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總出來的記錄俱是似是而非,撲風捉影,查無實據的含糊話,就連主要當事人的李一冰都給出了初來乍到,不太瞭解情況的答案,這案子查到這裡,基本上都明瞭了,胡承先的舉報應該算是誣告,既使不是夠不上誣告的名頭,不需要承擔誣告的責任,也少不了批評教育一番。那麼接下來是為了繼續取悅領導,跟著李一冰一條道走到黑,還是就此打住,打道回府,王東輝又有些猶豫了。
王東輝已經四十五歲了,坐在案件室已經有十個年頭了,到了這個年紀想要再進一步,上到副縣級的可能性基本上是沒有了,正是因為沒了上進的機會,王東輝才想著能到哪個部門,謀個一把手的位子,讓自己享受一下人生,給晚年的生活攢點家底,給子女鋪墊好道路。想要實現這個願望,沒有一個硬扎的靠山幫著打招呼,做工作,顯然是不行的。
在效縣,要說山頭最牢靠的非雷縣長莫屬,王東輝也曾想著要投到雷縣長的門下,但想往雷縣長隊伍裡站的幹部多了去了,有他王東輝一個不多,沒他王東輝一個不少,就是投過去了,也不見得會被雷縣長另眼相看,寧為雞頭,不為牛尾,一向自詡能力出眾的王東輝,心裡多少還有著一些驕傲的。
除了雷縣長,剩下的就是縣委高書記了,從理論上來講,貼上高書記是王東輝最好的選擇,畢竟紀委書記常毅仁和組織部長管興誠都是高書記線上的幹部,但是高書記是一把手,他一個紀委的中層幹部可貼不上邊,常書記他倒是能說上話,但常書記這人很低調,性子也很冷,王東輝明著暗著表示了幾次,都被他不鹹不淡的推了出來,這讓王東輝的心裡有了幾分的怨氣。
拋開高書記和雷縣長這兩股勢力之外,郊縣還能在人事問題上有著重要話語權的就剩下一個張書記了,正琢磨著要怎麼跟張書記搭上線的時候,突然就接到了張書記的電話,這讓王東輝在感到壓力的同時,也看到了機會,如今這個社會,是風險與機遇並存的世道,哪怕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王東輝,安平的問題,或者說隆興鎮的問題並沒有胡承先舉報的那麼嚴重,但是人都有私心,作為一個有想法,的幹部,王東輝能畏手畏腳,瞻前顧後的甘心放棄這個機會嗎?
「王主任,這話也談的差不多了,安平以權謀私,中飽私囊什麼的,怕是貼不上邊。小漠村那邊咱們還去嗎?安平雖然年輕,但也不至於跟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有曖昧,呵呵,這事聽著怎麼像是天方夜潭呢……」輕輕地將記錄材料在桌子上磕了磕,目光掃過記錄上的內容,劉運河看向王東輝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用一種質詢的語氣試探起王東輝的態度來。
劉運河可不是小李那種剛參加工作沒幾天的小毛頭,相反劉運河在紀委的工作經驗和資歷比之王東輝並不差多少,所差的就是比王東輝晚工作兩年,沒趕上好時候,這官場上的事就是這樣,一步慢了,步步都慢,就是因為晚了兩年,劉運河才沒能混上一個科室負責人的位子,若不是他的心態一向很好,只怕這點事都能憋屈死。
原本劉運河摩拳擦掌的以為隆興鎮裡出了大貪,結果這一下來,一瞭解,一談話,他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特別是在財政所的李所長將隆興鎮涉農補貼的支付憑證都搬出來以後,每一筆款項的都極為清晰的記錄了補貼發放的全過程,隆興鎮嚴格的財務管理制度,層層簽字審批的工作要求,根本有可能讓安平這樣一個副鎮長鑽任何的空子。
這舉報人信誓旦旦,拍著胸脯說有問題的地方都查不出事來,那像男女關係這種提上褲子就不認帳的事情更加難以取證,劉運河基本上可以確定,胡承先的舉報嚴重偏離了事實。若是一般情況,問題查到這一步就該跟隆興鎮交換意見,然後轉身走人了,可看王東輝的意思,竟然還在猶猶豫豫,甚至還有不查出點問題來就不罷休的意思,這讓他的心裡十分不舒服。
這個世界上沒有傻瓜,王東輝和李一冰眉來眼去,閃爍其詞的表現,劉運河可都看到眼裡呢。對於王東輝為了抱縣委張副書記的大腿,甘於給李一冰這個小人當刀使,他是十分的看不過眼,作為一個紀檢幹部若是連點風骨都沒有,你那官就是當的再大又有什麼意思。
