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會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只是付厲染明明跟自己保證過會堵住這個女人的嘴,這前後才半個時辰的功夫都不到,這個女人怎麼就會明目張膽的找上門來?難道是事情有變?
婗靖心裡一驚,一下子從美人榻上站了起來,不可思議的脫口道,「你說是誰來了?」
「是大秦的榮安長公主!」那小宮女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此時趕忙擦了把眼淚回道,「說是昨兒個夜裡營中出了事,大秦的皇帝陛下怕公主受驚,特意遣她前來前來拜會公主。舒嬲鴀溜」
婗靖的心裡很不安,甚至可以說是有一絲的恐慌。
她不明白秦菁此時找上門來的用意是什麼,只是對方手裡握著她的把柄這一點就讓她束手束腳,處處受制,萬一對方是來拆穿她的——
不,不會是這樣,如果秦菁真是抱著這樣的目的來的,此時定然已經帶人衝進來人贓並獲了,又豈會費時費力的還要著人先行進來通稟給她緩衝的時間?
這樣一想,她才稍稍安心,又緩緩的坐回美人榻上,魂不守舍的沉聲吩咐道,「你去讓她等一會兒,就說本宮剛剛起身,正在更衣。」
「是!」小宮女急忙叩首,如蒙大赦的趕緊起身退出了帳子。
青桐快步走回內帳,臉上露出擔憂之色的急忙道,「這個榮安公主怕是沒安好心。」
這一點婗靖自然知道,她心裡煩亂,低頭見翡翠還跪在旁邊捧著那個打翻了的銅盆發呆就冷著臉橫了她一眼,「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收拾了?」
「哦!是!」翡翠回過神來,趕緊垂下頭去和青桐一起把婗靖胳膊上的傷口草草包紮好,又濕了帕子給她擦淨手臉,再找了乾淨服侍她穿戴好,之後她抱著手裡一堆染了血的髒衣服杵在那裡,明顯的無所適從道,「公主,這些髒衣服怎麼辦?」
此時秦菁就在帳外,肯定是不能把東西抱出去處理的。
婗靖不耐煩的在帳子裡四下掃視一圈,然後抬手一指身側的屏風道,「先藏到那後面。」
「是!」翡翠低頭應了聲,手忙腳亂的把用剩下的繃帶和藥全都扔到銅盆裡,連帶著那些髒衣服一起統統塞到屏風後面。
準備的差不多了,婗靖就坐到妝台前,她回頭跟青桐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神色,青桐馬上會意,謹慎的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片刻之後門口的氈門再打開,她已經笑容滿面的引著秦菁走了進來。
秦菁也是先回自己帳篷換了衣服,重新梳洗過才來的這邊,身上大紅的織錦皮毛斗篷裹著她高挑略顯細弱的身軀,腳下步子從容的走了進來,行走間發間赤金鳳尾流蘇微微晃動著,上面鑲嵌的紅瑪瑙明艷如血,生生刺痛了婗靖的眼。
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由的捏緊了一下,然後才露出一個笑容,起身迎出來道,「真是稀客啊,這麼一大早的,榮安公主怎麼得空來本宮這裡了?」雖是客套話,言辭間卻不見半分情意。
「聽婗靖公主這意思像是怪罪本宮擾人清夢了麼?」反正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起她們之間就已經注定是敵非友,婗靖的態度秦菁倒也不介意,只是微笑著走過去,隨行的宮女上前替她脫下斗篷,露出裡面藕荷色的縷金飛鳳廣袖上衣,配著下身石榴紅的煙紗散花裙,腰間金色的絲絛垂下來,襯著裙擺上大簇的鏤空牡丹花疊起綻放,給人一種十分高貴明艷的感覺,兩個人站在一起,她越是容光煥發就襯出婗靖此刻的蒼白和虛弱。
