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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 玉露凋傷楓樹林 文 / 苡菲

    提著竹籃子走進去,索瀾四下裡張望,卻並未瞧見人影.偶爾能聽見某一間廂房裡有的響動,可真若是側耳,除了蕭瑟的風聲,再沒一點生機了。霉味兒混合著冗雜的腥臭,變成了這冷宮裡獨有的陰森。廡廊隨處可見餿食污水,沾濕了鞋底裙邊。

    陳常在就關在這裡,與前朝的罪婦們,一關便是月餘,她真能挨得住麼?索瀾不敢多想,目光謹慎的四處環顧,生怕忽然跳出一個人來,驚得彼此心悸。

    「你是誰?你來這兒幹什麼?」

    越怕什麼,就有什麼。索瀾忽然聞聽背後有人聲,忙不迭的轉過身去。「雲瀾,是你。」

    「索瀾?」雲瀾乃是陳常在的近身侍婢,顧念著主僕之情不離不棄的隨來了冷宮伺候。見來人是索瀾,她多少有些驚訝。「我正好奇,除了徐嬤嬤之外,還有誰願意踏進這冷宮絕地來。不成想會是你。」

    語氣裡多少糅雜了些譏諷,雲瀾臉色暗沉,敵意分明:「怎麼浣衣局的功夫很清閒麼?難為你有空來這兒消遣。」

    「這裡豈會是消遣之地。」索瀾雖然無心與她口舌,可也不能任由她奚落不是。「陳常在到底對我有恩,送一回熱飯菜,也權當我盡點心意了。」

    雲瀾見她手裡果然提著籃子,陰森一笑:「擱了什麼好玩意兒?鶴頂紅、砒霜,還是鴆毒?難為你這樣有心了。究竟是奉了誰的命。」

    顯然,雲瀾是不信自己的,索瀾也不惱她。這宮裡本就人心叵測,何況這兒,是宮中之中。大籠子裡的小牢籠,難怪她會不信人言,換做是自己,也必然不肯就信的。「小主何在,奴婢有話要說,說完就走。至於這飯菜,若不合胃口,盡可以倒在這廡廊下。」

    「你也會說了,陳常在是小主。」雲瀾警惕的怒視著來人,口吻一絲不鬆懈:「既然是小主,豈是你說見就見的。不錯,這裡是冷宮不假,可冷宮也有冷宮的規矩。我奉勸你一句,不是是非之中的人,早早遠離是非之外為好。」

    索瀾不預備多言什麼,將手中的籃子擱在了地上,眉目冷清,眼裡含笑:「我有個好姐妹,是景仁宮伺候的朵瀾,不知道雲瀾姐姐可認得?」

    看不出她又玩什麼花樣,雲瀾並不言語,只輕輕點頭。

    「前兒晚上,她被當值的御醫甄洛山糟蹋了。」索瀾一句概括了所有的是非:「我是想著,不寧靜後宮皆不寧靜,冷宮裡的孤寂人心又能躲到哪兒去。既然小主不願意領受奴婢的心意,那索瀾便不留了。姐姐好生照顧小主吧,告退了。」

    「等一等,你說是誰糟蹋誰了?」陳青青忽然從索瀾背後冷喝一聲:「甄洛山,你是說甄洛山?」

    這主僕二人,當真是神出鬼沒。且還都是同樣的習性,一個個都從背後跳出來。索瀾被她驚著,連連咳喘不止。粉白的小臉憋得潮紅,眼淚都被嗆出來了。「常在……您……」

    「是不是甄洛山,你快說啊。」陳青青一把掰住索瀾的肩膀,將她扭過來面向自己:「甄洛山不會的,甄洛山怎麼會對朵瀾施暴。他根本就不是那種人,他根本就不認識索瀾。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疑惑的目光,利劍一般的刺進索瀾的眼裡。陳青青就這樣眼珠不錯的瞪著她:「你胡說的,你怎麼知道這些?為什麼要來冷宮找我?是誰讓你來的,你存了什麼居心?再不說實話,我就刺死你,我刺死你。」

    作勢就要拔下頭上的銅釵,陳青青也顧不得失態,她唯一所想,便是弄清索瀾之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小主,奴婢也不信是甄御醫所為。」索瀾清了清嗓子,鄭重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四下環顧一周,她謹慎的向陳常在遞了眼色。

    「雲瀾,你在這裡好好看著。」陳青青麻利的拽住索瀾的手,扯著她走進了一間破落的廂房:「快說。」她緊逼著她貼著牆而立,手裡的銅釵鋒利的那一端始終對著她的眼睛。「若有一句不實之言,我就刺死你。」

    「朵瀾是景仁宮的宮婢。」索瀾輕聲道:「她昨天哭著來找我,說……自己被甄洛山糟蹋了。」咬緊了唇瓣,索瀾略微有些不安的看著那鋒利的釵尾,似乎已經感覺到它刺進眼裡的滋味,身子不由一縮。

