要炸開了的時候,汽車猛的停了下來,小漠村的村委會已然出現在了眼前。只是和王東輝想像的場景出入很大,小漠村的村幹部非但沒有列隊迎接,甚至村委會的大門緊閉,門前靜悄悄地連個人影都沒有,這讓王東輝有些摸不到頭腦,奇怪的把頭扭向了劉運河詫異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村裡沒接到鎮裡的通知……」
本來,像王東輝這種縣裡的部門直接插到村裡進行調查,需要鎮裡出人配合。但經過了談話,王東輝感受到了安平在鎮裡的威信,也感受到了白婭茹對隆興鎮的完全掌控,若是鎮裡出人配合,也就等於多了一雙眼睛在監督,那就有跑風漏氣的可能。
而且,有鎮裡的幹部跟著一起來,小漠村的村幹部就有可能因為害怕打擊報復而三緘其口,甚至扭曲事實,昧著良心說話,已經把取得證據的所有希望都放到了小漠村的王東輝自然不允許,也不願意看這種情況的發生。
「上前走幾步問問吧,沒準村裡沒想到咱們能來這麼快,在地裡幹農活沒趕回來也說不准……」迎頭就吃了一個閉門羹,劉運河的心裡是這個樂啊,說你王東輝一門心思的抓人家的黑材料,不著人待見還不承認,看看怎麼樣,鎮裡的幹部對你冷嘲熱諷,這到了村裡,人家連個接待的都沒有,哼哼,看你接下來的戲能怎麼唱,若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樂子可就大了。
「老鄉,你是村裡的幹部不,郭支書在不在?」下了車,走到村委會的門前,王東輝這嘴剛剛張開,還沒喊出聲呢,就看到這大門居然吱呀一聲的從裡面拉開了,緊接著一個四十多歲村民歪著脖子,挺著黝黑的臉膛,用一種極為冷漠而又陰狠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而透過這漢子的身體,王東輝清楚的看到村委會裡坐著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和一張張冷漠的面孔,那些陰冷的眼神看過來,就跟與自己有著八輩子解不開的仇恨一般,王東輝直感覺後脊樑一陣一陣的冒涼氣。
「我就是郭大奎,小漠村的支書,你們是縣紀委的領導吧,請進吧……」郭大奎的目光一一掃過王東輝幾個半晌無語,而後才像想起來什麼似的,態度極為惡劣地將大門光當一下往後一摔,身子往後一撤,面無表情的做出了一個生硬的請進動作。
「哦,郭支書?你好你好,給村裡增添麻煩了,請多多擔待……」眼前的黑漢子居然就是小漠村的郭支書,倒是出乎了王東輝的意料,略一沉吟之後,王東輝的臉上展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主動地伸出了手,想著要跟郭支書拉拉手,表示一下親近,透過郭支書冷漠的表情和生冷的態度,王東輝的心就是一沉,看這架式,小漠村對自己一行是不太歡迎啊,自己的計劃怕是又要落空了。
「咱是莊稼人,整天泥裡來,糞裡去的,手髒,就不跟領導握手了,幾位領導,裡邊請吧,小漠村六名村幹部,三十一名黨員,二十五名村民代表,還有李長友一家七口都在裡面等著接受問話呢……」對於王東輝伸出來的手,郭支書冷漠看了一眼後直接無視,嘴裡雖然做著不著邊際的解釋,壓根沒有伸手客套的意思傻瓜都能看出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捲了面子,王東輝的老臉尷尬的不知所措。
「黨員,村幹部,村民代表?郭支書,只是一個簡單的核實調查,這麼點小事,沒必要讓村民都過來吧……」在王東輝看來,自己是縣裡的幹部,能主動伸出手來跟一個農民握手,那是給人臉的一個表現,作為紀委案件室的主任,特殊的工作職責讓王東輝一向很自負,認為自己在縣裡也是有一號的幹部,一般來說,除非是碰到了縣級領導,他基本上都不會主動去跟人握手,今天跟一個村幹部破了規矩不說,居然還被人漠視了,王東輝覺得自己的臉都丟到家了。
不過,王東輝的尷尬很快被郭支書的話給掩蓋了去,目光掃過黑壓壓的人頭,心裡就是一驚,在座的居然是全村的黨員和村民代表,這些人居然都來了,小漠村這是要幹什麼,一個普通的延伸調查居然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來,這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還是怎麼的,直覺告訴王東輝小漠很危險,必須要小心應對才好。
「簡單?你認為是簡單的小事?哼,我們老百姓可不這麼想,餓死事小,名聲事大,李家妮子可是一個大姑娘,再過幾年就要找婆家了,給恩人送幾個雞蛋就壞了名聲,不把事情說清楚,你讓人家怎麼活?還有安鎮長,扶危濟困,一門心思的帶領老百姓致富,臨到末了一點好落不下,反倒壞了名聲,知道的是有人誣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小漠村的人忘恩負義呢,咱們祖宗八輩子在這生活,背上了這麼一個名聲,死了都沒臉去見先人……」聽著王東輝一句輕飄飄的小事,郭支書就是一聲沉悶的冷哼,聲音頓時高了八度,這番話既像是跟工作組說,更像是在告誡全村的村民,做人要講良心。
「對對對,郭支書說的對,是我把問題想簡單了,既然同志們已經知道我們調查組的來意了,那咱們就不浪費時間了,你看是不是給我們找個房間,組織一下村民,我們也好開展工作……」彷彿在回應郭支書一般,原本鴉雀無聲的村委會內頓時響起了吵雜的議論聲,直讓王東輝一陣陣地叫苦。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知道這趟差事不好幹,但看郭支書的態度和村民們冷漠的眼神,對自己這個調查者則表現出了強烈地仇恨感,實在沒想到安平在小漠村,在隆興鎮的威信這麼高。
「領導,事無不可對人言,咱們莊稼人講究的是直來直去,找房間背地裡談話就沒必要了,這裡既是村委會,也是小漠村郭、李、林三家共用的宗祠,今天既是全村的代表大會,也是郭、李、林三家開宗祠,祖宗的牌位擺在屋脊上,先人的骨灰踩在腳心下,當著祖宗的面,沒有一個人敢昧著良心說假話……」用力地一揮手,郭支書的手指向了頭頂的房梁,這個動作有如口令一般,村委會中吵雜議論聲嘎然而止,每一名村民的臉上都流露出肅穆和凝重的表情。隨著郭支書的手,王東輝的頭也高高的揚了起來,心裡是不停地後悔,早知道這樣,說什麼也不來了,現在好了,小漠村居然要擺香案,開宗祠,這事情可大條了,若是處理不好,不但計劃要落空,鬧不好都要激起民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