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澤失蹤了!」付厲染靜立不動,不慍不火,語氣中卻帶了種微微壓抑的沉鬱,這樣的情緒出現在別人身上或許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但對於付厲染而言,卻已經算作難得的失態了。舒榒駑襻
「就在一個時辰以前,」他道,「我突然得到消息,說是今天黎明時分有十餘名頂尖高手闖進翠煙閣帶走了他。」
樊澤被人劫持?秦菁的第一反應就是付太后,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可能性不大,除非——
他曾經假冒紀雲霄一事已經被付太后洞悉。
而若真是這樣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至少以後再沒有人會對秦薇死咬著不放。
秦菁這樣想著唇角就不禁揚起一個笑紋,腳下不停復又繼續向前走去。
付厲染的眉峰微斂,就勢一把於廣袖下面扣住她的手腕。
這樣的場合,兩人自然都是盛裝出席,穿戴極為講究,秦菁身上本就是三層華服,再罩了一件錦緞披風,此時兩人離的近了,彼此間衣袖相拂,外人倒也看不出端倪來。
秦菁腳步受阻,不得已才停了下來,垂下眼瞼低聲道:「國舅大人,男女授受不親,您要注意分寸才好。」
付厲染不為所動,只目不斜視的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道:「我們之間合作夥伴的關係還沒變吧?」
秦菁心中不悅,強自壓下一口氣,終於側目看向他卻是不答反問:「所以呢?」
見她終於肯正面同自己交涉付厲染這才不動聲色的鬆了手,雙目深邃的逼視她清冷的雙瞳道:「我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那話裡行間的意思彷彿是已經篤定了這事兒會和秦菁有關。
「國舅大人既是信不過本宮又何必多此一舉的再來問我?」秦菁目光沉靜的回望他,眉心攏起的褶皺卻是深刻的揭露了她此刻厭倦的情緒。
在她的概念裡從來就沒有什麼君子信條,或許不是她做的,再或者是她做的,但只要她不肯承認,誰也拿她沒有辦法。
「抱歉,是我逾矩了!」對於秦菁的不配合付厲染也是無計可施,他深吸一口氣便是軟下來語氣拂袖往旁邊諾開兩步,這才不死心的重新問道:「真的不是你做的?」
「國舅大人覺得本宮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嗎?」秦菁謝你一眼他的側影,然後似笑非笑的牽了牽嘴角:「我要對他怎樣,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死就是死,活就是活,綁走他對我有什麼好處?難不成還能送給皇姐做壽禮嗎?」
秦薇的生辰在初冬,若說那樊澤在秦菁眼裡還有一絲一毫的份量,那都不過是因為秦薇的捨不得。可是平心而論,秦菁對那個人是已經深惡痛絕,若不是為了殺他,她真是分毫的力氣也不願意浪費在他身上。
眼前這女子是個殺伐決斷絕不拖泥帶水的個性,付厲染也覺得秦菁不會去做這樣的無聊事,可是除了秦菁,他也著實想不出還有誰能有理由也有能力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畢竟樊澤頂著個帝師的名頭,他的家族在大晏朝中更是有著很深的影響力,不到半不得已,決計不會有人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更何況對於樊澤的身手付厲染也一直都很放心,得到消息以後他已經匆匆去過翠煙閣,若虹的那間閨房裡除了一具冷掉的屍首,在就是幾條被撞翻的桌凳,除此之外連刀劍的劃痕都不見一條,可以料想到當時雙方的打鬥似乎並不激烈,甚至可以不客氣的說,樊澤在那些人手下應該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的,而這一點也在老鴇和翠煙閣的那些打手、姑娘們口中得到了正式。據說當時是翠煙閣剛剛打樣關門,那十幾個黑衣人突然從天而降,不由分說就直奔了三樓若虹的閨房,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期間眾人就只聽見若虹的一聲慘叫,不等那些護院衝出來他們已經強行押解了樊澤闖出門去,門外負責接應的人也是準備的極為充分,一輛毫不起眼的油蓬馬車在十餘騎快馬的護衛下不過片刻已經消失在黎明時候濃厚一片的天色裡。
