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草場圍獵!
天才濛濛亮,墨荷和蘇雨就帶著人進了帳子給秦菁梳洗,衣服是早一個月前梁太后親自命人為她量了尺寸趕製出來,粉藍色底子的輕便獵裝,搭配著同色的短靴,和皮毛短襖,衣服上用精細如絲的金絲銀線繡著百鳥雲紋的圖樣,靈動中又不失皇家貴氣。舒嬲鴀溜
一切打點好,外面的天色才開始慢慢轉亮,秦菁又簡單的用了早膳,這才隨著集合的號角跟眾人一起走出了帳子。
蘇沐早已經等在帳外,見她出來,趕緊單膝跪地見禮道,「公主!」
「起來吧!」秦菁點頭示意他起身卻沒看她,只抬頭往太陽升起的地方看了眼天色,道,「都準備妥當了嗎?」
「是!」蘇沐神色肅然的鄭重點頭,壓了了聲音回道。
秦菁聞言,唇邊慢慢綻開一個笑容,點頭道,「那我們就走吧,別讓父皇母后他們等急了。」說完便是目不斜視的循著人聲往人群聚攏的方向走去。
其實嚴格說來這每年一屆的皇家狩獵儀式也就相當於豪門世家中那些後起之秀的走秀場,這些世家大族中出身的男子自幼便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文韜武略樣樣精絕,但是因為各自門第不同的關係,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上陣殺敵建功立業的,而科舉制度每三年一輪,又有很多的寒門子弟位列其中,他們想要脫穎而出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這樣一來每年一度的皇家圍獵就為他們提供了一很好的展示平台,歷年以來他們都是在獵場上角逐,佼佼者就有可能被皇帝看重,並且得到提拔重用,從此走上仕途,當年的蘇晉陽便是如此,雖然那時他已有官職在身,但這一場圍獵大賽上更讓他錦上添花,得到景帝的大力讚賞。
當然了,對男人而言這場圍獵大賽是他們為他們提供了一個通往更高層次人生的跳板,對女子們又何嘗不是?從表面上看這些貴族小姐們是得了他們父兄的榮耀前來參加皇室的盛宴,實際上卻也是為她們提供一個尋覓此生良人的契機,獵場上英雄逐鹿,酒宴間美人側目,不管是門當戶對也好,情投意合也罷,總之每年的圍獵場上都成就金玉良緣無數。
為了方便觀看獵場上的真實情況,這一次的宴席擺在外頭,侍衛們提前在空曠的草場中間搭建了一座高台,鋪上紅毯擺好桌椅,帝后和后妃公主們的坐席就安置在這座高台上,相對於下面的人視野要好上許多,至於其他人則仍是男女分席,分坐在高台下面,作為按照官階品級的大小依次排開。
激昂的號角聲此起彼伏,景帝扶著太后的手走在最前面帶著眾人走向席間,因為舊疾復發,這一天的臉色不太好,同樣是受了病痛的影響,他的心情也不好,眼神沉鬱,眉宇間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在場的人都能明顯的感覺到他身上這種森冷的戾氣,不由的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其實他們各自的狀況也並不比景帝要好多少,因為連日裡的大事小事不斷,他們自然也都受了影響,尤其連著鬧了兩個晚上不得安寢,每個人的眼底都透著點兒烏青,好在是有脂粉的遮蓋而不是那麼明顯。
眾人隨著景帝入席之後,管海盛往前走出兩步站,手抱拂塵站在高台的邊沿扯著嗓子高唱一聲,「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台下眾人紛紛俯身跪拜,三呼萬歲。
因為圍獵還沒有正式開始,所以女眷這邊的宴會也沒有開場,閒暇之餘臨近座位上的命婦小姐們就又聚到一塊兒三三兩兩的說起話來。
婗靖隨時大晏人,但也隸屬於皇室,身份尊貴,她的位子自然是隨著秦氏的后妃公主們擺在高台上面。
不同於上一次接風晚宴上容光煥發的聒噪,這一次她的出場顯得異常低調,幾乎是一句話也不說的扶著青桐的手跟隨在眾人身後的入的席,以至於很少有人注意到她,近乎被人遺忘。