「怎麼會?」婗靖見她這幅模樣心裡就更加惱恨,但明面上還要做出若無其事的表情,神情冰冷的扯出一個敷衍的笑意來。
青桐把秦菁引到座位上坐下,馬上有婢女奉上茶水,秦菁端起茶碗慢慢攏著杯中茶葉輕啜一口,婗靖陪坐在側手下卻沒有動,只是神色厭倦的看著。
秦菁佯裝看不到她眼底的恨意,只是不解的指了指她面前的茶碗道,「怎麼婗靖公主不喝茶嗎?」
她身上上帶著傷,偏偏秦菁腳跟腳就趕了過來,根本連包紮的時間都不給她,此時那只胳膊動一下傷口就要往外冒血,根本就抬不起來,這個女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婗靖看著她臉上無辜的表情,只覺得胸口處積壓的那口氣又頂了上來,連呼吸也跟著變得艱難。
旁邊的青桐見她臉色不對,生怕她控制不住會在這個時候跟秦菁翻臉,就急忙站出來打圓場道,「是下頭的人疏忽了,公主這幾日晚上睡眠不好,太醫囑咐過不能飲茶。」她說著便是笑笑的上前端走了婗靖面前的茶碗,轉身遞給隨侍在側的二等宮女榮喜斥道,「怎麼這樣大意,還不去給公主倒杯水來?」
「是!」榮喜見到她的臉就嚇的有些腿軟,趕緊點頭稱是,轉身去倒了杯溫水剛要往婗靖手裡送卻被青桐不動聲色攔了下來,她親手接過水杯送到婗靖面前,眨眨眼道,「公主,水來了。」眼底的神色分明是在暗示婗靖什麼。
秦菁低頭喝茶,聊作不經意的看了她一眼,心道這丫頭倒是個厲害的角色,比她的主子要能沉住氣的多。
經過青桐一提,婗靖才有所頓悟,不管秦菁此行的目的是什麼,她都要穩住,千萬不能給對方以借口把之前夜裡的事抖出來,否則事情一旦暴露,就算她能勉強活著從大秦逃回去,付太后也會扒了她的皮。
她原以這次的事肯定會萬無一失,所以才會毫無顧忌的親自前往,這樣一來便可以在付太后面前邀功,把所有的功勞都佔盡了,引得付太后的讚賞,只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秦菁會半路殺出來攪了她的好事,不僅還得她功敗垂成不說,還讓人抓住了這個把柄,讓她處處受制,根本沒有辦法抬起頭來。
她用右手端起杯子來喝了口水,稍稍穩定了情緒道,「榮安公主此時來早本宮,是有什麼事吧?」
「哦,是有點事!」秦菁倒是爽快,說話間已經放下手裡茶盞,她抬了抬手,身後的墨竹已經上前把個大紅鑲邊的燙金帖遞到她手上,秦菁接了帖子又親自轉遞到婗靖面前,道,「三月的狩獵節是我們秦氏的傳統,明日父皇會親往主持圍獵大賽,這一次擇日不如撞日,大晏的使臣都是我們的上賓貴客,父皇想請諸位一同前往,樊將軍那邊帖子已經由二皇弟親自送過去了,六公主您這邊他卻是不方便過來的,所以方才父皇才叫了本宮過去,說是讓本宮親自把這帖子給你送來。」
婗靖慣於出風頭,若在在平時,就算沒人來請她也是一定會去湊熱鬧的,但眼下她受了傷,明天舉行的又是狩獵大賽肯定不能只坐在席間看著,到時候人多擁擠,實在是保不準會不會生出什麼狀況來,最主要的是秦菁會特意來請她——
婗靖不傻,馬上便是想要開口推脫道,「本宮——」
「對了,本宮早就聽聞六公主您的馬技不錯,正好咱們也能趁機切磋一下!」可惜秦菁早就料到她的意圖,根本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就打斷她的話,進而更是笑得明媚道,「這帖子可是父皇親自叮囑本宮遞過來的,婗靖公主應該會給我父皇這個面子吧?」
秦菁一再強調是景帝的意思,分明就是故意在拿景帝的面子給自己施壓,而可氣的是自己就是被她的這句話套牢了,根本沒有辦法反駁,而如果她稱病推脫的話,保不準秦菁就會堅持傳太醫過來替她診治,到時候她受傷的事就是怎麼也瞞不住了。
