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活到如今,亦有二十多年了.,不瞞各位姐姐,打從記事兒起,就從來沒聽過這樣的笑話。」其其格抿唇嫣紅的唇瓣,隨手端起了桃花茶,嗅著苦澀的桃仁氣,徐徐的抿了一小口,才接著笑道:「你們說,哪兒有這樣可樂的妃子啊,她嫻妃可真就是吃了豹子膽了。」
高凌曦捻著自己手上的瑪瑙珠子,但笑不語,根本不為所動。承乾宮將皇上趕了出來,這事兒不到天明時分就傳的後宮人盡皆知,看似是嫻妃極大的笑話。可說白了,皇上的面子也未必就能掛得住。與其有功夫說笑,倒不如想想怎麼寬慰聖心才好。
打定這個主意,高凌曦更沉了一口氣在胸腔,看著面前花枝招展的宮嬪們笑逐顏開,只將自己的心思從容的隱匿起來。
「有這麼好笑麼?」金沛姿看著前仰後合的海貴人,眉頭鎖了起來。「嫻妃是病了,病人難免矯情。再者,皇上一早還要上朝,難免得顧著身子不是麼。說來說去,這些都是後宮裡的丁點小事兒,也值得搬到這長春宮,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時候來說麼?」
其其格聽金沛姿不贊同自己的說辭,輕嗤了一聲:「病人矯情也就罷了,那嫻妃何時不矯情了?嘉嬪一口一個『難免』,什麼都難免,豈非說咱們都是苦熬著的了。旁人我卻不知,可其其格自覺沒有什麼苦不苦的。想避免,怎麼都能避免,難不難,只在自己的心上罷了。」
這話逗樂了蘇婉蓉,她溫和的笑了笑,輕聲細語的說道:「海貴人這話倒是極為中肯的。矯情就是矯情,不分病裡病外。就拿你當日不慎中毒來說吧,皇上不也是親自去陪了你好大的功夫麼?雖說沒有獨自守夜在你宮裡,可到底是一樣的心思。可你是懂事兒的,大抵只記住了皇上的好,哪裡會如嫻妃這般連夜就……還真就像你說的,難不難只在自己的心上。」
「臣妾是何等的身份,怎麼敢跟嫻妃相提並論。」其其格心裡暗恨,那是她最不願意提及的一件事兒。「純妃娘娘性子是最溫和不過的了,自然是自己不會去做矯情的事兒了。皇上六宮雨露均沾,又心繫朝廷大事,能陪在臣妾身邊兒哪怕一時。臣妾都感恩不盡,永記於心。」
蘇婉蓉的性子也不是海貴人說的那麼的謙和,見海貴人真的急了,她反而來興致。「可不是麼。你中毒總算還得了個貴人的封號,可嫻妃中毒卻把皇上都得罪了。誰會用心,相形見絀,一下子就分出勝負來了。」
故作嬌嗔,蘇婉蓉也不預備真與海貴人撕破臉,遂將話頭擱在了那病歪歪的嫻妃身上:「承乾宮也是的,不就是沒了兩個得力的丫頭麼,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沒有那朱阿福,就吃帶毛的豬了?嫻妃也真是病的糊里糊塗了,犯得著跟皇上較真兒麼!
皇后娘娘不也叮囑內務府好生擇人來伺候麼?就算她嫻妃的眼界兒高,一般人入不得眼,又不喜歡比自己年輕太多,嫩水兒似的宮婢來伺候。那也不能這麼擺譜子吧!好在本宮的鍾粹宮裡,不少堪用的宮婢,都是府上一併跟過來的。嫻妃若是看得中,那就只管讓她來挑好了。」
看著純妃得意的那股子勁兒,高凌曦心裡便覺得噁心。潛邸的時候,她對誰不是成日裡慇勤得緊,動輒嬌滴滴的笑著賠著客套,裝得跟小鳥依人似的,一股猶如溫泉一般的性子,任是誰都覺得喜歡。
可一入宮,有了三阿哥,她的本性便暴露出來了。日漸跋扈自然不必說,卻還在皇上面前裝得一如從前,隨意就糊弄到了妃位,這可好,現下竟然連皇后也不放在眼裡。最讓人忍無可忍的則是,她純妃竟然還敢同自己攀比,一心的巴結起太后來了……
心未免也太野了。
「到底是還是純妃最大度,隨隨便便就將自己宮裡的人指出去了。」高凌曦不溫不火的聲調,讓人聽得出來是不滿,卻無從辯駁。「你是妃,嫻妃也是妃,怎麼她就要揀你宮裡的人來伺候呢?聽上去像是要等你來施捨一般。還是純妃你竟覺得,自己就是比嫻妃強一些。」
誰的話茬慧貴妃都不接,偏是自己才揶揄了嫻妃一句,就朝著自己來了。蘇婉蓉看著慧貴妃雍容華貴,端方大雅的樣子,不禁低了低眉:「臣妾哪裡是施捨,不過是想為皇后娘娘分憂麼。嫻妃那麼矯情,內務府挑選的怕是看不上。而自己身邊接連出事兒,怕是常日裡伺候的也信不過。這臣妾才想了兩全其美的法子,僅此而已。」
誰不知道慧貴妃是最不待見嫻妃的人,這下可好,因著自己時常去太后的慈寧宮,矛頭便朝著自己掉轉而來。蘇婉蓉品著慧貴妃的眼神,似乎已經猜到她要做什麼了。那麼便看誰能哄得住皇上,哄得住太后!
