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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十章 :頭未梳成不許看 文 / 苡菲

    弘歷一直抱著秀貴人,哪怕是在御輦上,也不曾將她擱下.這一份優渥的恩寵,確實連秀貴人自己都未曾想到。這還真得感謝咱們這一位寬惠決絕的皇后,狠辣又不留情面。

    皇上昨夜才寵幸了芷瀾,今兒一早就讓她這給活活賜死了。還想出了什麼紫禁城辣手行兇的好點子,真不愧是中宮娘娘。標榜著這樣的先例,後宮裡哪還有敢有對皇上用心的女子了。雷厲風行,震攝六宮,真是一勞永逸啊。

    相比之下,區區一個宮婢的性命,算得了什麼?

    心裡尤為美滋滋的,臉上卻還得硬擺出一副不舒服的樣子,也夠難為秀貴人了。

    蘇婉蓉領著陳青青、張常在,隨同聖駕一併返回鍾粹宮,不遠不近的步行於御輦之後。蘇婉蓉瞧見,立在宮門前等候應診的人竟然是曹旭延,不免有些驚奇。「怎麼是他?他是什麼時候入宮來的?」

    陳青青眺望一眼,隨口道:「臣妾聽說是嫻妃娘娘提議的,請了曹御醫入宮。」

    「曹御醫?」蘇婉蓉不禁一笑:「嫻妃還真是顧慮周全。先前曹旭延在府上替永璋診症的時候,還不是御醫的身份呢。」

    似笑非笑的撫弄著手裡的絲絹,陳青青順口道:」嫻妃慣會籠絡人心的。曹御醫的醫術了得,又是院判曹秦川的侄子。於府上時,這一位年少得志的御醫,可是瞧好了三阿哥呢。想必皇上對他的醫術也是放心的,加之嫻妃提起了,也就允准了。怕是入宮有些時候了,咱們不知道而已。」

    張常在輕嗤一聲,冷著臉子道:「嫻妃會籠絡人心又如何,這會兒子泥菩薩過河,自己個兒都顧不了了。還有那些個花花心思,顧著去籠絡旁人麼。若論及相熟,曹御醫可是替三阿哥診過症的,再怎麼說,也該聽從純嬪娘娘您的吩咐啊。」

    這話像是紮好的孔雀彩尾毛膽子,輕柔且來回的搔動著蘇婉蓉的心,浮癢難耐。她只是抿唇一笑,輕讚道:「曹旭延的醫術的確精湛,永璋的身子的確好多了。」然而是留是用曹旭延,她並未曾表態,總覺得心思還是不要太淺顯才好。

    誰知道今日站在身側有說有笑的姊妹,來日會不會橫眉冷對,背地裡捅刀子。除了永璋,她不會對任何人說實話,這是本性使然,亦是護身之法。

    陳青青微微一笑,原本清麗的面龐,斂去了少許的憂愁,反而充滿清新的意味。「有了他來照料,想必秀貴人的龍胎安穩無虞了。」

    「這話本宮著實愛聽。」蘇婉蓉腰肢輕晃,一笑傾城。早已恢復楚腰纖細身段的她,格外的輕盈婀娜。雖說已為人母,可到底不亞於從前。甚至添了幾許為母的風韻,竟比那些嫩芽兒似的宮婢有看頭。已然是跟著御輦行走了好一會兒功夫,她依然容止優雅,穩而不亂。

    「秀貴人腹中的可是皇上登基入駐紫禁城的頭一胎,是咱們鍾粹宮的光彩。一旦平平安安的降生,宮裡的人都少不得跟著沾光。皇上來瞧她,總能瞧見咱們不是。」蘇婉蓉素來會做戲,違心之言說的一點兒不假,尤其是臉頰薄薄的紅暈,使她看起來喜氣洋洋,真心的高興。

    「娘娘說的正是,臣妾也這麼盼望著呢。」陳青青笑逐顏開,隨著純嬪而笑。倒是張常在的唇角有些僵硬,勾起的弧度並不怎麼好看。

    蘭昕遣散了一併向太后請安的其餘宮嬪各自回宮,兀自就著錦瀾的手,讓薛貴寧在前頭領路。一行三人,步伐穩健的朝鍾粹宮去。

    錦瀾看皇后的臉色不太好,苦苦勸道:「皇后娘娘還是別去了,倘若……有個什麼閃失,皇上必然遷怒。本也就是好心辦了壞事兒,這虧吃著憋屈,不如奴婢陪您回宮歇歇吧。」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蘭昕兀自寬心,從容道:「皇上若是要怪罪,無論本宮躲去哪裡,都避不過。索性不避了,由著皇上發落也就是了。」

    薛貴寧的臉色不太好看,一直沉著頭不敢吱聲。四下裡看過好幾回,雖說沒有旁人在,他亦不敢冒冒失失的開口。

    蘭昕見他東張西望的神思不屬,歎息一聲,才問:「有什麼話你就說吧,瞧你那樣子,哪裡還有半點沉穩。天塌不下來。」

    薛貴寧連忙後退兩步,於蘭昕身旁緩慢的走著:「主子,奴才手底下的小太監郭平辦事兒利落,已經按您的吩咐,將芷瀾姑娘的屍首運往亂葬崗子去了。只是……」

    看皇后的臉色尚且平靜,薛貴寧又憂慮道:「只是出宮的路上,郭平正巧遇著了富察大人。說富察大人似乎是一早就等在了那宮門處。郭平實在不知深淺,竟答了富察大人的問話。」

    「春和?」蘭昕有些奇怪,他什麼時候開始,對芷瀾的事兒這般上心了。是先前就曉得了什麼,還是入宮之後聽見了什麼風聲?