當時有好事的人暗暗主意到了他們的去向是一路直往城北方向而去,可是等到付厲染命人打探著消息沿路追過去,那些人卻又像是在陋巷中憑空消失了一般,再沒有任何人見到他們最後的行蹤。
這些人的動作迅捷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絕對是提前經過了周密的計劃部署,而且要對整個雲都的地形十分熟悉,否則絕不可能隱蔽的這樣徹底,這樣也便由不得付厲染不去多想。
提及樊澤,秦菁的語氣毫不掩飾的帶了濃厚的嫌惡情緒,付厲染用眼角的餘光默然觀察著她的表情,但見她神色間一派坦然,心裡的疑慮就跟著打消不少。
「好,方才是我唐突,你不要介意。」付厲染緩緩呼出一口氣,平定了情緒復又轉身面對秦菁,定定的望著她的臉孔道:「可是樊澤不能出事,尤其他不能死在這裡,否則我對樊爵沒有辦法交代。而且在這一點上我想你我的想法應該都是一樣的,縱使你不在乎兩國邦交,畢竟你也不能讓長寧公主驟然聞到這個噩耗不是?」
秦薇完全的中了樊澤的毒,這一點讓秦菁每每想到都會因為恨鐵不成鋼而氣悶——
無可否認,若是樊澤真要有個三長兩短,秦薇這一次怕是注定是要過不去了。
秦菁心中不覺多了些惱恨情緒,沉著臉與付厲染對視:「那你現在想讓我做什麼?」
「帶走他的那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身上俱都佩劍,雖然他們闖進翠煙閣的時候都蒙著面,但從體態和行動間還是可以推斷出來都是些年歲不會太大的壯年人。」付厲染道,「雲都之中能驅動這樣一股力量的人應該也不多,我此時的身份特殊,我的人若在此間有大的動作難免落人口實,所以我需要公主殿下你幫忙,盡快找到他。」
秦菁雖然不想管樊澤的死活,但不可否認他會突然被人劫走,這其中牽扯到的事情必定十分複雜,讓她不敢掉以輕心。
「既然國舅大人開了尊口,那本宮應下也便是了。」秦菁思忖著微微抿唇,想了想又補充,「不過我也只能說是盡力,你也知道,我的人不能一次暴露的太多,最多只能暗訪。」
「當然,一切還是要以保證公主殿下的安全為上。」付厲染倒是通情達理,並不強求。
「嗯!」秦菁頷首,不經意的抬頭剛好看到秦洛送別了晏英一行正帶人朝這邊慢悠悠的大馬過來,趁著他且行切近的空當繼續壓低了聲音對付厲染道:「本宮出入宮門不方便,有了消息我會讓蘇沐去驛館給你傳信,同樣,國舅大人如若有事也不要進宮了,只差人喬裝了去蕭府與蕭羽說吧,他自會有辦法轉告我!」
對於蕭羽其人付厲染也就只是在前兩日的踐行宴上見過那麼一次,憑著他看人的直覺他倒也覺得那是個人才,只不過那男人身上的透露出來的暴戾之氣太重,怕是也是個硬心腸不會輕易與誰交心的。
蕭羽此番得意承襲征西大將軍的軍功明顯就是得益於秦菁的暗中催動,這個丫頭素來謹慎小心,這一次卻似乎是在玩火呢!
付厲染的目光不覺多了幾分凝重之色,沉吟著狐疑道:「公主殿下似乎很是信任令表兄?」
「我所信奉從來不過利益而已!」秦菁不以為然的搖頭,眼見著秦洛走近就不動聲色的錯開付厲染往旁邊挪開半步,雙手端在身前好整以暇的等著。
秦洛不緊不慢的馭馬走到近前卻並無下馬的打算,只就神情倨傲的端坐在馬背之上俯視了兩人道:「晏皇陛下的聖駕已經啟程,皇姐,咱們好像也應該回宮覆命去了!」
「出來半天,父皇那裡也應該等得及了,這便回去吧。」秦菁抬手以袖口遮陽粗略的觀察了一眼天色,然後收回目光扭頭去看了付厲染一眼禮貌頷首道:「本宮和皇弟要先行一步,國舅大人自便!」
「公主殿下請隨意。」付厲染並不急著離去,而是稍稍側身往路邊挪了挪給她讓出路來。
秦菁對他露出一個矜持而疏離的微笑,然後轉身逕自往停留在城門口的馬車處走去。
馬背上秦洛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端莊高貴的背影,眼底神色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麼,直至半晌之後他近身的內侍路喜湊過來小聲的提醒他才回過神來,趕緊收拾了散亂的思緒看向付厲染道:「本宮今日還有公幹不便在宮外久留,國舅爺驛館那邊吃的住的若有什麼不妥儘管交代下去讓他們去辦,本宮已經關照過了。」
「秦太子有心!」付厲染不冷不熱的微微頷首,言罷也就轉身大步朝著旁邊自己坐騎的方向走去。
秦洛畢竟還是個孩子心性,冷不防被人晾在這裡,臉上顏色馬上就有點不好看。
「太子殿下,這付國舅當真是目中無人!」旁邊的路喜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臉色,馬上會意,添油加醋的小聲抱怨起來,卻不曾想他話音未落臉色已經結結實實的挨了秦洛一馬鞭。