而且,劉運河對於王東輝的做法十分不理解,本身是紀檢幹部,放著紀委當家的常書記不去維護,反倒刻意示好李一冰這個小人,轉過頭去抱張效嚴的大腿,這不擺明了捨近求遠,捨本逐沒嗎?雖說常書記調到郊縣的時間並不長,為人也一向低調,看著好像不怎麼管事一般,但能走到領導崗位的人,哪個是簡單易與之輩,哪個又沒有幾分的政治覺悟。
而且,如今的效縣可是高書記和雷縣長平分秋色的格局,張效嚴似乎除了資歷老點,在分管的口子上有些話語權,其他方面也沒什麼大的能量。特別是在人事問題上,若是他張書記真能一言九鼎,說一不二,李一冰還至於把自己的婆娘送給管興誠享用以謀取進身之資?所謂無風不起浪,關於李一冰的傳聞哪怕就是假的,這側面也足以說明了一些問題。所以,你王東輝去抱一個過氣的,沒有用的領導大腿,那不就是丟了西瓜撿芝麻嗎。
「善始善終,不論有沒有線索,咱們還是再走一趟,聽聽小漠村怎麼說也好……」對於劉運河話語中透露出的懷疑和質問,王東輝有些氣憤,本來還在猶豫想法一下子有了決斷,接著查,案件室我才是主任,一切都有我說的算,哪怕查不出問題來,也不容你一個下屬質疑領導的決策。
「接著查?好好好!小李你把材料收拾一下,抓緊時間,爭取天黑前結束,嗯!我先去下衛生間……」王東輝居然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勁頭,倒讓劉運河覺得自己實在小瞧了他的決心了。
你要查,那就查好了,查不出問題來,看你怎麼跟隆興鎮交待,灰頭土臉的返回縣裡,把紀檢部門的臉都丟光了,看你又怎麼去跟常書記交差。不過,這丟臉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咱一個小兵沒必要跟你去吃鍋烙,更不能讓你把常書記的臉都丟光了,這事還是往縣裡打個電話,跟常書記匯報一下,先把自身的責任摘乾淨了的好。
「誒,你別說啊,這隆興鎮的路狀好了不少啊!以前我走過這條道,那是大坑套著小坑,巔巔簸簸的,連胃都要巔倒過來了,那罪遭的。嗯,怪不得熊克賢被提拔了呢,就衝著這條道,上面也得給個說法不是……」偷偷的給常書記打了電話通風報信,雖然常書記就是簡單的說一句我知道了,然後就掛斷了電話,但劉運河仍然有一種立了大功一般的感受,心裡是一陣的輕鬆,坐在吉普車裡一邊看著一臉陰沉的王東輝,一邊眉飛色舞的沒話找話。
「嘿嘿,劉主任,這話你可說錯了,你沒聽人家隆興鎮的幹部說嗎,修路是安平一手籌劃運作出來的,跟熊克賢沒關係,我聽說啊,熊克賢之所以提拔了,走的是雷縣長的門路……」劉運河的話引起了小李的興趣,一邊開著車,一邊接起了老劉的話把。
小李的老爺子是郊縣曾經的紀委副書記,臨退休前把他從工廠裡調進了機關,本身不是什麼正經科班出身,業務上自然是提不起來的,但對於撲風捉影,打探消息之類的事情興趣很高,機關裡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也喜歡隨波逐流,四處傳播一下消息,以此來彰顯他的見多識廣。
像李一冰那種王八科長的趣聞自然也跑不出他的耳朵,原本小李還想把李一冰的趣聞當成八卦說上一說,給大家逗個樂子,可看到王東輝一到隆興鎮就跟著李一冰眉來眼去的,此時又因為沒有坐實安平的罪狀而面色陰沉,硬生生的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這李一冰是現任隆興鎮的領導,在隆興鎮的地頭上說的多了影響不好,但熊克賢已經調走了,拿他來說一說事,逗個樂子,這總沒有問題吧。
「咳咳,小李,開好你的車,熊書記現在雖然職務沒落實,但也是縣級領導,熊克賢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以後沒事多看看書,擴充一下知識結構,別一天到晚沒事傳這些不三不四的小道消息……」抓不到一點頭緒的王東輝此時心情正煩,聽到劉運河和小李一提起隆興鎮和安平,這心就變得更煩了,面色陰沉且極為不滿的瞅了一眼劉運河,想要發表一下不滿,喉嚨中咕咕地動了幾下,又強迫自己壓下了火氣。等扭過頭把目光落到了小李身上的時候,王東輝可就沒那麼客氣了,用力地乾咳兩聲之後,把一肚子的邪火毫無保留的全都發洩到了小李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