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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 畫工粉墨非不好 文 / 苡菲

    高凌曦來到養心殿的時候,才發覺殿內的陳設也更換了大半.:原本滿目的赭、赤、明黃,金燦燦的晃眼,這會兒多半換成了黛色、淡墨色的內斂之色。就連一應的古董,也都以顏色淡雅的青花為主,一室的清幽冷寂之調,著實讓人舒坦了許多。

    打開風簾,身姿一擺,高凌曦緩緩的走了進去。

    弘歷正闔眼養神,由著李玉以薄荷油輕輕的按壓著太陽穴,以緩解頭痛的症狀。

    李玉見慧貴妃走了進來,低低在皇上耳邊道:「慧貴妃娘娘了來了。」

    「唔。」弘歷擺了擺手,示意李玉先退下。

    「皇上萬福。」高凌曦福了身,也不等弘歷召喚,兀自走到了他的身後,食指輕輕蘸了些薄荷油,如同李玉一般,動作嫻熟的替皇上揉了起來。「皇上若是覺得身子不適,當吩咐人請御醫來瞧瞧。光憑這腦油,怕治標不治本,傷了龍體。」

    弘歷沒有開口,對這番話亦猶如不聞。

    高凌曦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自在,自管邊揉著太陽穴,邊凝想著與皇上再說什麼話。瞧著李玉在門外嘀嘀咕咕的和旁人說著什麼,她心裡便算是有了數。急道:「皇上,方才臣妾來養心殿的路上,聽聞皇后娘娘鳳體抱恙,皇上可要過去長春宮瞧一瞧麼?」

    話是急著出口一點不假,可高凌曦的語調關切,得體又不失大方,到底沒有一點兒敷衍了事的意思。

    弘歷依舊不語,恍若不聞,依舊是闔眼聽著,彷彿心思早已騰飛九霄雲外,到底沒有一絲情緒外洩。

    李玉走了進來,恭敬道:「皇上,長春宮的小薛子來了,說是皇后娘娘鳳體抱恙,昨夜幾乎沒有闔眼。已經去請御醫來瞧了,皇上可否要過去看看?」

    躬著身子一等就是好一會兒,李玉偷偷以眼尾瞥了皇上好幾回,可始終不見半點反應。無奈之際,他只好向慧貴妃投去一束懇切的目光,望能得到貴妃的憐憫,給他指一條明路。這差,到底該如何辦。

    高凌曦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他退下去。

    李玉有些遲疑的看了皇上一眼,終於「」了一聲,躬著身子有慢慢退了出來。直到走出來,他都沒有聽見皇上開口,不開口便是沒有旨意,李玉為難的搖了搖頭,對一直侯在門外的薛貴寧使了個眼色。

    薛貴寧登時明白了過來,格外失落卻有無可奈何的作了個揖。「奴才這就回去了,李公公若是皇上改了心意,您可以定要速來啊。」

    點了頭,李玉臉上的憂色卻愈加濃稠,皇上真的會改了心意麼?若是皇后聽見了那一日年氏與皇上的對話,也許便不會這麼想了。事實上,李玉自己也只聽了一點點,而這一點點的對話,猶如烙印一樣,刻進了腦子裡,便揮之不去。

    更何況皇上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只待和風班兒離開紫禁城,便能將年氏送走了。明明一線生機已經攥在自己手中,卻原來才發覺,一切的一切早已經落入旁人的掌心之中,叫人怎麼能不惱恨……

    這會兒子有慧貴妃陪在皇上身邊,李玉才稍微的安心了些。站在門外的廡廊下,他彷彿聽見裡面有綿綿細語的動靜,遂退後了幾步,盡量不讓自己打擾了主子的興致。

    「皇上是否不願意見到臣妾?」高凌曦說了好多話,弘歷都沒有搭腔,從最開始的不介意,到此時她已經有些尷尬了。「臣妾沒本事替皇上分憂,亦沒有福分能為皇上誕下龍裔,當怎麼做,凌曦知道的一清二楚。皇上實在不必為臣妾憂慮。」

    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高凌曦識趣兒的福了福:「臣妾告退了。」她沒有留戀,也沒有回頭,只是如清風徐過,忽忽悠悠便閃身退了出來。

    李玉連忙應上前來:「奴才送慧貴妃娘娘!」

    「不勞李公公走這一遭,皇上身邊兒現下離不開人,公公就在這兒好生伺候著吧。」高凌曦滿目柔和,像是沒有一點委屈似的。可心裡怎麼會不堵得慌呢,這算什麼,年氏罪婦斃命,皇上就要怨盡後宮諸人麼?