「哎喲!」路喜痛呼一聲,捂著掛了彩的右半邊臉一臉的惶恐,「殿——殿下——」
他四歲入宮開始就是跟在秦洛身邊的,人又很機靈,自認為很會揣摩主子的心意,方才秦洛看付厲染那眼神明顯是動了肝火的,他才會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動湊上去煽風點火,不曾想扭頭這秦洛卻是翻臉了。
「管好你的嘴巴!」秦洛冷哼一聲,心裡卻是暗歎這奴才終究只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奴才,竟是連一點遠見和眼力都沒有——
試想大家有目共睹,這付國舅在晏英面前尚且都是這般不受拘束的輕狂模樣,自己一個異國太子難道還能往他屈膝服軟不成?畢竟若只得罪了付厲染是小,而要是因為落人口實把關係牽扯到晏英身上就說不清了。
「是,奴才知錯,奴才多嘴了!」路喜急忙應道,抬手抹了把額上冷汗就趕緊指揮著身後隨從跟上。
秦菁和秦洛共用一支儀仗徑直回宮向景帝覆命,不想去得御書房外頭時偏巧遇到裡頭晉天都正在和景帝閉門講經,管海盛親自守在門口將兩人打發了,卻是誰都沒能得景帝的一兩句讚賞之詞。
這種虛與委蛇的所謂褒獎秦菁也是厭倦,當即便欣欣然的轉身回了乾和宮把付厲染托付的事情吩咐給了蘇沐去辦,而這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她自己則都是關在寢殿裡琢磨晏英走前似是而非透露給她的那些話。
付太后有意再同大秦聯姻以彌補婗靖此次和親事敗所造成是失誤,這就是晏英想要傳遞給她的消息,其中雖然不乏玩笑打趣的成分,但至少這一點是可以預見的。付太后千方百計一定要促成和大秦之間的一場婚姻,這其中隱藏的真實意圖雖然不好說,但總歸目的不可能單純了就對了。
那麼,今日樊澤的事會和她有關嗎?正如付厲染分析中的那樣,如果說劫持了樊澤的那些人對雲都的街巷地形瞭若指掌,那他們是外來人的幾率就會相對很小,而付太后遠在千里之外的大名府,相信經過了上一回永安侯的事件以後她也一定生了戒心,一時半會兒輕易不會再與誰合作。
可如果不是付太后,眼下還有誰是有理由來做這件事的?
秦菁抽絲剝繭苦思冥想了整個下午,只覺得焦頭爛額,千頭萬緒穿插在一起極難理出一個清晰的思路來,她極少有這麼心煩意亂的時候,直覺之下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傍晚時分墨荷自外頭進來掌燈,見她臉上一副疫情不定的神色就心疼的走過去,輕聲的勸慰道:「公主累了就先不要想了吧,小廚房那邊蘇雨已經在忙著準備晚膳了,您中午就沒吃,一會兒可要多吃點。」
秦菁是到了這時候知道她進來了,驟一回神才發現屋子裡的光線已經昏昏沉沉的黯淡下來。
墨荷逕自走到秦菁身後挽起袖子力道適中的替她揉捏太陽穴解乏,秦菁自己又揉了兩下眉心,道:「怎麼這就天黑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離著申時還差一半呢,」墨荷道,「不過就是外頭陰了天,怕是夜裡要下一場雨了。」
秦菁循著她木光所到之處去看窗外,冷不防一道亮麗的閃電劃過天際,後面轟鳴的雷聲中半敞的窗戶外頭就跟著掀進來一股潮濕的冷風。
墨荷眉頭一皺,急忙走過去將那窗子合上,要身要折回來時卻剛好聽見外頭有人敲門,卻是蘇雨的聲音低低的試探道:「墨荷姐姐,墨荷姐姐開開門!」
「大約是送晚膳過來了!」墨荷抬眸衝著秦菁笑笑,然後疾走過去開了門。
「墨荷姐姐,公主歇了嗎?」房門打開,蘇雨探頭探腦的急忙一腳跨進來。
墨荷一愣,抬頭見到她身後跟著一起過來的姚女官心裡咯登一下就慢了半拍,姚女官滿臉焦灼的對她福了福道:「麻煩妹妹替我通傳一聲,奴婢有要事求見長公主殿下!」
墨荷反應了一下,馬上就明白過來定是秦薇那裡出了事,急忙轉身進去對秦菁通稟道:「公主,姚女官來了,說是有要事想要求見您。」
秦菁懸了半天的心是到了這一刻才猛然沉了下去,瞬間凜冽了眸光抬眸看向墨荷道:「讓她進來!」
「是!」墨荷轉身,片刻之後就引了姚女官進來。
「奴婢見過長公主!」姚女官屈膝行禮,秦菁趁著這個空檔迅速的將其上下打量一遍,已經敏銳的察覺到她腳上那雙繡鞋並非宮中婢女們常穿的款式,而是一雙出自民間的老布鞋樣式。
「你方才出宮去了?」秦菁問,卻是篤定的語氣。
姚女官惶惑不解的抬頭看她,兩個人四目相對,下一刻她卻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猛地屈膝直挺挺的跪下去道:「請殿下開恩,想法子救救我家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