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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三十二章 :逍遙本意離塵埃 文 / 苡菲

    太后略微渾濁的眼眸像是有說不盡的苦澀,好半天才泫然歎息:「哀家本想在年氏一入宮的時候,便對皇上您講明原委。【可那時候,人已經帶進宮來了,無論是如何抉擇對皇上都是不小的打擊。或許哀家能為皇上思慮的,僅僅是留住片刻的美好。」

    似乎也並沒有說錯,這段日子彌足珍貴,弘歷與倩桑,像是體味到渴望已久的日子。朝夕相對,像極了王府中平淡相守的夫妻,總算是補償了心上的空缺。而太后越是這麼說,弘歷越覺得,這像極了蘭昕的主意。

    一方面希望自己能與倩桑有這樣一段日子,一方面又不讓倩桑污損皇威,果然是設想周到。

    至此,弘歷輕輕閉上了眼睛,平和道:「自從先皇病重,朝堂內外流傳太后並非朕嫡親的皇額娘起,朕便是真的起了疑心。」

    微微有些難過,但似乎是預料之中的事兒,於是太后眼中的冷光一凜,蒼涼的聲音不免帶了一絲顫慄:「哀家知道,對哀家的中傷根本從未停止過。其實弘歷啊,你很小的時候,就應該聽聞了這個謠傳吧?」

    弘歷猛然睜開眼睛,艱澀的而無奈的點了點頭:「是。」

    「當年隨哀家一起入王府的,是近身伺候在哀家身邊的家婢旋紐。哀家待她情同姐妹,可誰知道她竟然背著哀家與先帝珠胎暗結……」太后說的有幾分無奈,唇角卻微微捲起:「都是幾十年前的舊時了,哀家本也不想提。何況先帝喜歡,也沒有什麼不可。

    原本哀家是想成全了她,可就在這個時候,先帝被康熙爺指派出京辦差,一走就是數月。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哀家也有了你。」

    回想起那一段歲月,太后的表情有些扭曲。她輕輕撫了撫自己平坦的腹部,哀傷不已:「哀家的家婢引誘了王爺,令哀家在王府抬不起頭來,私心來說,哀家自然是對旋紐充滿了怨懟,恨不得她死。何況人總歸是自私的,孕中本就艱辛的,府上那麼多女眷明爭暗鬥,哀家拼盡了全力也得護住你周全,保住咱們母子的性命啊。正因為如此,哀家對旋紐逐漸冷待下來,甚至不聞不問。於是……她的孩子,已經成形了的孩子,就沒有保住。」

    弘歷冷歎一聲,心中其實已經清楚。太后所言,正與他暗中查探到的消息不謀而合。而更為確鑿的證據則是,他在先帝還是王爺,與王府存檔的起居錄中也得到了證實,的的確確是有旋紐這麼個侍婢。而有孕又落胎,也的確如太后所言,分毫不差。

    「此後,王府裡就傳言說真正滑胎的人其實是哀家。而旋紐自覺心中有愧,將她嫡親的骨肉抱給了哀家撫育。而旋紐卻因為難纏傷了身子,不久便香消玉殞了。」太后難掩悲傷,心痛道:「畢竟是與哀家朝夕相伴了數十載的姐妹,人都已經死了,哀家也不願意再多說什麼是非。想著忍一忍事情總會過去。誰知風塵已久了這麼多年的舊事,竟然會在你登基為帝前後再度給人翻出來。」

    太后真真兒是傷了心的,眼裡淒涼的光彩讓弘歷看著很是不忍。「是皇兒不好,竟然聽信了訛傳,以為皇額娘當真不是朕的嫡親額娘,惹您傷心了。」

    太后搖了搖頭,並不贊同弘歷的話:「不怪你,弘歷啊,有一段時候,哀家都要信以為真了。你知道麼,你的乳娘去而復返,再度入宮,求哀家收留,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兒。誰料她竟在在慈寧宮行竊,還刺傷了哀家,瘋魔似的到處喧嚷,說你不是哀家的親骨肉。一席話有板有眼,說的繪聲繪色,甚至連哀家都覺得,您真是抱來養在我身邊的。又何況是你會疑心。」

    握著弘歷的手,太后露出慈愛的笑意:「更何況從你很小的時候,心裡就存了這個疑影。王府裡多少人,眼巴巴的盼著咱們母子不和睦呢。當然,哀家也並非是個好額娘,哀家知道你不願意入宮,不想和額娘分開,卻還是硬氣心腸,堅持送你進宮,讓你皇祖父康熙爺親授你課業。父母之為子女之心,弘歷你可曾明白?」

    「皇兒明白。若非得皇祖父親自教撫,朕也沒有今日。」弘歷沉痛的歎息了一聲,很是傷感:「可是皇額娘,幼時那段錐心刻骨之痛,皇兒如何能忘?每每想起,總覺得心頭有一根長長的尖刺,刺得弘歷幾乎要痛哭起來。」

