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看她哭的可憐,也不禁心酸起來:「江連豈會不是看天做人,而剋扣長春宮的用度,未嘗不是為了保護咱們.」輕輕的遞過絲絹,唇邊浮現了一抹笑意,蘭昕平和道:「江連也得看天做人,上面頂著皇上、太后兩座大山,他豈敢對本宮上心啊。」
聽了這話,錦瀾哭的更凶了。「娘娘,您的寬惠,恩及六宮。哪怕是如同江連這種僭越主子的狗奴才,您也可以寬仁以待。可是娘娘您為何,要處處刁難自己?明明不是您的錯,為何什麼罪責都往自己身上攬啊,這不是無中生有的事兒麼。再者說,他們又有誰會顧念您的好了?」
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蘭昕只覺得心疼的不行。「傻丫頭,宮裡也好,宮外也罷,本宮從未想過為自己謀算半分。所有顧念,無非是皇上、孩子以及親族。少吃些珍饈百味,少穿些綾羅綢緞算得了什麼,本宮能對得起自己的心,便於願足矣。」
提及永璉,蘭昕真真兒是想得厲害。若非和皇上堵著一口氣,抵死不願走出長春宮,她真相去阿哥所看看永璉。
又是好幾月不見,永璉一定長高了不少吧。
蘭昕心裡不是滋味兒,又被錦瀾哭的頭痛不已,忽然覺得這後宮裡最暗無天日時候,大抵就是現在的日子了。
「姐姐,你快別哭了。」索瀾端著熱茶走進來,一瞧見這情形,頓時就惱火了起來。「旁人怎能糟踐咱們都無所謂,咱們自己得善待自己。皇后娘娘到底是正宮娘娘,哪裡能受不住區區幾個奴才的氣。早晚加倍討回來。」
將熱茶遞進了皇后手中,索瀾雙手握住了皇后拖著茶盞的手:「娘娘,咱們消沉的夠久,時至今依舊查不出年氏暴斃乃何人所為,想來這一切早已精心讓人抹去了。既然是精心抹去了,那麼您繼續留在長春宮內,也依舊不能改變什麼。奴婢總覺著,這事兒也算是揭過去了。您實在犯不著再和皇上置氣。」
蘭昕很感激她這番肺腑之言,卻沒有精神應酬:「本宮乏了,你們下去吧。」抿了一口茶,蘭昕將茶盞交到索瀾手上:「讓本宮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錦瀾哪裡肯走,還想著連同索瀾一併勸好皇后。卻被索瀾拉著她,乖巧的退了出來。
「你這是幹什麼啊,沒看見娘娘的心結還沒打開麼。」錦瀾不想出來,哪怕是言行有過,她也想讓皇后明白過來。
「姐姐,索瀾如何會不明白您的心意。只是皇后娘娘這會兒提不起精氣神兒,怕您說的再多也是徒勞。何況沒完沒了的嚼碎,只能讓娘娘心煩意亂,惶惶難捱。」
錦瀾沉著臉道:「這麼說,你有好法子?」
「算不得好法子,可必然是有用的法子。」索瀾勉強的露出笑意,苦澀卻多過得意:「奴婢昨個夜裡去求了嘉嬪娘娘,娘娘說今兒面聖之時,會求皇上恩准,讓二阿哥來瞧瞧娘娘。」
「當真?」錦瀾瞬間心頭一亮:「若是皇上恩准二阿哥前來,那皇后娘娘的病必然去了大半。就算不為自己,娘娘也總得為二阿哥籌謀不是。索瀾,你真是太好了,你真有辦法。」
這還是共同伺候皇后娘娘以來,錦瀾第一次誇讚自己。索瀾心頭微微一熱,不禁有些羞赧:「姐姐不怪我多事,這麼做只是為了向娘娘邀功麼?」
這話倒是問的錦瀾羞臊起來:「怎麼會呢好妹妹,患難見真情,從前的種種咱們休要再提,往後皇后娘娘面前,你我無需分清彼此。誰好都好,只要皇后娘娘能逢凶化吉,一切都不要緊。」
四隻手緊緊的攥在了一起,心裡的冰疙瘩隨著溫和的笑意逐漸消融。這種感覺當真是極好的。
這幾個月來,皇上雨露均沾,除了新進宮的柏氏還未曾侍寢,其餘的宮嬪處總算都輪著去了個遍。而嘉嬪與嫻妃竟然莫名的恩寵好了不少,每每總能出入養心殿陪伴在皇上身側。
這一日皇上又傳召了嘉嬪,李玉親自將人接來了養心殿。正在殿前遇見了來送湯羹的慧貴妃。
兩人一打照面,金沛姿心裡就惱火起來。那一日皇后抱恙請御醫之事,她心裡清楚至極,分明是慧貴妃刻意攔了皇上,真可謂見縫插針,心計是一點也不待漏算的。若此,金沛姿便拉長臉子,涼薄至極道:「慧貴妃的身子可是真的好多了。否則這樣的時候,怎麼好親自送湯給皇上。」
高凌曦因為假落胎之事,憋屈在承乾宮許久未曾出門。失了從前的幾分恩寵不說,這一出來可倒好,連嘉嬪也敢當面對她揶揄起來。還真就是物是人非了。可嘉嬪有什麼好得意的,她不過是一直仰仗皇后的庇護罷了。
現下,連皇后都是泥菩薩過河了。哪裡又能護得她周全?