    碧瀾扶著慧貴妃上輦,走出養心殿好一會兒,才敢怯懦問道:「娘娘,您明知皇上這會兒心情不好,又何必還來養心殿討這苦吃?」

    高凌曦看著甬道兩面的紅牆,綿延至深,不免心中煩鬱。可這煩鬱之中,竟透出些許的滿意:「我這一去,是自討苦吃不假。可也一舉三得。」

    微微有些不解,碧瀾詫異的對上高凌曦的眸子:「娘娘是說……」

    「你想啊,皇后這個時候宣人入宮,必然是想著軟了皇上的心。而我這一去,皇上自然不好找什麼由頭,撇下我往長春宮去,這便是其一。其二麼,年氏腹中的龍裔,原本就是我腹中這布包,現下孩子沒了,皇上不曉得當怎麼安撫我。再看見我時,必然心中愧疚。

    其三,也是最要緊的一點,那便是表述柔腸。我越是以退為進,處處為皇上著想,心跡清澈,絕壁不會因為龍胎之事令皇上塗天煩惱。皇上越會覺得虧欠了我……」

    高凌曦低下了眉眼,觸動情腸般道:「若是得不到皇上的愛,得到些許的憐憫也是極為必要的。」

    碧瀾贊同慧貴妃的做法,卻搖頭道:「娘娘多心了,皇上這樣寵著您,怎麼會不是愛。許是皇上的表述與尋常人不同罷了。」

    「你也說了,是寵。恩寵、榮寵、盛寵,都是寵,可寵並非是愛,寵用的不過是龍威罷了,愛用的卻是心。」高凌曦撫摸著手腕子上,那串失而復得的瑪瑙手串,心裡覺得委屈。從頭到尾,皇上對她都是這樣的寵意,從不像對嫻妃那麼用心。

    既然皇上不用心,那她有何必事事以情為準!「本宮再不會有皇上的龍裔了,碧瀾,咱們往後的日子只會更加難走。」

    碧瀾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轉,愁雲慘淡:「娘娘是說,您已經決計不要這……」分明是一個布包,碧瀾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表述。

    「由得了我麼!」高凌曦喟歎不已,淒然道:「或許這樣也好,不必背負著什麼做人,總是能舒心不少。」

    兩人均沒有再說什麼,反而是這一條走過千百回的宮道,永遠沒有盡頭似的。

    當晚,女子淒厲的慘叫之聲劃破了紫禁城難得的靜謐。隨後,慧貴妃胎落的消息,便從承乾宮一直傳遍了東西六宮的每個角落。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兒,並不曾震動了六宮諸人的心。

    反而是帝后能否重歸於好,何時重歸於好,才是她們心裡頂頂要緊的事兒。

    而蘭昕這一閉門思過,便是數月,數月之中,除了朔望日皇上偶爾會去長春宮飲一盞茶,便再沒有任何的走動。

    這是她入宮以來,最冷清的一個夏日,冷到人心。好像耀在頭上灼熱的烈日,也被厚厚的冰層包裹的嚴嚴實實,以至於蘭昕根本感覺不到這滋味兒。而她身為後宮之主的鳳權,也因為皇上的不待見逐漸消移。

    而這才一切,似乎是不知不覺中的事兒,快到讓蘭昕有些措手不及。

    實際上,自從年氏暴斃的那一日起,她就一直困在皇上不信任引發的悲傷裡。走不出自己的心,哪裡又能看見旁人的用心?

    錦瀾與索瀾雖然一直不停的在身邊勸說、寬慰著,可竟然不起半點作用。一個漫長的夏日過去,蘭昕對著鏡中的自己,竟發覺肌膚似雪一般,白的有些唬人,早已經沒有了從前的紅潤。情分是不是也如此,過了最好的時候,越發的不能入眼了。

    「娘娘,奴婢親手煮了幾道您愛吃的菜餚,這會兒也已經晌午了,想來娘娘您也餓了吧。」錦瀾在這個時候,越發的貼心了。雖然平日裡愛多心,皇后器重索瀾要多些。可關鍵的時候,她還是明白一損俱損的道理,再沒有使小性子,默默的陪著皇后挨過眼下的難關。

    蘭昕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左右本宮也沒有什麼胃口,你何必花心思去做。御膳房送什麼來,咱們吃什麼便是了。」

    皇后是無心的一句話,或許也是不想自己太麻煩。可錦瀾聽了,卻生生忍不住奪眶的淚水,她轉過頭,埋肩落淚,彷彿心底的委屈再也壓不住了。

    「錦瀾,你怎麼了?」蘭昕看著她有些不對勁,稍微一想,便已經猜到了什麼:「是不是誰給你臉色看了?」

    「奴婢受委屈不要緊,可奴婢見不得娘娘您受委屈。」錦瀾憋不住話,想著說出來也好,或許能讓皇后娘娘清醒一些。「御膳房日日送來的,不是青菜豆腐,就是粗糧五穀,根本連一絲葷腥都不見。奴婢氣不過,就去找江連理論,他可倒好,口口聲聲都說是為了撙節用度。

    娘娘您平日裡待他不薄啊,怎麼這個時候,連他也敢這樣糟踐您。撙節用度?奴婢從未聽說有奴才幫著正宮娘娘撙節的。這口氣,您吞得下,奴婢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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