    「額娘何嘗不是?」太后終於落淚,那滋味兒當真是無法言說:「時至今日,對額娘詆毀中傷之言都沒有消退盡。可額娘不是為了自己才擔心,而是為了你啊。額娘怕你聽信了這些話,越發覺得額娘對你沒有情分。

    你可知,額娘至今還收著你幼時的衣物,甚至你日日在宮裡習字所用的宣紙,額娘都偷偷托人送出宮來,日日捧在心口看,總也擱不下來。」太后動容哀泣,訴盡苦楚:「每日盼著你回王府,盼的額娘摧心摧肝的疼。可面對你的時候,額娘有不得不硬起心腸,佯裝不在意。

    你所受的苦楚,額娘加倍歷嘗,時至今日,才總算是能對你敞開心扉了。」

    幼年的同事,一直是弘歷心頭的大石,若非今日太后逐一說明,他不知還要擱在心裡壓抑多久。實際上,從奶娘死在自己面前開始,弘歷就越發的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謎。而當年的人與事,能查到的蛛絲馬跡,他也竭盡全力一一查清。

    得到的答案,總算是沒有讓他失望。

    母子二人算是得償所願,於這心暖閣中消除了數十年的隔閡。

    李玉一直立在殿外,瞧著雅福端了糕點來,這才迎上去:「奴才替姑姑送進去吧?」

    雅福並沒有打算進去的意思,只緩緩笑道:「太后若是又吩咐,自然會喚奴婢進去的。難得能與皇上說說心事,咱們姑且待之就好。」

    「是。」李玉沒敢仔細聽西暖閣裡的說話,但隱約還是聽見了些許,知道是關乎皇上身世的秘聞。聯想起這些日子,皇上吩咐下來的事宜,他也是心中有數。卻見雅福神色微豫,不免奇怪:「姑姑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站的久了有所不適。不如讓奴才端著糕點,您往耳房歇一歇吧?」

    雅福轉了笑意,卻沒有動作:「伺候在太后身側這麼多年,豈會這麼容易疲倦呢。什麼磨礪都嘗過的奴才,才最知道主子的心意。小李子啊,你到底還年輕些,往後跟著皇上精心的伺候,少不了你的好。」

    「多謝姑姑提點。」李玉總覺得雅福有些不高興,可因何而起,他有不敢問。就這麼站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皇上才喚他備好鳳輦,送太后回慈寧宮。

    太后這一走,弘歷便想起了永璉:「李玉,你去知會嘉嬪一聲,她今日所求之事,朕允准了。」

    李玉吱應了一聲,隨即又朝景陽宮去。

    一路上,雅福的臉色一直沉著,且一言不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太后微微虛眼瞥了她寄回,均是同樣的神情。「雅福啊,你是覺得哀家不該這樣對付皇后,還是覺得哀家與皇上的母子情分不及今日所言之深?」

    雅福顯然沒料到太后會這樣問,心中一凜,面上卻平順了不少:「奴婢哪裡會是這個意思。太后與皇上的母子情分至深,即便是沒有今日的說辭,皇上也一定能體會到太后的關愛。奴婢只是覺得,皇后最在意的莫過於皇上的心意,倘若皇上繼續冷待長春宮,難免激起別的宮苑的爭寵之心,誰不想趁著這個時候,分博了從前皇上留給正宮娘娘的恩寵。奴婢怕後宮又要起風波了。」

    「你想的倒是深遠。」太后下了鳳輦,讓高翔在前頭領路,就著雅福的手緩緩往裡走。有旋過身子對後面跟著的宮人道:「都散了吧,哀家想清淨一會兒。」

    雅福明白,太后這是有話要說,於是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皇上登基前後那些不屑的流言蜚語,大部分都是從哀家的慈寧宮散播出去的。雅福你不會不明白哀家的意圖吧?」太后的聲音清冷,語調肅和,似乎透著不滿與怨懟。

    「奴婢的確是不大明白。其實皇上幼年心裡的疑影,不過是猜測罷了。太后已經貴為皇太后了,何必要提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兒?」雅福緩了口氣,垂首道:「這麼做,豈非是引得皇上不得不去查明究竟了。」

    「哀家就是要皇上疑心,就是要引得皇上去查明真相。若非如此,皇上有怎麼能死心塌地的相信哀家的話。與其一輩子心裡都要存著一個疑影,哀家寧可先讓皇上懷疑。唯有他自己將此事查探的一清二楚,才能真真正正的放下。而哀家所要做的,無非是編織好所有的一切。」

    得意的微笑噙滿了太后濕潤的眸子:「給他謊言再給他所謂的真相,他便能順著哀家的心意,找到他自己渴望的答案。總比將來,有存心不良之人再度為禍,讓咱們措手不及的好。哀家篤定,下回再有人講是非,皇上必然撕爛了她的嘴。雅福,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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