    「不可能的。」陳青青冷哼一聲:「景仁宮,儀嬪的近身侍婢,一定是誣陷,是誣陷。」她的胸口巨大的起伏,呼吸也急促起來:「事情是不是鬧大了,皇上皇后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你別吞吞吐吐的,有話快說。」

    釵尾逼近了幾許,陳青青額上凸起的青筋,看上去像極了青色的大蟲,支扭著身子,猙獰又可怖。「快說呀,皇上皇后是不是知道了,你快說。」

    「小主,您別激動。」索瀾深吸了一口氣,捋順了自己的心緒,這才道:「皇上勃然大怒,已經下了聖旨,三日後將甄御醫凌遲處死。」

    「怎麼會這樣,她好狠毒,好狠毒。洛山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並不知情的。」陳青青的眼淚,無法抑制的滾落眼眶,手上的銅釵啪的掉了下來。「為什麼她連一個根本就不知情的人也不肯放過。我已經心甘情願的留在這冷宮裡了,威脅不到她半分。為什麼她還要趕盡殺絕。洛山是無辜的……」

    「奴婢也不信。」索瀾鎮定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飽滿:「朵瀾是奴婢最要好的姐妹,她親口告訴奴婢,這一切都是儀嬪精心安排的。她不過是受襲,又還是處子之身,根本不曾被甄御醫糟蹋。可儀嬪逼著她承認,逼著她受這虛妄的冤屈,為的是什麼,恐怕唯有小主您最清楚。」

    絕望的臉上閃過一絲愕然:「朵瀾真這麼說?」

    「不錯。」索瀾篤定不已,惶恐道:「非但如此,她不願看著甄御醫被誣陷丟了性命,這才冒著生命危險告訴了奴婢。奴婢偷偷去看過甄御醫,他……」

    「他怎麼了?」陳青青激動不已,把住索瀾的雙肩,哀泣道:「你告訴我,他怎麼了?」

    「甄御醫認罪了。」索瀾心灰意冷的歎息一聲:「他當即就認罪了,還親口承認自己玷污了朵瀾的清白。承認自己是一時糊塗,儘管奴婢再三追問真相,他依舊不改口……」

    「不可能的。」陳青青難以置信的瞪大了雙眼:「無憑無據,他為什麼要認罪。皇上呢,皇上斷然不會如此糊塗,他必然不會相信儀嬪的片面之言啊。」

    這一回,輪到索瀾冷哼了。「小主啊,您真是太容易受騙了。儀嬪既然能冤枉甄御醫,必然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朵瀾的的確確被人從後面擊暈遇險,掙扎之中,她還抓傷了歹人的手背。甄御醫湊巧也傷了手,根本無從抵賴。

    鐵證面前,皇上心恨難平,沒有誅連甄御醫的親族,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手背?」陳青青腦子裡忽然閃過了一幕,那傷不是旁人抓的,正是她自己。她不願意他冒險來冷宮相見,更恨他放棄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甘願於這醃之地行醫問診,僅僅是為了能見上自己一面。

    「索瀾,你是皇后娘娘身邊錦瀾姑姑的親妹子是不是?」陳青青一下子什麼都明白了:「你帶我去求見皇后娘娘好不好?儀嬪不是你想像之中的那麼簡單,她早就已經算好了一切。甄御醫是無辜的,他不會玷污朵瀾的清譽。只因為這其中隱藏著兩件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是要逼死我,再害死洛山,用以隱藏她自己的罪行。現在,唯有皇后娘娘能救洛山了。索瀾,你肯來冷宮裡告訴我,便是還有未泯的良心,不似這深宮之中的人情涼薄。我求求你,你帶我去見皇后娘娘,我求求你……」

    陳青青當即跪了下去,搗蒜似的向索瀾叩首不止:「唯有皇后娘娘能救洛山,我已經連累了他太多,不能讓他背負著這樣不堪的罪名受死啊。」

    「小主,您先起來。」索瀾想扶起陳常在,可她抵死不從,依舊叩首不止。說真的,看見這樣的情形,怕是沒有人會不心軟。可她還沒有親口聽見常在口中的隱秘,也只好硬下心腸道:「並非奴婢見死不救,可小主您也知道。奴婢不過是浣衣局的侍婢,成日裡做些粗重的活計,人微言輕,哪裡有本事替小主求見皇后娘娘。」

    頓了一頓,她有些為難:「再說,小主的話不過是一面之詞罷了。即便奴婢肯信,皇后娘娘又如何肯信。倘若到頭來咱們手裡沒有切實的證據,非但指控不了儀嬪,反而連自己的性命也……」

    陳青青忽然仰起頭,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憤恨道:「證據,誰說我沒有證據。她黃蕊娥做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事,我豈會不防著她。」心漸漸硬了起來,陳青青曉得哭沒有用:「索瀾,只要你肯幫我這一回,讓我與皇后娘娘見上一面,我保管那罪婦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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