因為傷口處理的不得當,夜裡頭她發了低燒,此時腦子裡還有些渾渾噩噩的不清楚,她實在沒有精力同那些人虛與委蛇的周宣,所以此時她是真的恨不能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只是事與願違,坐在一群常年忍受著深宮寂寞的女人中間,她想躲清靜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很快便是被人盯上。
瑜嬪是這半年來景帝身邊的新寵,但其實細究起來景帝對女色並不算癡迷,所以在這樣正式的場合之下她也未能得到特別的殊榮,也是按照位份坐在合適自己的位置上,巧不巧的剛好同婗靖毗鄰。
之前見慣了婗靖笑瞇瞇的模樣,此時見她如此安靜的坐住,瑜嬪心裡也是奇怪,就稍稍往這邊挪了挪身子,待到看清她的臉色不由露出驚訝的表情道,「呀,婗靖公主你這臉色怎麼瞅著這麼差?是生病了嗎?」
婗靖被她這一驚一乍的嚷著,頓時回過神來,她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因為身體沒有恢復她的臉色的確是很不好,甚至於為了不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早上出門之前她還特意讓青桐幫她擦了厚厚的脂粉和色彩明艷的胭脂遮掩,卻不想那種從內裡透出來的虛弱和蒼白竟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
衣袖底下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她臉上卻不得不扯出一個十分活潑的笑容去面對瑜嬪道,「沒有啊,可能是這幾日夜裡都沒有睡好的緣故,休息好了就沒事了。」
提到夜裡的失眠,瑜嬪眼神一亮,突然想起了什麼的樣子,她四下裡看了眼,見著主位上的太后、皇帝和皇后都無暇注意到這邊,這才壓低了聲音湊近婗靖身邊小聲道,「前天個夜里長寧那邊鬧了刺客,還差點被人劫走,婗靖公主您的住處與她只隔了四五個帳篷,沒有嚇著你吧?」
其實若要說到夜裡的動靜,秦菁那邊遠比秦薇那裡鬧的要凶,只是秦菁那邊雖然凶險,眾人看在眼裡的卻只是普通的行刺事件,比不得秦薇那邊連夜遭到劫持更有談資。
這瑜嬪原也是婦人長舌,慣於背後議論,哪裡想到兩句話正是心情忐忑的婗靖此時最忌諱的。
「刺客?長寧公主還好吧?」婗靖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卻是語氣僵硬十分的勉強道,「我這兩天嗜睡,白日裡也昏昏沉沉的不曾出門,卻不知道竟會出了這樣的事情。」
為了避人耳目,昨天一天她的確是沒有踏出大帳一步,所以這話也算是沒有漏洞的。
「長寧公主還好,只是受了驚嚇,才剛剛褪下去的高熱又發了,怕是拖著她身上的傷口也不那麼容易癒合了。」聽到她感興趣,瑜嬪卻很開心,她用帕子掩著嘴幾乎是有些亢奮的說道,隨後又像是突然發現自己的語氣太過輕快,趕緊垂下頭去歎了口氣,「要說也是長寧這孩子命苦,怎麼就攤上這些事了?你說也奇怪,到現在我們這都還不知道是為什麼!」
劫持秦薇的刺客沒有抓到,而行刺秦菁的四個人又都死無對證,雖然景帝已經下了命令搜山並且徹查此事,可現在已經一天一夜過去都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浮出水面。
婗靖低下頭去喝茶,掩飾住眼底隱隱浮動的心虛的之色。
瑜嬪還想說什麼,就聽見遠處的高台上一陣氣勢如虹力拔山河的號角聲響起,席間正在三三兩兩寒暄交談的官員命婦們都瞬間噤聲,都正襟危坐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景帝端坐於高台的王座之上,神色肅然的掃視一眼下面眾人,回頭對管海盛點道,「開始吧!」
「是!」管海盛應道,轉身走到高台一側對下面等著的人招招手,示意道,「抬上來吧!」
片刻之後台下四個身穿紅色侍衛服的高大侍衛,抬著一個巨大無比的托盤走上來,管海盛走上前去把馬上蒙著的黃布掀開,露出裡邊橫臥著的一張巨大的長弓。
那張弓是以黑檀木所致,做工古樸,是很尋常的樣式,管海盛吩咐一聲,「放下吧!」旁邊便又上來兩個侍衛,合力把那張弓從托盤上取下,立於地上。
歷年圍獵賽場上的規矩,要由景帝以這張太祖皇帝傳下來的弓射出第一箭來討個好綵頭。
一切準備停當,管海盛臉上笑著回頭給景帝見禮道,「陛下,都準備好了!」