婗靖臉上顏色青白交加十分的不好看,她冷冷的盯著秦菁看了半晌,終於還是咬牙道,「這是自然,能趕上大秦的狩獵盛會,是婗靖的榮幸。」
「這樣才好,本宮便可以回去向父皇交差了。」秦菁臉上笑容不由的更深三分,這時她才像是突然發現了婗靖的臉色不對,驚愕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她扭頭對墨荷道,「婗靖公主是不是不舒服?墨荷你去請個太醫來瞧瞧?」
「不用!」這一句話又是踩在了秦菁的尾巴上,她猛地起身就要追上去阻攔墨荷,但是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動作過於激烈了,只覺得眼前一暈就要摔倒。
「小心!」彼時秦菁是離她最近的,見她身形搖晃,便像是極為關切的模樣順手就一把用力抓住她的左臂做出要去攙扶她的樣子。
這一下她下手極狠,又是算準了地方偏偏按在她的傷口上。
「啊——」婗靖痛的突然淒厲的尖叫一聲,整個人瞬間就清醒過來,她用力的一把推開秦菁的手,青桐見狀趕緊撲過去,她的身子晃了幾晃就軟軟的靠在了青桐的懷裡,連唇瓣上僅存的那一點血色也褪得乾乾淨淨。
秦菁佯裝不知情,露出一幅無辜夾雜著茫然的表情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不解道,「婗靖公主這是怎麼了?本宮不過是好心扶你一把而已。」
屋子裡雙方帶著的大小宮女足有三十幾人,但是真正的知情人不過三五個,眾人都被婗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由的面面相覷起來。
婗靖屋裡的人中已經有人隱約覺出事情的蹊蹺,但他們只以為是自家主子害人的興致又來了,想要栽贓點什麼東西到這個大秦公主的身上,不由都神色微妙的垂下頭去。
婗靖疼的身子發虛,一時間連說話的力氣都緩不過來,青桐生怕生出什麼不該有的事情來,趕緊轉頭陪著笑臉對秦菁解釋道,「榮安公主您莫要見過,我家公主這些天連日惡夢,晚上沒有睡好,所以精神不濟一時衝撞了您,您別見怪。」
「做惡夢麼?」秦菁看一眼她懷裡奄奄一息的婗靖,心裡冷笑,面上表情卻顯得極為關切道,「婗靖公主可別是有什麼心事吧?」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其實她要說的就是這個意思,變相諷刺婗靖。
「榮安公主說笑了,我家公主不過是認床睡不踏實,再加上初到此處有些水土不服而已!」青桐雖然聽出來了,臉上卻不得不繼續做出微笑的樣子,訕訕道,「您看她現在已然是困極了,奴婢先扶她進去歇著,就不招呼您了。」
此刻這帳子裡還藏著他們做賊心虛的證據,示意為了防止事情敗露而引發不必要的麻煩,她並不敢強行對秦菁下逐客令,只能用一種謙卑的近乎懇求的語氣跟她打了個商量。
秦菁的目光落在婗靖的左臂上不緊不慢的掃了一眼,但見那件深色的繡袍底下已經慢慢有血跡滲出來,這才滿意,於是遲疑著點點頭道,「真的不用請太醫過來瞧一瞧嗎?」
「不用!」青桐回的斬釘截鐵,隨即發現自己的表現過於急切,趕緊的又補充,「公主沒事,應該休息一下就好,奴婢替我家公主謝過榮安公主的好意。」
「那好吧,本宮還有別的事,便不打擾了。」秦菁微微的出了口氣,還像是不很放心的又看了眼跟前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婗靖,道,「好好照顧你家公主!」說完便是扶著墨荷的手,轉身往門口走去。