    看出了皇后的心思,薛貴寧忙道:「奴才心想,必然是大人正入宮那會兒,瞧見了李玉領著人在御花園拿人,故而好奇隨口一問。」這話有些前後矛盾,倘若是隨口一問,又怎麼會刻意等在宮門處?只是薛貴寧實在想不透,富察大人事先並不知道事情始末,沒有理由會攪合進來啊。

    然而錦瀾憂心的,卻是另一件事兒:「娘娘,奴婢也有想不通的地方。方才在慈寧宮,皇上雖然沒有龍顏大怒,可顯然是不高興了。分明咱們給芷瀾姑娘喝下的那樽酒,就是加了少許的曼陀羅花曬乾碾碎的粉,毒不死人的。娘娘您顯然是想饒過芷瀾姑娘一命,及早有預料到太后有此一招,為何不將真相稟明皇上,反而讓自己難受?」

    這二人的話,使得蘭昕心緒不寧。處死芷瀾,不過是她陽奉陰違的計策,為的是不與太后撕破臉,也能保住芷瀾的性命。只是這後宮,怕那芷瀾丫頭是回不來了,太后從一開始就沒準備留下她的性命,不聽話的奴婢,如何能容忍得了。

    更何況芷瀾太不知進退了,羽翼還未豐滿,就想飛上枝頭,明刀明槍的與太后作對。照這麼看著唯有她死了,太后才可能放心。畢竟昔年,她是真的得了太后的授意,心甘情願的淪為棋子,日日潛伏與四阿哥身側……

    那麼春和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蘭昕撫了撫鳳袍上的鹿尾線,從容道:「或許春和只是正巧經過,好奇使然。只要郭平那裡不出岔子,芷瀾被送去亂葬崗子,就會有人接應。從此天涯海角的奔命去,沒有人曉得她活著,總算本宮抵償了這些年的主僕情分。用她的詐死,緩和後宮的矛盾,也算死得其所。」

    想起弘歷方才淡漠的樣子,心就如同被針扎一樣的疼。「本宮只想息事寧人,卻偏偏最想保護的人最顧及不到。明著告訴皇上,太后容不下他才寵幸了的宮婢,一來皇上或許不會信,二來,皇上真信了,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可……」錦瀾咬了咬唇瓣,艱難的說道:「也不能,什麼惡名都讓娘娘您一個人背負著吧。萬一要是讓太后知曉芷瀾還活著,豈非是欺君之罪。就算太后永遠不知道,皇上也必然怨懟於您啊……左右都是錯,奴婢實在心裡害怕。」

    平和的臉上,偶爾劃過幾道水痕一般的憂緒,猶如粼波漣漪,總是難以停止的一閃而過。蘭昕點一點頭,篤定不已:「你說的是啊,這便是難處了。於紫禁城之中,從來殺一個人,比保全一個人要難得多。

    本宮心以為,皇上必然是不願意芷瀾死的。即便她不能再身邊侍奉了,也總希望她有條生路不是麼。」

    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錦瀾知道再勸也是無意的,索性閉口不言為好。她總是嫉妒芷瀾至極,皆因為芷瀾得主子的歡心。不想今日,她是真心覺得自己比芷瀾幸運太多,沒有聖上垂注有什麼要緊,只要能平安挨過出宮,就是享之不盡的福氣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鍾粹宮的掌事宮女,亦是純嬪身邊的近侍雪瀾,撲稜稜的跑過來,嘴裡接二連三的喊著喪氣話:「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不好了……」

    錦瀾臉色一冷,憤懣的擋在了皇上之前:「姑姑說什麼呢,皇后娘娘好著呢。」

    雪瀾好不容易停住了,聞言面色一赧,自責的跪了下去:「奴婢該死,奴婢口不擇言。奴婢也是一時的心慌意亂,請皇后娘娘恕罪。」

    蘭昕沉著的點了頭,穩住了聲音道:「你這樣急匆匆的,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兒。快說。」

    「秀貴人她……秀貴人的龍胎……十分的不好。」雪瀾滿臉淚痕,驚恐萬狀:「純嬪娘娘擔心有事兒,特意吩咐奴婢趕緊來請皇后娘娘過去。奴婢從鍾粹宮出來的時候,秀貴人已經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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