「嗯!」景帝沉聲點點頭,管海盛走上前去剛要扶他起身,可是不知怎的,他才剛起到一半,臉頰上的肌肉突然一陣痙攣,緊接著便是僵住的身子徒然一軟,又踉蹌著跌回了王座上。
因為他動作的幅度不大,台下的文武百官離得遠了,倒是沒有看清楚這上面的狀況。
「陛下!」蕭文皇后離得最近,自然是一切看在眼裡,她第一個霍的起身走上前去扶他,見他臉色不對,又怕造出聲勢在朝臣中引起騷亂,便只能按捺著低聲道,「皇上您還好吧?」
景帝也是有些發愣,不知道為什麼方才起身的那一下他只覺得頭腦一空,緊跟著就是心口劇烈一縮,疼的居然就站不穩了,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他十分驚詫於自己的身體竟會突然產生這樣劇烈的不適感,突然間想起頭一天心悸之症復發時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他只覺得脊背發涼,額上慢慢的就滲出汗水來。
旁邊的藍淑妃見著,眼中突然有一線極不明顯的光芒一閃而過,像是隱約微笑的神情並沒有在她的眉宇間停駐,便很快消失不見。
也是她垂下頭去,跟其他人表現出一樣的不察的神情自顧的喝了口茶。
晉天都的性格孤僻冷漠,從來不與朝臣拉幫結伙,所以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就是這樣一個不合群又高深莫測的男人實則會是她藍家安插在景帝身邊的一張王牌,景帝的身體狀況,包括他很多的決定都要受他的左右,今時今日便又要是他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她心裡得意,不由的就抬眸往席間去尋了一遍晉天都的身影,那是個剛過而立之年的男子,眉目俊朗,臉上的線條仿若刀雕一般處處透著剛毅冷酷的味道,若是第一眼見到他的人多會以為這人不過是性情高傲的翩翩佳公子,誰能看出此人的心腸竟是黑到何種地步,手段又是毒辣到了怎樣讓人發指的程度,若不是她藍家捏著他的軟肋,只怕還真是輕易制不住他。
這樣想著,她心裡更是忍不住的得意,悄悄的回頭對旁邊的秦洛使了個眼色。
秦洛心領神會的與她交換了一下神色,然後抖了抖袍角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蕭文皇后身後關切道,「母后,父皇沒事吧?」
此時景帝已經癱在椅子上有一會兒了,雖然與藍淑妃之間有嫌隙,但蕭文皇后到底是個寬厚善良的人,她倒是沒有把那種情緒遷怒於秦洛身上,此時也沒有多想,只是皺著眉擔憂道,「你父皇好像是舊疾發作。」她說著便是看向景帝道,「皇上,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
圍獵開場的時機是有講究的,景帝緩了這麼會兒,雖然沒有覺得情況有所好轉,還是勉強搖搖頭抬手制止了她,他吸了口氣,想要再起身,秦洛看著他額上滾下的冷汗,趕緊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道,「父皇您不舒服就不要動了,今年的這一箭讓兒臣替您射吧!」
台下文武百官都在巴巴的看著,其實這個開局也不過是個形式,既然他身體不適,讓自己的兒子代勞也是無可厚非的。
景帝看看秦洛,又抬頭看了眼那張弓,那弓身足足與他這樣一個成年人的身高平齊,秦洛不過一個九歲的孩子,只怕是輕易不得操控的,到時候萬一有什麼岔子,免不了要在人前出醜的。
也不知道是因為病痛還是因為憂心,景帝的眉心早已擰出了蹭蹭的的的疙瘩,他還是再次嘗試著想要去拿那張弓,可是稍一動作心口就疼的厲害,一口氣壓著彷彿要將他的呼吸都奪了去,所以身下動作的幅度還沒有進入眾人的視線就已經虛弱的重新跌了回去。
因為景帝抬舉,晉天都的座位被安置的很靠前,他在旁邊看著,收到景帝投過來的求救般的眼神,才是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權作示意。
出門之前他已經提前鄭重的告誡過景帝,這幾日他因為肝火大旺而動了心脈本源,切忌著急上火,權衡之下不得已還是對秦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