門邊服侍的宮女趕緊為她打開氈門,秦菁這邊前腳剛一出門便聽到身後帳子裡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發出的沉悶的撞擊聲,然後緊跟著就是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只是所有人都壓抑著沒敢出聲而已。
秦菁的腳步微微一頓,側目往後斜睨了眼,然後就大大方方的往前走去,一直到離那帳篷遠了身邊的墨荷才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小聲道,「婗靖公主好像是暈過去了。」
「流了那麼多血,傷口還一直沒有處理,她能撐到現在已經不錯了。」秦菁面無表情的開口,語氣也是平淡至極,聽不出半分的情緒波動的字字說道,「這不過是給她的一點小小的教訓,姑且算作之前她設計皇姐受傷的回禮罷了。」
說話間她慢慢抬頭去看了眼遠處天邊正在冉冉攀升起來旭日,金色略帶著一絲暈紅暖意的光線落在她清秀雅致的臉孔上,將她的眉目渲染的分外生動,竟然帶著一種近乎可以稱作是明艷的美麗神情,在日光下灼灼生輝,可偏偏她那眸色極冷,像是黑夜中最深的一汪潭水,波光瀲灩下彷彿掩藏了很多未知的秘密,幽遠的讓人害怕。
墨荷一時間看的有些失神,回過神來又頗有幾分心驚,她偷偷拿眼角的餘光去看了秦菁一眼,見秦菁沒有回頭往她這邊看,心裡起伏的情緒才稍稍平復下來,跟著快步往前走去。
秦菁回到自己的帳子前,遠遠已經看到蘇沐在等候,她腳下步子稍一遲疑就迎著他逕自走了過去,蘇沐急忙讓到門邊作揖見禮,「公主!」
「嗯!」秦菁點點頭,目不斜視的從他面前走過去,一邊不甚在意的開口道,「隨本宮進來。」
宮女上前掀起氈門,秦菁帶這蘇沐一前一後的走了進去,蘇雨緊隨其後把準備好的參茶送進來遞到秦菁手上,又抬頭沖蘇沐偷偷的吐了下舌頭這才笑嘻嘻的轉身走了出去。
秦菁抿了口茶,放下茶碗才抬頭看向蘇沐道,「說吧,什麼事?」
蘇沐抿抿唇,神色肅然的從袖子裡掏出個三寸長的紙卷雙手呈到她面前道,「公主,前兩個月您吩咐奴才辦的事情有點眉目了。」
秦菁聞言倒是一愣,蘇沐主動來找她肯定是有要緊事稟報這一點毋庸置疑,她遠以為是景帝或是藍淑妃那邊又出了什麼岔子,不曾想竟是那件事。
「哦,竟然這麼快!」短暫的詫愣之後她臉上表情瞬間化開,接過蘇沐手裡的紙卷打開仔細看了片刻,徐徐展開一個微笑,又把那紙卷塞回蘇沐手裡,自己重又端起桌上茶碗繼續喝茶。
蘇沐取了那紙卷便逕自掏出隨身攜帶的火折子引燃,待到那紙燒成灰燼了,才又抬頭看向秦菁,微皺了眉頭道,「公主覺得此怎麼樣?」
秦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像是忖度片刻才不甚在意的輕聲笑道,「那件事事關重大,倒是不必急於一時,回頭等本宮得空了親自見見人再說吧。」
「這樣也好!」蘇沐慎重的點點頭,說完卻也沒有主動告退,而是微垂了腦袋杵在那裡不動了。
片刻之後,秦菁抬頭見他還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就知道他是有話要說,不由的吐出一口氣道,「你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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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差一點,先更,剩下的一點稍後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