「本宮身子好與不好,皇上都是本宮心裡唯一的記掛。」高凌曦姿容不衰,絲毫看不出憔悴之色。且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永遠閃爍著幽幽的光彩,不那麼的炙熱,卻偏偏能觸動人心,彷彿一看就再也忘不掉似的。
當然,她也很識趣兒:「既然皇上傳召了嘉嬪侍奉,那本宮便不進去了。」高凌曦溫婉輕聲:「就是不知嘉嬪能否代勞,將本宮的一番心意,呈遞皇上面前。」
金沛姿倒也是很大方的,遞了眼色給李玉:「慧貴妃娘娘一番心意,臣妾怎好回絕。呈於皇上是必然的,可皇上是否喜歡、喝與不喝,就不是臣妾說的算了。」
「走吧,碧瀾,咱們回宮。」高凌曦碰上了金沛姿這顆不軟不硬的釘子,心裡也登時窒悶起來。雖說皇上與皇后生出了嫌隙,可眼下皇上寵惜的女子,儘是與皇后親近的。
這算什麼?不想讓後宮裡尚存野心的女子,生吞活剝了皇后。還是皇上到底顧念夫妻情分,實在不忍心皇后一敗塗地。
無論是哪一樣都好,高凌曦自覺前方的路還很長很長,怎麼個走法都是無比艱難的。
「皇上萬福金安。」金沛姿於皇上面前,從來都保持著一股子清高。卻不是讓人討厭的那種矯揉造作,而是不過分依附,僅僅是柔和以待。頗有些若即若離的味道。
弘歷見她來,心中高興,便伸手示意她近前說話:「朕才得了一幅極好的梅花,便按耐不住心性了,讓人請你過來一同賞析。」
金沛姿溫然一笑:「只有梅花似玉容,皇上怎麼知道臣妾喜歡這苦寒之花。」
「沛姿你陪著朕也有好些年了,朕怎麼會不知曉你的心性。」弘歷著人綻開畫卷,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片如血的紅梅。「紅梅最是熱烈,渲染了隆冬的清冷,以最絢麗之態綻放不屈。沛姿可喜歡麼?」
「臣妾喜歡。」金沛姿雙目迷離,透著一股淒冷之意。
「有心事?」什麼也逃不過弘歷的雙眼:「不放和朕說說。」他握住金沛姿的手,緩緩一笑。
正是這一股暖意十足的笑容,使她的心,沒有那麼彷徨了。「臣妾昨個兒,去阿哥所看過幾位阿哥。」
弘歷眉心一動,似乎已經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了:「朕喜歡沛姿你時常相伴左右,正因為你骨子裡有一份清高,不願苟同後宮裡的污濁之流。像這梅花一樣,凜寒而開,與眾不同。」
金沛姿明白,皇上這是有意想要封住她的口。可她更明白皇后現在的處境,倘若見不到二阿哥,皇后娘娘不知道會消沉到什麼時候。於是她輕輕的跪了下去:「皇上贊臣妾與眾不同,臣妾心中大喜,可何為與眾不同呢?敢講旁人不敢之言,敢說旁人不說之話,算不算得其中之一?臣妾從入府一來,就一直侍奉在皇后娘娘身側。
娘娘是何等的心性,會不會為不當之事,皇上心裡分明比臣妾清楚,何故又要曲解自己的心意?今日看了這梅花,頓覺心中快慰,不為它們爭奇鬥艷,僅僅是為它們恣意怒放,開出了自己最美的姿態。臣妾也想學一學這梅花,凜傲一回。求皇上恩准二阿哥入長春宮探望抱恙的皇額娘,以解相思皇后娘娘的憐子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