「難純妃還真是用心良苦啊。」高凌曦用力一轉珠子,那紅瑪瑙串子竟斷了,珠子辟里啪啦的往下滾,不一會兒便落滿地儘是。
錦瀾大驚,連忙福身道:「貴妃娘娘,您千萬別動。奴婢這就吩咐人將珠子撿起來。您身子重了,若是有什麼不慎可怎麼是好。」
高凌曦看了看還掛在手上的六股線,不禁眉心微微跳動:「本宮安穩的坐著便是,儘管吩咐人撿起來。」
蘇婉蓉咂了咂嘴,惋惜的不行:「若是臣妾沒有記錯,這條瑪瑙的手鏈還是皇上於寶親王府時賜給慧貴妃娘娘的。這才短短幾年的功夫啊,竟然珠子都散了,未免有些不吉利。娘娘您又懷著皇嗣,珠散珠落,這可不是什麼極好的兆頭呢!」
蘭昕正巧這個是好走了進來,偏偏聽見純妃這樣一句沒輕沒重的話,當即惱了。「純妃滿口胡鄒什麼呢。詛咒皇嗣,恐嚇孕中的慧貴妃,你可知罪麼?」
沒想到皇后忽然而來,且帶著如此的怨念,蘇婉蓉當即就起身,端端正正的朝皇后一福:「臣妾失言了,可皇后娘娘您也誤會了。臣妾不過是想說,兆頭不好,往欽安殿祈福便能避過災禍。又或者有皇后娘娘您精心照顧慧貴妃的龍胎,定然能安穩無虞。從頭到尾,臣妾可沒有半句詛咒、恐嚇的意思,還望皇后娘娘您明察。」
「言多必失,何況是當著本宮的面兒。」蘭昕恨不得一眼望盡純妃的心思。「後宮裡的口舌愈多,本宮的心越不寧靜。成日裡有這功夫鬥嘴說細碎之言,倒不如想想怎麼侍奉好皇上。」
「臣妾謹記皇后娘娘教誨。」蘇婉蓉暗恨不已,面上卻極盡柔順。
待她說完,一眾宮嬪才紛紛起身,正經了臉色齊齊贅音:「臣妾等謹遵皇后娘娘教誨。」
蘭昕嘶的吸了一口涼氣,心情依舊難以平復。的確是很疲倦,很沒有精神來應付後宮裡這些嬌艷的面龐。可疲倦也得忍著,誰讓她是皇后。「後宮裡發出了一樁本宮顏面無光的事,在這裡本宮不想多說什麼。可即便本宮不說,你們也都是伺候皇上有些年頭的老人兒了,往後這宮裡一準兒還要再添新人進來。該維持什麼的身份,你們心裡都得有數。」
言罷,蘭昕輕微的示意,薛貴寧連忙捧著厚厚的冊子走了上來。「皇上登基以來,這首一次的選秀尤為有人矚目。這些還只是京城裡敬奉來的繡女名單。」
說著最讓人揪心的話,蘭昕的舉止格外優雅。「你們也都看見了吧,光是京畿之地,便有如此之多的待選繡女。更何況是整個大清國的。不是本宮覺著你們容姿不復清麗了,喜新厭舊到底是人之常情。語氣有功夫在這裡內鬥,倒不如想想,當以什麼樣的姿態小心的伺候在皇上身邊,使聖心長悅為好。」
蘇婉蓉的眸子隨之黯淡起來,皇后的話句句在理,正如一根根看不見的刺,紮在身上。能得妃位如何,即便是真的做了皇后又如何,把持不住皇上的心,一切都是虛妄之言。姑且只看皇后滿面的愁容,眼下青黑成團便可知。
但怎麼才能籠絡住皇上的心呢?蘇婉蓉底氣不足,尚且如嫻妃之流,最終不也是落得被棄的可悲遭遇麼?
高凌曦卻不如蘇婉蓉這般惆悵,經過假孕之事,她完完全全領略的了皇上的「真心」。如此一來,爭寵這回事,便簡單的只與自己的家族拴在一起,根本無關自己對皇上的心。可就在她預備落座的時候,忽然發覺蘇婉蓉身子一歪,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撞在了手邊的小几上。光潔的額頭頓時湧出了鮮血,那血水滴在她水仙蕊黃的衣襟上,一片一片的扎眼。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純妃好端端的怎麼摔著了?」蘭昕大為詫異,她哪裡知道慧貴妃的瑪瑙玉珠子滾落了一地,又怎麼會知道,正好給純妃踩在了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